南大写作班

Wednesday, October 19, 2022

伟明:泡面诗

泡面

有时你是儿时的想念
有时你是夜里的陪伴
有时你只是百忙之中的五分钟
有人认为你是健康的原罪
有人认为你是穷人的希望
可你就是你
成长路上不可或缺的你

(你时时希望/你的时钟/不忙)

静颖:泡面诗

泡面

夜深人静里
杯里赤红色的汤汁
浮着淡黄色的面条
翻滚的热气扑鼻而来
一口面
原本凄凉的夜晚
多了无限温暖

(夜的汁/浮着/凄凉的色)

智鸿:泡面诗

泡面

沸腾的开水中
干硬变柔嫩
平淡转咸辣
耐嚼的面条
咸味的浓汤
无穷美妙味道
龙腾虎跃爽到爆!

(水沸腾/爆开无穷的/平淡)

Sunday, October 16, 2022

泡面诗:k.d.

(Stable Diffusion AI 製圖)

泡麵I

每當饑寒交迫的
想起妳
我就會變得QQ
覺得自己像是一碗
味精過多的泡麵
明知毫無營養
但卻熊熊冒著熱氣

泡麵II

媽媽活著的時候
不准他吃泡麵
說泡麵
吃了長不大

媽媽去世後
他天天吃泡麵
期望媽媽是對的


Saturday, October 8, 2022

嘉木:司机的故事

桑塔纳2000

二十年前,老梁跑长途,蔬菜水果、摩托汽车、钢筋混凝土,什么都拉。后来拉不动了,老梁成了家,去城里找了份工作,还是一样的活,不过这次不拉货了,载人。

出租车两班倒,一天分成两半,上半场小李演,下半场老梁接。老梁不大喜欢在城里跑出租,高楼大厦镁光灯的事情他不懂,但要说一脚油门一脚刹车,他就懂。城里人多,眼杂,一不小心容易擦碰,所以刹车得时常压着,急刹该踩还得踩。老梁原先开货车,跑大路,视野开阔,方圆几百里见不着人,刹车要踩,急刹不踩为好。从前跑了两百万公里的路,托不知道谁的福,急刹老梁是一次都没踩过。

有件事老梁没跟谁提过。刚开出租的时候,心里总有些发怵,觉得他和他那辆绿色的桑塔纳2000总被那些楼房远远地瞧着,就像田里的爬虫被麦子那么低头望着一样。过去老梁开山路,白天开夜里开,从来没有这种感觉,那些山和这些楼一样高,比它们还高,但它们不看老梁,老梁心里踏实,自在。

下午五点,要是往常,老梁应该在家等小李交班,但今天这个时间,他却在路上堵着。昨晚上交车的时候,小李和他商量换了班,说是今早要去民政局领证。老梁心想,五点交了车,还能回家吃顿饭,一口答应了。老梁一直从昨天开到今天,眼看着快下班,却就这么堵在路上了。另一边,小李还在家里等着老梁换班,这么一堵,都着急,都没辙。

堵车的原因大伙都明白。上周橙色预警,发给老梁的短信末了加上一句请合理用电,老梁觉得开空调一定算不上不合理,可现在路灯信号灯都不亮了,老梁一边等一边重新盘算起合理不合理的事情。

突然断了电,路上还没来得及摆上临时灯。车和人都不知道谁先走怎么走,索性都不动弹,一概堵着。太阳看不见,柏油路上热气直往上窜,把轮胎、鞋底、水泥柱子粘在一起。老梁终于才想起车里的空调烧的是气,碍不着电的事,抬手把空调拧到最大。

究竟是黄昏,不管开车的人、走路的人,还是在家准备做饭的人都发现视线变差了。周围高楼反射的光一束接一束地移走,剩下钢筋水泥本来的颜色,扑了很多灰一样。

前面的车开始动了,老梁挂了挡跟上去。光线在变暗,路灯还没亮,老梁只能看见一个大概。开到十字路口,那车一脚油门把老梁甩到后面去了,老梁也跟着踩油门。踩下去的时候心里不踏实了,往后视镜里瞧,往右后镜里瞧,最后是左边。水泥路上急急踩了两个刹车。

交警走的时候,天完全黑了,路灯、信号灯、车灯一个接一个地亮起来。老梁发动车,在路口等红灯。以前老梁跑货运,不知道开到哪里了,就照路上撞死的动物来判断。货车装满货质量大,惯性大,急刹车危险,高速公路上跑出来猫狗是常有的事,遇到了也不要踩急刹,这是老梁上路前一天师傅嘱咐的事情。老梁走运,那些年他只看过已经躺在路上的,还从没见它们活蹦乱跳冲到他前面。

车的保险杠散了架,翼子板和发动机罩陷进去。还有什么地方坏了,得明天去修理厂才说得清。左前灯瞎了,老梁坐在黑暗里,心也沉下去。过去二十年一下被撞得很散,不如刚才那下来得实在。绿灯亮的时候,老梁看了眼时间,赶得上回家吃饭。

小李接到电话的时候,还在家里等着交车,现在他和对象坐着出租去电影院看电影。走到半路,司机关了空调把车窗摇下来,说今晚上风大。一路上,绿色的桑塔纳亮着暗红的灯,灌着风,朝城中央走。四周大厦的霓虹灯亮起来,继续把底下的车瞧着,继续把底下的人瞧着。

(铁壳车柏油路混泥楼闪光灯,众生渺小得像是细尘,却也坚韧得仿佛晚风,故事处处横置了象征符号,凝练的字句压缩了活着的空气,幽微的意象又拉开了生命的广镜,在一段偶然而又必然的路上,一起纵使刹车了也来不及的意外——虽然叙述的跳接处理有点不妥,以及一辆最普通的车子,带出的何止是人物惶然的日常,更也是某种生存的预演和寓言。)

睿琦:司机的故事

晚秋

七点的南京天已经黑透了,晚饭过后李庆揣上车钥匙出门接生意。老婆在厨房里看着泡沫剧洗碗,没听到他临走前的道别。女儿在房间里写作业,喊了一句爸爸再见。

车停在楼下,这几天气温降得骇人,李庆用手套扫了下挡风玻璃上的落叶,将车钥匙塞进把手上的锁孔,拉门破开空气坐进车里。这个点生意总是不错,还没开出小区门口就接到了一单,从附近的居民区到中华门。

车门打开的时候带起一阵风,另一边沉了沉,接着又是一声闷响。李庆瞟了一眼后视镜,问他是不是要去中华门。上车的是个中年男人,穿着深绿色冲锋衣戴着薄绒帽,应了一声便再没了声响。李庆不是个喜欢和乘客谈天说地的人,面对这种沉默寡言的倒也乐得自在。这份短暂的安静持续到空调风口突然发出连绵的噪声,像80岁的苏格兰老头拉着一百岁的手风琴。

李庆尝试重启,片刻的安宁后车里再次充斥着环绕音效的嘶哑风声,他从头顶上的镜子偷偷瞄了一眼顾客,确认他脸上没有糟糕的神色后谨慎地关掉了空调,随着噪音一起离去的还有气若游丝的热量。

夜凉如水,李庆握在方向盘上的手有些麻了。

斟酌再三,他还是开口向后座的人表达了自己的歉意,对方是个好脾气,表示可以理解,因为这台车已经很老,性能不佳也属正常——李庆一身汗终于松下来。车已经驶进沿着秦淮河的马路,老城墙脚下新插了一排路灯,与河边的街灯对映着,过几个路口就是中华门,这条路总是有点堵。

乘客侧身观望那些带着监控摄像头的新路灯,感叹近几年城市建设飞速发展。他蓄了一点须,说话的时候零零点点的白胡须被灯光照成浅色。李庆顺着车流一点点往前挪,一边回答对方的问题。路灯是今年才装的,绿化带是前几年拓宽时重修的,秦淮河边十块钱一晚的黑旅舍是七八年前被停业的……

后座的人听罢不由失笑,继而伸手拍了拍坐垫,制造出一些沉闷的响声。他早年做生意,赚了一笔小钱,年纪轻轻就买来自己的第一辆车,浑身上下的血液都被钱烫沸。不多时来中华门附近的餐馆谈买卖,喝得烂醉如泥,第二天醒来睡在河边上的小店里,身上证件钱包都在,就是现金和车钥匙不翼而飞。

他又拍了拍身前的椅背,随着汽车发动往后一倒,老旧的车暗暗震了一下。

“就是这个型号的车,不过不是黑色,我的是白色。丢的时候就停在这条路边上,我醒过来的时候早就不见了,问人也不知道。”他眷恋地叹了口气,“后来就很少来这一片了,和女友约会时秦淮河也不愿多看。”

他下车的时候多给了李庆五十块钱,让他跑跑维修厂看看有没有师傅能修好空调。李庆看着他的背影,恍惚间想起十多年前他曾走在秦淮河边,那时也是深秋,浑身上下最值钱的是挂在身上的棉衣。

李庆摸了摸插在方向盘后的车钥匙,那上面的色漆早掉光了。

(不管多么暗淡的尽头,哪怕是偷是盗,生命总会找到出路,故事的构想极为有趣,不走彰显人性的情节,也无搬弄情感的意图,而在人物的行为动因上,制造了某种道德的难题,在环境变迁道路汇流的背景之中,两方得失的偶然际遇,借由昔今回转的必然叙述,仿佛定住了一种随缘生灭的常态。)

予涵:司机的故事

红姐

天慢慢地黑了下来,城市里车水马龙,灯光如同一条河那样亮起来了。她锁上出租屋的门,下楼,拿车钥匙打开车门,坐进驾驶座里,双手扶住了方向盘,才长长地吐出来一口浊气。

又在电话里和父母吵了一架。母亲替她找了第三个相亲对象,想说服她去见一面,那男人四十多岁,离异,没有小孩,母亲一再劝说她这是目前的最优选。父亲一开口就是责备,说寻常女人到这个年纪早都家庭美满,全怪她年轻时太叛逆,不听老人言。她说不过,也不想说,匆匆挂了电话,想下次又会被训不尊老,倒也不顾了。

她今年三十八,确实不小了。十八岁时,她高考落榜,父母本想要她找个地方打工,早早嫁人。可她偏偏脾气倔,拿中学时攒下的一笔钱考了驾照,竟然瞒着父母跑到大西部的青藏高原,去做长途司机了。

青藏高原地域辽阔,这里的长途司机,都是接包车业务的。有游客成群结队地来,就包一辆车,驾驶员既做司机也做导游,带他们从这个城市游览到那个城市。

要说这行当苦么?自然是苦的。高原条件艰苦,在四千多米海拔过夜都是常事,住宿也没得挑,有张床落脚都是好的。她又是女人,起初衣食住行等等各方面,都颇有不便。行业里受到的白眼就更多,她到现在也记得,有个男司机和她打赌,赌她决计过不去边境线国道上的一道山垭口。那垭口既险又窄,一路暗冰,只有自诩经验丰富的高原老司机才敢开。她二话没说,灌了半听冰啤,一脚油门直接就开过去了,比那男人还快了三十秒。

但,这里最吸引她的是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受。在城市里开车,那只能叫做开车。可在高原上,前后车道都空空荡荡,眼前只有茫茫的天、绵绵的山,红日当空,那才能够叫做驰骋。

于是,她成了高原的女儿。一来二去就是十多年,她在高原上也有了一帮朋友,走到哪里都是熟人,他们打心眼里钦佩她,把她当大姐。她名字里有红字,他们就管她叫红姐。

红姐,回拉萨请你吃饭啊。红姐,我订婚宴你得来啊。红姐,我小孩一岁啦,你给包红包啊。红姐,红姐……

高原不在乎她是男人还是女人,不在乎她有没有结婚、有没有孩子,不在乎她是富有还是贫穷。在这里,“红姐”和她的那辆老越野一起,去做荒原上最快最浪漫的风。

在现实的绳索将她狠狠拽倒之前,她一直都是这样快乐。

三十六岁那年,她开车去珠穆朗玛峰,在她走过成百上千次的一百零八道拐口,突发急性心脏病。幸好身处国家公园热门景区,及时送去了就近的医疗处救援,又转运到拉萨医院。医生告诉她,这是平原人长期生活在高海拔地区出现的高原性心脏病,现在,在青藏高原长途驾驶对于她来说是很危险的活动。

父母打来电话,像是终于抓到把柄,尖着嗓子叫她回家,本分地找个工作,嫁人生子。父亲说,你多叛逆啊,现在身体搞垮了,满意了?快回家罢。明明应该是关怀的话,她眼前却浮现出父亲刻薄的脸庞。她把电话放下,转头就看到床边的牛奶和鲜花,硕大的花束里写着纸条:红姐,早日康复!

一滴眼泪落到她的手背上,那是她成年后第一次哭。

她卖掉了她的老越野,只拿到很少一点钱,回了家乡城市。用这些年攒下的钱,她买了一辆新车,每天穿梭在城市之间,搭顺风客,也做滴滴司机。赚的钱很少,但她一个人不用多少开销,出入也勉强相抵。

这座城市人流量很大,经济发展也好,街道上每天都游人如织,叫卖声、广告声、音乐声响成一片,每个人都像陀螺那样忙碌着,转动着。有时她载客,对方皱着眉头敲打笔记本电脑的键盘,一路也顾不上说一句话。她便踩着刹车,胳膊倚在方向盘上,看着眼前的红灯发呆,红灯背后是一片灰蒙蒙的天空。

到节假日,她很少回家,父母便连轴转地给她介绍对象,怕她年华老去孤寡一身。又叫她找个稳定工作,不要飘飘荡荡、无枝可依。她握着电话听,也不回答,耳边响着的是高原的风声,还有一声依稀可辨的“红姐”。

红姐,还开车吗?回拉萨呀。

回拉萨呀。她坐在漆黑的驾驶座里,轻声地答。

(自然的招引皆是野性的呼唤,城乡对立无疑也是自由与命运的矛盾,倒溯的手法干练周圆,描述的声腔铿锵浑圆,情节的安排既有峰回,人物的设计也有路转,虽然略有套路的痕迹,不过或直或拐的叙述精准无比,故事的框架内容几乎完美无缺,如果往后继续扩大谱写,雪峰高山的幽眇壮阔,尚可做出更有cinematic的描绘。)

嘉欣:司机的故事

夜宵

老刘好几年没这么喝过酒了。离婚那年,老刘患上痛风,医生要他一定戒烟戒酒。烟倒是好说——儿子的嫌弃和前妻顺势没完没了的唠叨,反复好几次早已经让他把烟戒得七七八八。酒就有点难了,晚上收班回家,老刘窝在客厅沙发刷视频的时候,总得来上这么一口。可是痛风又实在难受,于是老刘只好以夜宵代酒,以缓解肚子里的馋。

好在老刘做出租车司机,对于整座城市的一切肌理纹路都了如指掌。他很快便锁定了西五路煤矿局后门的烧烤摊——离交车点近,便宜好吃,出摊勤,关门晚。自此,老刘几乎每天必打包一份炒面,有时候加蛋,有时多买一瓶汽水。但不论如何,每次下班,老刘的车皆准时出现在西五路,烧烤摊也从不缺席,仿佛建立了某种默契。

这次喝酒,不为别的,就为了给考上名牌大学的儿子刘洋饯行。说是饯行,也多少有点炫耀的成分。老刘在福寿楼定了一个包间,点了很多好酒好菜,请的是他那几个高中同学。从前都是老刘送乘客到各个酒楼饭庄,终于自己也能扬眉吐气,请大家痛痛快快吃上一回。所以当服务小姐问,要什么酒水的时候,老刘犹豫了一下,还是把印象中几个朋友喜欢的都点了一遍。

高中期间,儿子几乎都住在前妻那边。刘洋学业繁忙,又还在长个子,老刘每次见他都会觉得孩子又瘦了。于是只要刘洋得空出门,老刘便会带上他,熟练地在城市里穿梭,找到他近来觉得最好吃的去处。这些地方大多是巷子深处,或者某小区某学校门口,全是内行人才知道的去处。高档餐厅往往不在此行列当中,倒也不是真吃不起,只是老刘觉得不值得。这回来福寿楼,多少是为了儿子,多少是为了面子,老刘也说不清楚。

照例的一轮寒暄过后,饭局切入正题。老刘说,刘洋这孩子,从小不让人操心,这次考上X大,少说半年回不了家,这回把大伙叫来,就是为了给孩子好好饯个行。这话多少有点虚假成分,小时候儿子不听话,老刘没少教训过他。刘洋尴尬地笑笑,在父亲的连番的暗示下,也起来敬酒道谢。坐在对面的老张起身附和,说几个兄弟这辈子都是劳碌命,辛辛苦苦也就赚口饭吃,好在儿子争气,咱也不图别的了,你说是不?几位老友人到中年,难免都有点高血脂、高血压,鱼肉海鲜吃不了太多,对酒却都难以割舍,几个人聊起这些年的感慨,到动情处,总要再干上一杯。朋友的祝贺与夸赞,多少也有点虚假成分,不过老刘很受用,让他感觉大街小巷的弯弯绕绕中,总算出现了一条光明的通路。

大学离家很远,儿子是清晨的航班。那天,一直上夜班的老刘破天荒地很早就醒了。外面下了点小雨,天还没大亮,窗户外边一片灰蒙蒙的。接上刘洋,父子俩往机场去。这段路老刘很熟,从主干道上立交桥再上高速。可是话好像在那一晚的福寿楼都说尽了,直到站在送机口,老刘才勉强憋出一句,到了那边要注意身体。

回家之后,老刘蒙头大睡,像是要一次性地补上这些年夜班缺掉的所有睡眠,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凌晨1点多。饥饿的驱使下,老刘开上家里的二手本田,便直奔西五路去。然而,想象中烧烤摊的温暖明亮白炽灯泡没有如期出现,只有旁边711还照常营业。

仔细一看,附近的电线杆上贴了张纸,经过早上的一场雨,手写的纸片不敌旁边粘黏牢固的小广告,已经摇摇欲坠:“因本人身体原因,烧烤摊暂停营业。”老刘饥肠辘辘,只好用预备买炒面的钱,在便利店买了个三明治,凉凉地吃进嘴里,总觉得不是滋味。

从前也不是没有遇到过这种事,城市里的饭铺大多来了又走,烧烤摊绝对是其中不能长久的一种。城市的烟火呛肺,常年累月,人总要得病。老刘心想,得赶快另选一家夜宵,不然在这拥挤繁华的都市里,还有谁能填补寂寞空虚的肚肠呢?

(人间迢迢皆是载浮载沉,归零才是最真实的写照,无需任何惊心动魄的情节,张力往往源于人物的内心,简单的故事看似欠缺动静,其实却有人性沉潜的痕迹,文字含蓄叙述凝聚,情绪的收放掌控恰宜,只是末句吐露稍显,不妨以顿悟式的写法,慢慢拉开城市灯火辉煌的空镜。)

宋晨:司机的故事

北风怒放花千树

天空中飘落着雪花,纷纷绕绕的缠在街边的灯光上,簇成一团团彩色的毛球。在这雪天,世间的一切都好像是隔着一层磨砂玻璃,只能隐隐约约的看见个光亮,却不知道到底是什么在发光。

我紧了紧身上的大衣,试图把这风雪阻隔在衣物之外。本来如果没有这场大雪,我现在应该已经在家里一边舒舒服服的泡着热水澡,一边看点读物来缓解一天工作的辛苦,但是这该死的雪把我困在了这个街上,不能动弹。要不是在车上隐隐约约的听到前面的音乐,加之手机已经没电关机了,我或许也和其他车主一样在车内无聊的刷着视频,而不是独自一人在这漫天的风雪里艰难前行。

又走了几步,才终于发现真正让我会不得家的罪魁祸首——几条大货车歪七仰八的躺在街道中央,连着的还有几块从路边跌落的招牌。路口围了一圈人,音乐的声音就是从这里面传出来的。

我溜达到人群边上,伸脖子往里瞧了瞧:石墩上放着个小扩音器,用着汪峰破锣的嗓子唱《北京 北京》,几个穿着黑夹克的人凑在一堆鬼哭狼嚎。我瞧着新鲜,在外面也吆喝两嗓子,没成想叫里面个眼尖的得住了,一帮人起哄给我送到中间。

黑夹克们的领头叼着根烟,把扩音器往我怀里一塞,嘴里含含糊糊的说着什么。音乐的声音太过于嘈杂,我听不清,他嘴里叼着东西说话也含糊,我俩在里面大眼瞪小眼,外面两圈人围着瞪我俩。黑夹克老大说了一阵,看我还是呆站在这,索性闭上了嘴,从我怀里又把扩音器拿回去,摆弄两下,又开始放《怒放的生命》。

眼看一群人又要开始狂欢,我准备赶紧离开着混乱的中心。我拍了拍黑夹克老大,又指了指人群外围,黑老大愣了一下,没想明白我要干啥,拎着扩音器又直勾勾地看着我。我没奈何,一顿比划连带口语,黑老大好像看懂了,把扩音器又往另一个黑夹克怀里一塞,拽着我走出了人群。

从人群中出来之后,那股嘈杂的音乐小了许多,又回到了朦朦胧胧地感觉,勾引着我再进去看看。我有心再去边上凑凑热闹,没成想黑老大倒是从旁边递过来根烟,没等我拒绝,又给自己掏了一根点上。我看了看烟,又看了看黑老大一脸享受的表情,到底是没把我不抽烟这几个字说出来,而是默默的把烟揣到了衣袖里。

黑老大抽了两口,又往我这边凑凑:“你喊我出来干啥?有啥事说就行,出门在外的都不容易……”话没说完,他又冲着烟屁股就是一口。我这才知道原来他还是没听到我说的啥:“没啥事,就是里面太闹腾了,不太得劲。”感觉有点不太好,我赶紧转移话题:“这车是怎么回事,咋都横在这?人没啥事吧?”黑老大把烟屁股往地上一扔,笑着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旁边的人:“没事,人都在这了!”

我也没问黑老大这次事故之后咋办,黑老大也没跟我发什么牢骚,俩人蹲在马路牙子上,东一嘴西一嘴的聊着天南地北的事情。眼前这场景,知道的是翻了车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什么深夜的集会呢。左边凑了一堆,右边凑了一堆,中间摆着个大喇叭,翻车的旁边还坐着俩人,一团火光在风雪里面摇曳不停。

(故事似乎可当寓言看待,堵塞的街道和落雪的严冬,甚至还有嘶吼的摇滚配乐,两个陌生人茫然之间的相遇,产生了某种相知的情谊,情节虽然略为不着边际,像是摸石过河式的叙述明显,不过幽微写意却也耐人寻味,情节何去不需多言,但是人物何从,不妨稍微点明。)

子奕:司机的故事

戒指

刘伟年看着狗,狗看着雪,这时才有人来敲窗了。

三天前狗病了,刘伟年正好进城拉客,呜咽的狗横躺着上了车后座,他们出发下山。快到半山腰时阴云暗得铺天盖地,刘伟年的灰脸在车玻璃上晃,车顶的雪点不停。路况变差,狗不时咕噜两声,刘伟年左手无名指的空缺不自觉颤动,他皱了皱眉,望向雪花中的某个地方。那里是雪崖,看日出最美的地方,年轻的狗在那里曾舔着他发紫的手,在雪啸声中狂吠指引搜救队。他瞥了眼后视镜,车里的暖气开得很足,一切静默如老犬。刘伟年直直身子,想去看看。

迎面却又来了辆车,小年轻们歌声躁动。老刘按了声喇叭,双方开窗面碰面,“天阴,别上了。”狗摆了摆狗尾,之后两台汽车的引擎喘着气,一前一后地在阴影中缓行。眼看着雪越来越大,轮胎有了阻滞感,双方一致决定,等雪晴。刘伟年坐在一人一狗的车里,喂狗吃了点粮,隔壁车的男女们架上了小桌子,分享自热火锅。夜里只有雪花有声音,两台车像雪幕中沉默的巨兽。

第二天,左手的指节冷得生疼,刘伟年被冻醒,他无意识地摩挲着那个缺口。刘伟年还记得无名指血液不循环,戒指以上憋得发青,冷热模糊间她倒在了身边,一滴泪也流不出。记忆被冰冻得四分五裂,再一睁眼就是狗在迎风狂叫。刘伟年后来成了雪域里最稳的司机,虽然少了根最痛的手指。他和狗守在山里,一趟趟地送游客往返,有时客人想踩踩雪,刘伟年紧抿的嘴唇就立马清晰。刘伟年四周的空气还是如那天一样冷,冷到他不敢回城生活,怕回忆烧伤了他,他总是一个人去雪崖,也有几次差点又命丧于此。刘伟年跟狗在一起时,好像什么都不在乎了,但有时他又揽着狗头,哭得像朵雪花般飘飘。在年年上山下山的途中,人来人往的车里,他一直在想戒指的归宿。

车前灯的黄灰半径发暗,雪卷着黎明的灰度渐弱,太阳出现了。有人敲了敲窗,是另一辆车里的男孩,“哥,雪小了,我们一起走吧。”刘伟年无声地点头,男孩踌躇了会后又开口,“哥,今天是我女朋友生日,我想向她求婚,您知道啥地方风景好点的么?”刘伟年看着眼前一片雪花落下,在车窗上融化,回答道:“跟我走”。他们当然去了雪崖,狗像感应到了什么,呜呜地低吼。刘伟年静坐在车内,看男孩牵着女孩,单膝下跪,取出戒指,拥吻,周围的朋友们鼓掌欢呼。

刘伟年看着肚子起伏的狗,狗看着窗外的雪,呜咽一声后,狗渐渐闭上了眼睛。刘伟年的泪,也就这么慢慢落下来了。他摸出左胸口袋里的那枚戒指,套在了自己右手的无名指上。现在狗死了,他要对戒指负点责了。

这时有人来敲窗,刘伟年决定跟年轻人一起回城里,不再听雪落下的声音。

(既有忠诚的老狗,雾缭的雪山,还有物象的牵引,以及去返的挣扎,在充满皑皑电影感的画幕之中,以戚戚的文字打造而出的故事,颇有一种天地间来去的哀情和神气,虽然这类放逐避世的人物原型,大多都有点相似,而且尚能补充一些关键情节,但是叙述融雪般畅流,而且沉潜萦绕。)

芊妙:司机的故事

同伞不同柄

窗外是一片交错的橙黄和亮白,为了祛寒车内开着暖空调,顺带把车窗烘得雾气迷蒙的,这下夜幕下的灯红酒绿都隐入白茫茫了。老汪缩在驾驶位上津津有味地吃着烤红薯,他赶时间拉客,就这么凑合着垫垫肚子,也习惯了。把最后一口塞进嘴里,时间差不多了,该赶去接下一个客人了。老汪用略微僵硬的手指在冰冷的手机屏上点点戳戳,设好了下一个目的地的导航路线。

要去的地方叫雍和亭,本地数一数二的饭店,老汪咂吧咂吧嘴,似是回味地想,原来自己那公司没欠债倒闭前,也和大老板去那应酬过几次,想着想着,苦笑一声,又把注意力掷向眼前的车水马龙。

夜晚的饭店在气派的灯光的点缀下,更显得金碧辉煌。这里是全城最繁华的地方,又正值酒酣饭饱时分,各式各样大气奢华的豪车云集于此,连酒店接驳处的门童都穿着精致,一副趾高气扬的做派。

老汪靠边停了车,不自觉蜷了蜷手指,驼着背坐在驾驶室里也显得人高马大的他,突然有种局促的感觉。

手机上传来来电提示,老汪在屏幕上一划,耳机里传来嘈杂的声音,老汪恭顺地连声应答,没一会儿就有一个男人打开后车门,小心搀扶着一个醉酒的男人上了车。扶人的男子像是一个助理,忙前忙后,殷勤周到。

老汪突然觉得有点糟心,这两个酒气熏天的男人刚上车就把车里的空气搅得有些浑浊,偏偏今天摊上个酷寒的天气,要是想开窗透气,脸就会像被刀割一样冻得难受。老汪带着火气,透过后视镜扫了一眼后面的乘客,旋即怔愣住了,他有些纳闷地想,这醉酒的男人怎么有点面熟?

“茂山哥,您有没有不舒服的地方?”助理边说着边扶正了自己的老板。

老汪本来在暗自思索这人是谁,绞尽脑汁也没回想起来,冷不丁听到助理的话,他蓦然想起自己初中最要好的哥们儿就叫方茂山,他又连连从后视镜里打量了好几眼,是了,记忆深处突然抓出这么一个人来,他长相和之前没有太大差异,人到中年,比起之前记忆里的那个青涩少年是发福了不少,这小子混得不错嘛,怎么还假模假样地用上助理了。

他一时有些喜出望外,真没想到接到的客人是自己多年未见的好哥们儿,正欲开口和老同学叙叙旧,后座的助理一声“去喜来登”截住了他的话头。老汪连忙应声,在手机上设下导航。这地址,他也熟,是一家很有名的五星级酒店,蓬松柔软的大床,炫彩夺目的水晶大吊灯,精致高档的美食盛宴,很久以前的一幕幕自动浮现在脑海里,他心里不知怎的涌上一股莫名的酸涩,这久别重逢的热情就这么给浇灭了。

车里坐着三个大男人,一时之间闷热了许多,老汪刚刚没说出口的话,现在默默咽了回去,他默不作声,像这些年来无数个日日夜夜,只顾驼着背咬着牙往前开。

雍和亭到喜来登的距离,不过是二十分钟的车程,很快便到了。助理客气地向老汪道了谢,边小心伺候着老板下了车。

老汪注视着被搀扶着的老同学,看着他半醉半醒脚步虚浮,走进了簇锦团花的繁华深处,老汪一反常态,没有紧赶慢赶地去抢下一个订单,而是从裤袋里掏出烟盒,走下了车。

(人间各处花明柳暗,下场即是摸摸鼻子感叹际遇,对比的意图写法虽然稍显单薄和刻意,不过叙述的直曲回转极其得心应手,繁华中轰轰而过的风景,平淡中微微起伏的心境,情节内外皆有细腻的照应,不过既以粤谚为题,地方人物色彩或可更为突出,何妨也安排一场雨。)

鹤洲:司机的故事

黑狗

今晚不该是这样的。

乌云坠落在这座钢铁城市的正上方,以往的霓虹早已被吞没。雨滴在涂了层厚蜡的玻璃上打滑,一头栽向雨刮器幽暗的缝隙里,夹缝中发出滋滋滋的响声,像是在切割着整个世界。

这个时代的天气预报与凌晨的计程车一样,远远望着的绿灯牌总会在即将到达时变成红色。就像今晚的这场雨,在林默坐进驾驶座椅的一瞬间倾盆而落,手机上天气软件的黄色太阳也恰逢其时地被一道道闪电所代替。雨水是透明的,但在这个城市却有了其他颜色。一旦落下,整个道路都亮起了刺眼的红光,也意味着今晚的赴约注定不那么顺利了。

今晚的约会非常特殊,川流的车辆正随着手腕上秒针的步伐一点一点艰难挪动着。车窗缓缓开了一道缝隙,风顿时卷着雨丝袭进了车里,却未能吹灭林默手指间夹着的火光。车轮与水摩擦起的雨烟与窗内吹出的薄雾缭绕在一起,纠葛并旋转着。红光突然又惊扰了视线。伴随着一声声鸣笛,林默借着火光看向了另一侧的车道。一辆白色的小轿车突兀地停止不前,车灯的闪烁下有一道矮小的黑影正一歪一扭地走向路旁。

那是一只街头的流浪狗,在这个不寻常的夜晚应该苦于觅食,不惜冒险横跨车流到达另一头。黑色的毛发被雨水打得格外狼狈,低沉的呜咽声被大雨覆盖地几乎听不清,弯曲的右腿便是穿越这片区域的代价。断腿后的行走看上去却还是比马路上车辆的移动快上许多,林默注视着它逐渐远去,随着烟的熄灭消失在黑夜笼罩的小巷中。

回过神来的林默终于也拐进了属于目的地的那条小巷子。雨是公平的,不管是地位多么高达官显贵,还是一事无成的林默,抑或是那条流浪的黑狗,在没有伞的情况下,都会被淋成该有的模样。红色的地毯欢迎着林默的到来,门口的侍应生看着林默湿漉漉的西装踌躇再三,终究还是把想说的话吞回肚子里。餐厅门口的林默也犹豫了,他已经记不清上一次来这是什么时候,大概有两三年那么久远了吧。拍了拍身上挂着的水珠,林默深吸了一口气,努力憋出一丝微笑来面对即将来来临的事实。

从上大学时便在一起的妻子今晚过后便不再属于他。这一切不该是这样的,林默不是没想过反抗命运的多舛,但现实却压得他喘不过气,像是头顶的这片黑云。

林默走到预定好的餐位前,和预想的告别场景不太一样,桌面上只残余了一张白色的纸,一块被切成两半的菲力,和一小截熄灭了的蜡烛,离婚协议的四个大字在白色纸张上显得异常刺眼。白昼灯光下的林默盯着这份早已预见的协议,缓缓点着了最后的一小截蜡烛,在温暖的火光中渐渐失神,似乎忘却了窗外的淅沥沥的雨声,道路上刺耳的鸣笛,和手机天气预报里莫名其妙消失的太阳。

深邃幽暗的小巷中,一只流浪的黑狗趴在地上甩了甩被打湿的毛发,吃力地用仅剩的一只好腿扒拉着垃圾堆,翻找着属于自己的下一个明天。

(暗街黑狗兄,雨过而无天晴,写意的笔触仍然浓烈,涂染夜色交加风雨,城市弥漫的颓败废气蜿蜒在沥青的人心,开头穿引的氛围氤氲和情绪压抑,几乎已达无以复加的程度,可惜最后安排的情节,却释放不出该有的张力,通过描述进行膨胀的故事,也就显得有点空乏。)

颖欢:司机的故事

四方格子

今天早高峰的时候,迎头来了一对母女,看起来特别面熟,但我总不太记得起来了。最近些日子记忆力不太好过,想以前早些年拉车的时候,还可以在牌桌上撂下豪话说今天载了谁谁谁我总记得特别清楚,身上还戴了哪些款式的项链,左脸上有没有痣之类的。司机们总喜欢在闲暇的时间聚在一起互相交流,说上某一个人的八卦,今天他又去了哪里,她又去见了谁。

后座上的母女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中间的隔板有些朦胧,挡住了我往后视镜里窥看的欲望。但从女孩回答的语气来听,感觉兴致怏怏的,声音也变得无比沉重。女人在一边劝说着女孩要把书读得好,将来才能去大城市工作,就能过上好日子。我听了这番话撇了撇嘴,忍住不去打扰这个美好的幻想。后来这对母女在转了三个红绿灯以后的街口停了下来,女人从背包里掏出被揉得皱巴巴的50块钱纸币递了给我,我微不可察地皱了下眉头,将纸币收了下来又返还了32块钱给她,又看着她把纸币对折了起来,煞有其事地放进了那鼓起来的背包里。

告别了她们,车子又向前缓缓地开着,只是这次的目的地在手机的提示音未到来之前仍是不明确。说实在话,对于这样的情况,我确实感到些许焦虑,所以急需要离开这四方的格子去到另一个更为广阔的空间里去。因此,我把车子停在印度餐厅前,熄了引擎,蹒跚着打开了车门,又缓缓地钻进了店里。店里很热闹,跟四方格子一样的轿车比起来已经太过了。这份热闹我有点不太适应,又匆匆地跟老板打包了两份印度煎饼,逃也似地又钻进了四方的格子里大声地喘息着。

我趴在方向盘上,头重重地压到了按喇叭的位置,顿时四下开始变得刺耳了起来。我陡然一惊醒,从这样恍惚的状态中回过神来,又继续刷新着手机的Grab软件,看看有没有正在叫车的人。我当司机大概有两三年之久了,那时候疫情爆发,经济下滑得厉害,公司大规模地裁员,从收到邮件的那一刻开始我突然就知道我的人生大概要完蛋了。我从舒适的办公椅转到了这有些硌人的驾驶座上,然后在这人来人往的城市里又载着另一群满怀着梦想的人,又把他们从车座上送到办公椅上。

当时候家里正是需要钱的时候,被裁员的消息我一句也没敢说,怕会引起家里人的担心,所以只好起早贪黑地拉车,从这一端到另一端,我在黑色的输送带上反复前进,又反复停滞不前。这狭窄的四方格子里更是承载了太多焦虑和恐惧,又同时也把我自己锁了起来,外面繁华的世界通过车玻璃的映照下显得更加扑簌迷离,也就不至于让我又在惦念起从前的生活而让自己感到挫折和难堪。

“叩叩,先生这里是不能停车的哦。”车窗被叩响的时候,一道声音也传了进来。

“哦哦好的,不好意思,这就开走。“大概今天的限时抑郁又到期了吧。

(人生的走马驱车,不外就是从一个格子,跳到另一个格子,讨生活的故事本就自带一股难言的苦楚,细节的调配颇有经营,不过某些描述似有错漏,而且格子之喻使用过频,多少减损了冲击的力度,不妨从人物目光做出延伸,在一片钢骨水泥中唤出几何立体的框限,较有禁锢和封锁的感觉。)

嘉慧:司机的故事

阿山

自三十多年前領了這輛羅厘卡車起,阿山擔心的事情也跟著變多了,輪胎會不會抛錨,油有沒有加滿,是否會突然下大雨,因爲這些都決定了今天的貨能不能準時送到。

阿山自小便對卡車有種説不出的迷戀,別的車輛都開得很快,摩托車急躁地抄小路,唯獨它緩慢地前行著,不急也不徐。這點跟阿山本人很像,他自小起就比別人慢,頭腦不靈活、説話不利索、走路時更是緊緊地盯著每個脚步。因此當長大後的阿山不知道要找什麽工作時,他便立馬考了駕照,成爲卡車司機,負責把鐵條、泥沙,運送到工地。

要説這份工作不苦是假的,不僅要起早摸黑,人手不夠時還要負責幫運沉甸甸的貨物,而卡車要是出了什麽狀況的話,更有可能停工沒工資可拿。爲了避免卡車發生任何意外,阿山開得異常緩慢,起身時間也就比別人早得多。別人笑阿山過於認真。但是對於阿山而言,在這樣繁忙的城市,一切都在不斷地快速變化,能找到一個屬於自己的位子,他心裡感到很滿足。

原先一開始時,父母對阿山成爲卡車司機很是擔心,阿山的性格慢熱,而偏偏卡車司機又是那麽孤僻的工作,恐怕是很難找到老婆了。但幸好老天對像阿山這樣木訥的人,似乎總有些憐憫。阿山認識了工地的女主管,厚著臉皮邀她一起去兜風。女主管的名叫阿紅,與阿山的性格相反,很是熱情。他們一同坐在高高的駕駛位上,阿紅津津樂道地說著工地的大小事,阿山則聽得很是入神。或許因距離靠得很近,又或者因窗外的風徐徐地吹過,兩人似乎很享受這樣的氣氛,日久生情的情況下,走到了一起,之後便結婚了。

婚後的阿山也就更勤快地載送貨物,靠著所掙的錢,養活了老婆,也帶大了兒子。阿山原本以爲可以一直這樣駕著卡車,踏踏實實地完成每一份訂單。但無奈身子不似以前硬朗、關節炎屢屢發作,最近在搬貨時更閃到了腰,久久不能行動。家裡的人見狀,立馬叫阿山停工。兒子現在也已經開始工作了,這個家不再需要他的操心。阿山起初還嘴硬,但心裡也知自己的身子大不如前,於是只好答應。

如今他帶著五味雜陳的心情,開往當初領卡車的地方。路上他慢慢地開著,看著這些年不斷經過的風景,高樓是比最初多了不少,購物中心也多了幾座,但道路則與以前一樣,穿過這個紅綠燈便又知要拐彎了,拐彎之後便又來到了另一個紅綠燈,當沒有了拐角,阿山知道已來到了當初的這個地方。

把卡車與鑰匙還回給車廠的那刻,他再也不需像以往一樣擔心著輪胎、車油、天氣的問題。阿山想起一路過來的這些年,雖然稱不上多精彩,但也算是穩穩妥妥地度過了上半生。望著面前被車廠的人開得越來越遠的卡車,前行的速度似乎比之前更拖沓了一些,阿山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心裡也懂得,或許它也是時候該休息了。

(行車執照有分等級,這類橫跨半生的故事,既需較大的篇幅也要較巧的駕馭,對於人物身份職業的細目,描述得不夠真切,就算舊卡車可以駕上半輩子,最後還車一幕,情感要能產生催發,之前必須多些細膩的照面,人物應是更孤獨坎坷的塑造,不妨讓戀情變故,進而突出往後人與車的相依為命。)

董琦:司机的故事

记良夜

这条路一般都能接到生意。我从车上下来,循着昏暗的路灯在喧嚣的霓虹灯与广告牌之间找寻一块可以短暂栖息的角落,发酸的四肢拼拼凑凑,支撑着身体僵硬地靠墙蹲了下来,点了支烟。劣质烟草香在指尖弥散开来,我呼出气看着氤氲人间,夜沉得仿佛能掐出墨一般,远处比肩云端的玻璃高楼替代夜空的星星点点,百家灯火亮的好看,这似乎是最好的时代,我感叹道,除了隔墙让人头疼的巨震,一切是好景色。

我合上眼,感受这片刻的闲暇,在这样的夜里,思绪总是在要在时空间穿梭的。巷子的更深处没有光源,我知道影子在身后自脚下拉长,像栓了项圈的犬狗在外散步拒绝回家一样,拉扯着我想踏入阴影里的步伐。犬类,特别是大型犬类,还是需要束带绑起来的,如果能套上伊丽莎白圈那就更好了,只是家养的大多能做到这些,大路边上游荡的恐怕不行。我小时候见过犬狗露出尖牙咬向其他动物的样子,因为没有任何束缚在身,张牙那一瞬间便因周身的凶气将我震慑住了,根本无法动弹。在篱笆支起将外界隔绝的小天地,偶有暑风吹过,树荫幢幢的角落里,不知何处跑进来的野犬将利齿埋入了那只猫咪熟悉的毛发里,在各处撕咬着,最后只变成了血肉模糊的一团混乱,我应该听到凄厉的猫叫,可实际上我并没有这个回忆。

就像现在这样。

胸膛微弱的起伏勉强证明着她尚存的生命体征,周边浑浊的不明液体和呕吐物与石楠花混杂的气味,刺激着我刚刚被尼古丁唤醒的神经。但似乎没完全醒,因为我感到一阵晕眩,将烟熄灭后在本能驱使的情况下去触碰了她的毛发,手指间的触感并不是我以前所熟悉的那种卷毛,而是丝丝缕缕握不住地全从手掌心滑落。裸露在外的肌肤上是啃咬和吮吸留下印子,我结束了无意义的打量,只将夹克脱下替她盖上,带到了自己车里。

我在大路上开了很久,仿佛将人溺毙的夜色笼罩着整座城市,两侧的车窗上掠过的风景尽是没有尽头的玻璃大楼,宛如复制粘贴般的街灯偶有几个故障或闪烁的,都大同小异。这样灯火通明的夜里,是没有星光的。在第三次绕回方才停留过的街口时,才发现后座的她醒了。

“别绕了,我家在长青路。麻烦你。”

我启程开往一条全新的道路,自街景变换之始就开始回想记忆里那只熟悉的卷毛猫。自那次之后便再也没见到过它,因此留给我的记忆只有一团混乱的血肉模糊,后来也没有听到任何消息,也不知道有没有被好好安葬。

长青路不远。她下车了,在下车前同我郑重地道了谢。我透过后视镜同她点了点头示意了一下,瞥见了自己熟悉的毛发,习惯性抬手覆上去顺了顺,打起精神将车开往更深的黑夜里。

(城市的黑影投射在人性的阴翳,文字叙述带有强烈的film noir风格,深受记忆侵蚀的男性司机,遇上路边落难的神秘女郎,氛围营造和内心特写皆有暗潮汹涌的亮点,不过在一片光影吞噬之间,情节终归需有明晰的脉络,女子到底为何瘫倒路中,至少需给个说法或者猜想。)

蒋玥:司机的故事

刹车

一辆孤独的红色私家车倚停独栋小洋房门口。阿亮凝视着指针逐渐靠近八点半的那刻。他总能在这个时间接到一位约莫二十岁的年轻女孩的乘车订单,而八点半也成为了他和女孩心照不宣的默契。早年的阿亮是一位卡车司机,但因一次出车意外让他的右脸颊永久僵硬。因而他那似笑非笑的神态总让很多乘客扫兴。然而,女孩却并不在意,更是在多次碰到后逐渐开始与司机阿亮攀谈,而阿亮更是格外期待每日的见面。

表针转至八点半,女孩照例揣着提包,端着一堆资料走来,新目的地是结婚登记处。上车后,阿亮通过后视镜瞟了一眼老熟人。相比以往的端庄得体,透过褶皱的白衬衫是她凌乱不齐的胸衣。向上瞧去,她唇间干涩,面颊也泛着油光。她并未补妆,而是从提包里取出白色的头纱,郑重地戴在了头上,她伸出手摩挲着头纱,又停留了半晌后放下了手。

“新婚快乐!”阿亮说道。可女孩却游离在问题之外,几十秒后才回神过来向他展示了她的未婚夫,而令阿亮震惊的是这位天之骄女要嫁的是一位仅有脸蛋的无业男子。阿亮歪了歪脸,不自觉地将车速提高了二十码。车辆来来往往络绎不绝,但笔直的高架却麻木不仁地驱使人们走向一个目的地。行驶至前方红灯处时,阿亮因未及时刹车使得右腿控制不住地踩重了些,随着咚一声,阿亮与女孩一起惯性地向前一顿。这一惯性的颤动令女孩熟悉不已。她第一次学琴被母亲打时的寒颤,她第一次见到母亲与无数帅哥欢愉的讶异,也是她第一次背着母亲偷尝禁果时的颤抖。当她的头发被男人厚重的背部压得有些疼痛,男人轻柔地抚过她的脸颊,轻咬着她的耳垂,她就注定陷入飘渺的爱情。

阿亮还是没忍住问如此年轻貌美的女孩为何会如此果断地选择了一个见过几次的男子。女孩迟疑了。或许自己只是不想效仿母亲为男性乱花钱而想早早安定,或许是因为脑海中飘过了未曾相逢父亲的模样,而那个男人正填补了这份空白。女孩伸出手扣着阿亮的座椅靠垫,不再滔滔不绝的分享。雪白的头纱没有在公主的映衬下愈发圣洁,而是畸形地束缚着她的呼吸。

阿亮手握着方向盘,说道:“谈谈我吧,我的父母都是话剧演员,他们希望我追求舞台的璀璨,但我却十分叛逆成为了一名司机,如今也只是盯着手机屏幕里零星的订单度日。”女孩抓紧了洁白的头纱,透过前视镜窥探起阿亮的神情。阿亮又一次无奈地僵笑着,空调的冷气也扫过他的右脸颊。这条路红灯林立,行驶的距离似乎不断拉长,而每次轻踩的刹车却重重地碰撞着女孩。

轿车经过学校,只瞧见窗外几位有说有笑的骑着自行车的少女扬起马尾辫,背起轻便的书包,坚毅地凝视着红灯。窗外的女孩有着清爽的面容,虽未涂上唇彩却荣光异彩。“我的女儿就在这里上学,她和那群孩子一样有着目标,追求和活力。”女孩抿了抿嘴,往车窗边坐近了些,虽未张口但答案了然于心。

阿亮在结婚登记处前踩下了刹车,车与女孩一起晃悠了一下便平静下来。庄严的白色瓷柱围绕着错落的红色瓷砖,那名几度示爱的男子还没到。阿亮又是一声:“祝你幸福!”女孩淡然一笑,取下头纱“麻烦您掉头。”阿亮虽疑惑,但前行中平坦无阻,绿灯通行。他摇下车窗,只待凉爽的微风抚过他的右脸颊,这一次他感受到了温度。

(一趟车程完成一趟人生的醒悟,即时刹车方能止住悬崖撒手,故事的构想颇有神采,许多细节刻画极为传神细腻,不过同时处理双向视角,叙述调度有点散漫,尤其将母亲和个人的遭遇一下翻涌而出,难免就会显得沉甸,不妨单以女孩的视角叙述,慢慢在移动中剖露心迹。)

楚盈:司机的故事

厂车

我和妈妈在新山关卡已经卡了好几个小时了,好不容易等到海关人员在护照上落下了回家的印章,结果又遇上眼前黑压压的一片群众,妈妈和我也只能交换一个自认倒霉的眼神。还记得很多年以前赶上了除夕夜回奶奶家的关卡盛况,车和摩托数不胜数,徒步而行的人手上也是大包小包的。坐在车内,我依稀能看见对岸的烟火。估计今天的人流量就像那时一样,看来回家之路还要好长一段时间。

前不久,爸爸的拥车证到期了。随着家里三个孩子升学,家里的开销用度也增加了,虽然父母没有明说但我们也察觉到我们家的车子应该一去不复返了。常常往返新马两地的我们不得不开始摸索如何搭乘大众交通工具来往两地。头几次的经验还不错,搭的都是提前买好的巴士车票不然就是170号。 怎料,今天却遇上了这种水泄不通的情况。新加坡巴士的队伍已经长得如世界的尽头,无论我如何踮起脚尖张望都无济于事。于是,妈妈告诉我改搭厂车。当我还在纳闷什么是厂车的时候,妈妈已经拽起我的手改排了另一个明显流动得更快的队伍。原来所谓的厂车就是那些印有马来文的破旧蓝色大巴士车,像极了在遥远童年记忆里被淘汰的巴士。让我大开眼界的是,厂车不用打卡,车费全凭司机按情况喊价。

我搭乘的那辆厂车,司机是个印度人,看上去有点年纪,穿着的花衬衫解开了几颗扣子,露出胸前茂盛微蜷的毛,牛仔裤也被洗得发白,脚上是典型的人字拖。他像个人蛇集团的头目,站在车门前拿着手电闪向乘客,吆喝着:“五令吉,上车!上车!” ,让我有种南洋猪仔的错觉。期间,车笛声四起,一个比一个大声,几乎要震破我的耳膜。最前方的司机为了要赚的更多,也是拼了老命地地往车上塞人。时间一久,后边客满的厂车司机不爽我这辆厂车的司机霸着通道,挡到了他的财路。没想到厂车没满,司机无论如何都不愿往前开。后方的司机开始不断鸣笛,以示不满。眼看印度司机充耳不闻,继续招揽着客人,后方的司机不认了,直接下车来到印度司机的面前,用着马来语爆发了激烈的争吵。只见唾沫星子乱飞,有两个逞凶斗狠的人,谁也不让谁,害我以为差点回不了家了。

眼前的精彩大戏在海关人员的调节之下落下了帷幕,我才开始详端整个厂车的内部。厂车内透着一股腐朽的味道,还夹参着呛人的烟草味和浓浓的男人味。所有的座位都满了,连走道上都布满了密密麻麻的人,而窗口也因年旧失修无法滑开,一点也不通风。包裹着座椅的皮革早已裂开, 里头的棉絮都冒了出来,泛着淡淡的黄。就连天空飘下的细雨都洗不尽窗沿黑色油腻的污垢。我打从心底不愿再有下次经验了。印度司机播着宝莱坞的音乐,嘴里叼着烟,看着就令人心烦。他为了尽快抵达目的地而一直在不同行驶道上横行霸道,但大家都好像习以为常。这时,我身后传来一阵对话声。

“刚刚那个吉令仔讲收多少啊?两令吉啊?”

“你就想!五令吉料okay?”

“哇老欸,做麽一天比一天贵的?”

”哎呀,几块你都要给他啦,你不想回家咩?”

下车后,我才敢向妈妈抱怨司机市侩的嘴脸。妈妈却嗤笑说我太幸福了。临走前,我回头再看了一眼那个印度司机,发现他正蹲在一旁,如数家珍般算着一块一块的马币纸钞,突然就觉得他好像没那么讨人厌了。

(虽然第一人称见闻式的写法,读来较像散文的记述,语气和视角尚可做出调适,不过简单的故事颇有趣意,川流不息两地往返的景致,结合了特殊的地方气息,结尾数钞票的行径所产生的观感,似乎有点难以成立,不妨安排司机跟家人亲切通话,更能散发人情味的共鸣。)

群易:司机的故事

喧嚣后的爱

当夜色这张大网悄悄撒落下来笼罩整个曼谷,华灯初上。街边鳞次栉比的酒吧招牌上闪烁着的灯,发出五光十色的绚烂的光,在夜幕中映出环环灯晕。曼谷的街道并不因为夜的来临而褪去浮华。相反,唐人街的街道仍是车水马龙、熙熙攘攘。人们嘈杂的吵闹声与马路上川流不息的发动机轰鸣声交织在一起,属于曼谷唐人街的喧嚣开始了。

嘟嘟车司机们总喜欢聚在夜市的尽头,凭借自己的吆喝招揽生意,用最简单但却不太标准的中文或英文沟通目的地以及价钱。又或者在客潮还未涌来时凑在一起聊些生活的琐碎。老叶总是司机中最特别的一个,他从来不参与司机间的寒暄,总是一个人默默地在角落观察来来往往的人。其他司机只知道他叫老叶,其他一无所知。

凌晨四五点的喧嚣在曼谷街头渐渐退去,一切归于平静。老叶载完最后一位顾客后,睡意朦胧的他不耐烦地用钥匙对着家门一通乱捅,却怎么也不能完美地将钥匙送入锁眼,索性用头抵着门强振精神。

此时,隔壁的大门突然打开,一个男人正慢条斯理地系着衬衫最后几颗纽扣,缓缓从房内走出。他身后的女人穿着低领的睡裙,露出深邃的乳沟,倚着房门目送男人离开。

这不知道是老叶第几次看见她了,她叫阿曼,搬到他隔壁已经几个月了。老叶每次见到她时,她都是相同的姿势倚在门框上,送别不同的男人。她抬起手时双峰还在微微颤抖,看起来十分诱人。她看到老叶后也会媚意荡漾地将嘴角微微翘起打声招呼便关上了门。

一天下午老叶准备出车,阿曼突然出现并坐上了他的车。

“我上班要迟到了,可以顺路载我一程吗?我可以付钱。”

老叶没有拒绝,在听到目的地后便出发了。

一路上阿曼都在侃侃而谈,说到以前是从事艺术表演的,但现在因年龄大被剧团老板嫌弃只能到酒吧当陪酒女吧啦吧啦。

老叶只是有一搭没一搭的应和着。

到了目的地后,阿曼先是将衣领向下扯了扯,丰满的双峰便迫不及待的呼之欲出。她又甩了甩飘逸的秀发并迅速挤出职业笑容径直走进了酒吧。

老叶突然对这个女人产生了兴趣,索性将车停到一旁,在一处不起眼的角落观察阿曼。她举着酒瓶在一群男人中游走,觥筹交错。他看着她豪爽地吞下酒时喉咙的起伏,他也不禁吞了一口口水。直到阿曼摇摇晃晃从酒吧走出来,老叶跑到她身旁,一把搂住了即将摔倒在他怀里的她。

老叶试探地问她要不要再喝点,她没有拒绝。老叶便载着阿曼回到了他的住处。

“为什么从来没见过你妻子?”

“跟人跑了。”“因为我无法生育。”

老叶第一次和别人聊起自己的过去。阿曼看老叶的眼神也逐渐饱含了深情。

趁着酒精的作用,两个人发生了关系。

结束后,老叶抱着阿曼轻声说着“我爱你”。这是阿曼第一次听见别人对她说的这三个字。

自那天起,老叶就变了。老叶父母早期从中国移民过来的缘故,在泰国土生土长的他能说一口流利的中文,英文也比其他司机说得流利。所以每当旅客与其他司机鸡同鸭讲时,老叶总会用旅客熟悉的语言系统吸引到注意力并成功抢到生意。

几个月后的一天,正在等活的老叶接到了一通电话,是医院打来的。

他只觉大脑一片空白,魂不守舍地到了医院处理完一切事情。回到家里,屋内还萦绕着阿曼的香水味。老叶木木地走到一个带锁的抽屉旁,翻出里面的存折以及一沓纸。他抱着这沓纸精神恍惚,不知不觉眼泪浸湿了纸张。

纸上面写着的是“变性人手术”的相关资料。

(假凤虚凰的桥段略有陈套,曼谷场景其实就已呼之欲出,最后的转折因此较无预期的效果,而且叙述的条理不够整洁,人物的性格形象设定不确,后半一段身份背景该在前头置入,而且自那天起后的情节,应是最为关键的戏份,结果急转直下匆促带过,连阿曼都不知何去何从。)

嘉桐:司机的故事

落日

是夜,阿李开着车行驶在在熙熙攘攘的城市里,他下午来市里办完了事正赶路返程。透过挡风玻璃,前方不远处的十字路口小货车就要因为视野盲区撞上骑自行车的学生。小货车赶着送货,穿着校服的男孩许是刚下晚自习加速蹬着自行车回家。随即阿李加速抄上去,车头横在了货车和自行车中间,也就电光火石之间,阿李继续向前行驶,驶向了城外回到了殡仪馆。

阿李是一个殡仪馆的火化师。

要说也可能是这一行干久了,阿李身上总有一种让人捉摸不透的感觉。阿李干了半辈子的火化场在城市的边缘,生意倒也没有做的多红火,但总归是不缺人的。

而火化讲究一个时间,一般是上午。至于原因,有人说是因为过了中午十二点阳气减弱,阴气加重,怕有一些不该有的现象发生。但阿李从不信这些。

阿李全年无休,因着整个殡仪馆就他这么一个火化师。说起来也简单,这世道没人愿意干这一行,干了这一行基本就没了回头路。

第二天,在这天凝地闭的腊月,天才刚擦亮,阿李就已经起床穿衣。没一会儿阿李便从后院的平房走到了前头的殡仪馆,正好天也大亮了。

阿李开始准备一天的工作。方才前头接待的前台传来话,说今天送的是位老爷子,阿李听闻心情颇好。老爷子活到了这个岁数总归是寿终正寝约莫着没那么多话了,终于能偷得半日清闲。

不一会儿装着老爷子的棺材送了进来,前面已经梳妆打扮好了,阿李的工作就是将人送进火池,然后等着将骨灰收拾出来,装盒。阿李轻松的将老爷子挪到了火池中,加柴,点火,一气呵成。随后阿李照例泡了壶热茶,从侧边的柜子里拿出了两只瓷杯,一只放在自己面前,另一个则放在对面靠近火池的方向。泡好茶阿李顺势坐在了已经包浆了的黑色沙发上,静静地看着茶壶嘴上涌出的热气,闭眼,假寐。

直到一声细微的人声从火池里传来,阿李睁开眼睛淡淡说了句:“来了。”老头子的灵魂从火池走了出来飘到了阿李对面坐下。阿李将冷却了的茶分别倒入两个杯子中,接着从桌底摸出了一本泛黄的厚册子,翻开,找到老爷子的名字划掉。这是老爷子的第三生。根据生死簿的指示,人有四生,撒种的人生,给种子浇水的人生,种子收获的人生,和享用收获的人生。老爷子到了阿李这里,也就意味着第三生走完了。

老爷子第一生是个普通农民,勤勤恳恳种了一辈子田。

第二生好巧不巧还是守着那一亩三分地,唯一可圈可点的就是儿子出息考到了北京的大学,毕业之后留在了大城市里,取了个不错的老婆。而老爷子最遗憾的就是没有亲眼看到儿子成家立业。

老爷子第二生五十岁不到便确诊了癌症晚期,走的那天晚上正好赶上儿子从北京回村里看自己。弥留之际在睡梦中听见了门外的鞭炮声,老爷子把旁边睡着的儿子叫醒问他听到没。儿子并没有听到任何声音以为是老爷子做梦生出了幻觉,抬手看了眼表刚好秒针走到了凌晨三点半。儿子没有多想,随口安慰老爷子可能是哪家嫁娶远的在赶路。启程前沿路在村里点了鞭炮图个吉利。第二天早上儿子醒来,发现旁边的老爷子已经走了,很安详。

而后来没过几年,儿子在北京开了公司,生意做得风生水起。娶的媳妇恰好在隔壁市,结婚当天夜里凌晨儿子便去了隔壁市迎亲,隔壁市的风俗即是新娘子出门放鞭炮。鞭炮响起时儿子不由自住抬手看表,秒针刚刚划过三点半。

到了阿李这里,老爷子的第三世结束了。也算是看到了儿子结婚,事业有成,家庭美满。老爷子前几世的遗憾终归圆满。喝完这杯茶便能再入轮回进入第四生。

阿李起身,将空杯子洗掉,抬头看向火池,火池里的火已然熄灭只剩下散落的些许灰烬随风飘起。

阿李转身走到窗前,把不知何时开了的窗户关上。

(故事虽然有点张冠李戴,将所谓司机硬套在火化师一职,就算开头以行车展开叙述,似乎也难掩情节的焦点,不过人物设定在影剧流气以外,却有玲珑和神秘的造型,不妨穿凿一些身世的暗示,而且死者三世应以今生做出较为仔细的着墨,落日为题也该有意象的烘托。)

佳颐:司机的故事

麻雀

“大叔,麻烦开快点,我上课要迟到了。”

“小妹,安全第一,安全第一。”

“大叔,只是开快一点,又不会怎样。”

“哦,好,好。”德士司机老李虽如此回应道,却依然将车速控制在了规定的时速内。

“大叔,麻烦你——”女大学生的话语被一阵微弱的“吱吱”声打断。“咦?是小鸟?”

女大学生的疑问使老李回想起中午发生的事。

吃完午饭的老李正打算继续这一天的工作。前往停车场的那条路上红灯亮起,提醒着路人停下匆忙的步伐。繁忙的车道上,一只小小的麻雀被困于来来往往奔驰着的车辆之间。起初,麻雀还小心翼翼地试图躲避那接踵而至向它袭来的车轮。但没过多久,小小的麻雀便在汽车持续发出的怒吼声中乱了阵脚。惊慌失措的麻雀拍动起自己的翅膀,眼看就要腾空了,它的翅膀却被滚动的车轮擦过。一瞬间,白棕色相间的羽毛在空中徐徐飘起,又缓缓坠落到地面。跌落在地的麻雀依然挣扎着,拖着受伤的翅膀艰难前行,但最终还是精疲力竭,瘫软在马路中央。

目睹这一切发生,老李想都没想便一瘸一拐地冲到了马路上,在一阵咒骂声与鸣笛声中,抱起了地上颤抖着的麻雀,带着它安然无恙地抵达人行道上。

与女大学生叙述着中午的事,老李的德士缓缓驶入了位于市中心的大学城中。

“原来这位大叔是位大英雄啊?”女大学生笑眯眯地说道,随后撇了一眼手腕上的表。

“呀!迟到了,迟到了。”女大学生慌慌张张地掏出20块钱,塞到了老李手中,“大叔,不用找了,再见!”

“这……啊,等等……谢谢……”老李注视着女大学生的背影渐渐远去,直到她消失在密密麻麻的建筑物中,老李才缓过神来,望向车窗外的景色。

大学城中的学术楼高大端庄,但比起周围金融商业区里此起彼伏的办公摩天大楼,一栋栋学术楼竟显得如此渺小。置身于耸立的摩天大楼之下、高大的学术大楼之间、被层层包围着、困于车中的老李竟在这暴晒的大热天中打了个寒碜。老李转移了自己的视线,望向身旁纸箱里小小的麻雀。麻雀水灵灵的眼睛好奇地回应了老李的凝视。仿佛看穿了老李内心的感受,麻雀此时用尽剩余的力气振奋地对着老李叫了几声。

听到了麻雀发出的“吱吱”声响,老李安然地松了口气,对着麻雀温柔地说了句“走吧,我们回家”,便驶出了大学城,将仅属于年轻学生们的热闹抛在身后。

僻静的小区里,老李一房一厅的家中放置着简约的摆设。将麻雀安置在客厅的茶几上,老李翻出了急救箱,又从厨房里找来一双筷子。老李小心翼翼地为麻雀处理着伤口,并将那双木筷轻轻摆在麻雀受伤的羽翼之下,再为麻雀的翅膀包上一层纱布。那一晚,老李空荡荡的家中多了些许的温暖。麻雀“吱吱”的摇篮曲,催促着老李进入梦乡。梦中,老李回到了过去,回到了自己的左腿被车祸夺走之前的那段过往。梦中,他在台上行云流水地跳着华丽的舞,台下传来的是一阵又一阵的欢呼与鼓掌之声……

几周过去了,麻雀的伤势渐渐好转,老李带着它来到了家楼下,轻轻地将它放在一块草坪之上。麻雀“吱吱”欢快地叫着,在老李的脚边蹭了蹭。许久,麻雀才向前迈出了几步,时不时又不确定地回头看一看老李。直到老李向麻雀挥了挥手,小小的麻雀这才慢慢的展开翅膀,在最后一次望向老李之后,飞向天空。

缓缓落下的太阳将天际映衬地金灿灿的。望着麻雀消失在那璀璨的天际边,老李心道:麻雀,麻雀,你要勇敢前行啊。乘着风翱翔,去追逐你那些未完成的梦想吧。

(麻雀虽小,而人性的五脏俱全,羸弱的老人与受伤的小动物,这类借彼抒怀的配搭其实多见,但是互相投射和映衬的喻义,却也营造出了相惜相怜的气息,叙述手法稍微不够流畅,描述词句也有点矫情,载送女大学生一幕的作用不彰,渺小与巨大的对比不妨另外取景。)

陈琪:司机的故事

表里如一

阿宗干出租司机这一行已经十多年了。每天天不亮就起来开车,一口气开到晚上六七点,下班后回家和妻子女儿吃一顿热腾腾的晚饭。这就是阿宗的一天,重复了六千多次。他是出租车公司的全勤职员,是孝顺父母的好儿子,当然也是一位好父亲,好丈夫。

五点半,阿宗最喜欢这个点守在这所大学的校门口。虽然这所大学处在城市最繁华的地段,但四年大学生活一直在这,总归会没有新鲜感的,所以很多学生都会打车出去吃晚饭。但对阿宗更重要的是,他可以在这趁机探索一下青春——他喜欢偷瞄那些在冬天还身着短裙的大学生,有一种反差的美感。尤其是上了带暖气的出租车后,她们脸上因为内外温差而难以控制地浮出红晕后,更是让他忍不住从后视镜里窥探一二。

这一天阿宗却留意到了一个女学生,她穿得倒是简单朴素,脸上的妆容也和衣服一样简单,整个人干干净净的,站在校门口,低着头,微微发颤,快和雪融为一体。阿宗赶快开车过去,打开车前窗招呼她上车。聊天时,阿宗才知道这个女孩是走读生,正打算回家吃晚饭。家离学校虽然不远,却很不方便,需要坐公交再转一趟地铁才行,这大冬天的更是雪上加霜。阿宗忍不住从后视镜里多看了她两眼,发现哪怕上车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她仍在对着手呼气,应该是刚刚在门口站着纠结了很久,想打出租却害怕透支生活费。

阿宗张了张嘴,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开口:“一般我开完学校这单就刚好到下班时间了,然后我就开车回去。正巧你家和我家顺路,我可以顺便载你,给你打个七折,怎么样?“发现女孩在犹豫,立刻补上,“我女儿和你差不多大,马上也要上大学了,也是这所大学,小女孩在外面确实是不方便。”说罢叹了口气,却偷偷地又瞟了一眼后视镜,发现女孩一边搓着通红的小手一边笑着:“真的可以吗!不会麻烦到您吗!如果您女儿也要来这里的话,有任何帮助我都会帮她的!叔叔我可以留你一个电话号码吗,我妈妈会安心一些,我也好跟你联系!”阿宗笑了,那是一种毫无进攻性的笑容,然后熟练地报出一串数字,眼睛看着前方,时不时瞟两眼后视镜,思绪却不受控制地飘远:女孩的笑容让他回忆起高中的同桌,也是这样朴素的衣服和妆容,那时候和他一前一后地骑着自行车,那段记忆已经模糊到像是打了马赛克,现在身后的这个女孩却让回忆逐渐清晰起来。真是奇妙的感觉。

一切就这样按照约定的进行着,阿宗给女孩打折,女孩带着阿宗回忆几十年前那段爱而不得的青春时光,哪怕本人并不知情。慢慢地,几个月过去了,天气渐暖起来,女孩准备请阿宗吃顿饭作为感谢,并且以后就不再麻烦他了。这对于阿宗来说无疑是晴天霹雳,于是他准备借着吃饭和女孩表达心意,希望能够留住她。至于送什么,前段时间女儿一直吵着嚷着没买的玉桂狗玩偶,也许年龄相仿的女孩也会喜欢,就买一个送给她吧。

赴饭局的那天晚上,阿宗开着车经过商业区,准备接女孩去吃饭。副驾上是巨大的玩偶,阿宗伸手去摸了摸它,满脑子幻想着女孩收到之后的表情,没注意到自己已经偏离了马路,笔直撞上了一栋写字楼。

阿宗迷迷糊糊地躺在驾驶座上,手紧紧抓着玩偶,温热的血慢慢流到了手指上,像是牵手的温度。阿宗把手攥得更紧了一点。

事后阿宗的妻子和女儿跟警察表示,阿宗向来遵纪守法,这一次肯定是想给女儿一个惊喜,才一时间走神疏忽造成意外,至于为什么在往和家相反的商业区开,两人则是毫无头绪。就这样,事件被报道了出来,所有人都心疼和歌颂这位最好的父亲,最好的丈夫,公司也送了锦旗来表示对阿宗的哀悼。

阿宗则带着满足在地下长眠。

(阴差阳错坏人变成好人,荒谬而又具备人性嘲讽的故事,大胆的构想却也还能更为赤裸,人物稍微琢磨得不够彻底,在居心叵测的变态佬与用心良苦的怪叔叔之间,似乎无从准确拿捏到底要如何塑造,叙述语气稍有滞处,不过结尾的翻转明确,精准的制造出了哭笑不得的效果。)

聪聪:司机的故事

边缘行者

我喜欢这种异国城市的街道,特别是泰国的闹市区,在嘈杂和拥挤的街道中穿行,高低霓虹灯招牌,吸引着一只只好奇的瓢虫们,漂浮着一个个小小大大的欲望。我也不例外,在旅途的最后一夜,选择放纵自己,在考山路的酒吧里,直到深夜出来,就有一群Tuk Tuk车司机卖力吆喝着揽客。抬头扫了一眼,一个穿着大背心的男人吸引了我,这是一个粗线条的汉子,肩膀宽阔,身材高大,站着像一座石塔。也许是这种莫名其妙的安心感,我走了过去,目光相对,好像他也知道我要选择他,简单的交谈后,得知这个汉子叫阿宇。讨论好价格,准备搭乘他的车回酒店。

坐上车,才发现敞篷车里的装饰十分夸张,五颜六色的座椅和车顶的彩灯显得和这个汉子司机格格不入。在车内彩灯和闹市里霓虹灯交相辉映下,我看到了他背后的纹身,那是一条条扭曲的线条,一圈又一圈的像上伸延。而最中间的直直的刻在颈椎的中心,就像挺立在重重的云雾里的一座山峰,似隐似现,可望而不可即,让人心生畏惧,而又想攀爬征服。虽然在泰国纹身的人数不在少数,但我也耐不住好奇的询问纹身的意义。阿宇说这是九塔招财符的刺符,佛祖青睐的九塔形佛经,是特殊的护持法符,防止意外发生,守护生命安全,只有一些特定的寺庙师傅才可以刺。

我又接着问道“阿宇,为什么你的车这么花里花俏,和你可不搭。”

阿宇笑了笑回道“因为这样才能融入周围的街道,才会吸引游客们。而且,而且我也挺喜欢这些颜色。”

我回味着他的话,侧看着临街酒把间的长长柜台内外,排列着泰国姑娘和外国游客,坐在桌前低声笑谈。突然很想记录这一切,于是我拿起手机,对着车外斑斓的世界按下快门,这时背后突然透过一点灯光,在侧眼里越来越亮,还有突突的摩托车发动机声,我回头张望,突然轰的一声踩油门,我的手机瞬间被抢走了。我大声的告诉阿宇,有人抢劫。

阿宇让我抓好车的门杆,做出了同样的举动,踩着油门,于是他们就这样一路按着喇叭追赶前进。在此期间,他们并没有停车,直到行驶到了一处偏僻的道路……阿宇的手,在我方向看过去,青筋暴露,无比清晰。摩托车上下来了两个人,阿宇告诉我不用担心,他也下了车,看到他的背影被路灯拉长,我的心也被揪了起来。不知道为何他们居然争论了很久,正当我想跑上去帮忙时,轰鸣的警笛声随之而来,这平时刺耳的声音现在如同天籁之音。而我却看见阿宇却慌张的跟着抢劫犯一起坐上摩托车,扬长而去。

此时此刻我好像明白了什么。

阿宇最终还是落网,警察押送他警车的那刹那,他扫了眼人群看到了我,四目相望,就像我第一次看见他那样,他对我笑了笑,笑容里充满着不甘和无奈。

次日清晨,乘车去往机场,和昨夜的繁华不同,街道上空无人迹,我却突然惶惶不安的。也许行人和街道的关系,只是萍水相逢的关系。

飞机缓缓升空,看着窗外,虽然已经不知道多少次在上空俯瞰曼谷了,可是却没有今天那么虔诚,我在寻找着金山寺,我想看看那高耸的塔尖。

(一起骗局一次教训,故事的经营似乎过度受到条件的牵制,语气像是阐述自己的行旅观想和足迹,虽然异国的景观和情调描绘真切,动作的铺排也有到位,只是上当受骗的情节核心,类似已经司空见惯的遭遇,就人物的觉悟或者事件的本质,难以激起更大的感受。)

昊旻:司机的故事

浅蓝色大众

深秋暮色沉沉的陆家嘴,夜灯逐渐攀上了天际线。在世纪大道奔涌的车流中,一辆浅蓝色大众亮着“空车“的绿色顶灯。一对中年男女远远挥起了手。

老钱缓缓靠边停下,男人坐进了副驾的位置,女人则打开了后座车门。

“师傅你好,给我们送到黄陂南路。” 男人的普通话夹杂着苏北口音。

“黄陂南路啊。”老钱重复着路名,按下了计价器。

“诶哟黄陂南路,去一大会址接受红色教育去了哇?”老钱调侃起来。

男人和女人都笑了,“我们没得那么高思想觉悟,去旁边新天地吃晚饭,过小资生活。”

“新天地消费确实不低的,个么你们从哪里来的呀?”

“我们从扬州来的。”

“我母亲是半个扬州人,听到你们讲话还蛮亲切的。”

这样的闲聊从来不会分散老钱的注意力,他娴熟地打着方向盘,操纵着浅蓝色大众拐进张杨路准备过江的长龙。

“这个时候过江车子太多了呀,估计马上整个隧道都是要堵起来的。”

这世上没有老钱接不上的闲话。才刚上车三分钟不到,他就已经知道了乘客的基本信息。这是一对刚刚退休的夫妻,与老钱年龄相仿。

“你们是我接的最后一单了,你们下车了我也就退休了,哈哈。”

夫妻不禁哑然,没想到竟然会坐上如此有特殊意义的一趟车。

今天老钱的话格外多,仿佛要把二十多年的出租车生涯都倾倒出来。

“我快40岁开始开出租车,开到现在整个上海没有我找不到的路。现在年轻人不管到哪里都要开导航,真是看得我急死了。我女儿就是的,你让她给你开到新天地,她也要开导航的……

“那个时候嘛下岗潮,没办法开始做出租车。这是第三台车子了,我现在自己买下来了。”讲到这里,老钱的音量就提了上来,眼角也露出笑意,撑开了不算很深的皱纹。“等过段时间么,我就带我家老婆开这台车去宜兴看竹海,酒店都订好了。到时候么我把这个什么顶灯啊、涂装啊、计价器啊全给它撤掉。”

男人听着却差点升出一股同情,毕竟自己在国企做到中层干部,肯定不会把一辆老旧大众当成什么好东西。老钱好像也读出他的心思,细数起这辆车所经历的风霜。

“出租车么,磨损还是很厉害的。我这些年就是在路上啊,路上什么事情没遇到过,是伐?遇到过太多人了。每天拉将近30单吧,一单有时候好几个客人的,这辆车几万人都要坐过了……夜里面醉酒的那些客人啊,真的是吐到你车上的。半夜我给车洗澡啊,他又不会留下来帮你洗。前几天还拉到过一个小姑娘,就坐在副驾。诶哟那醉到不得了啊。脚底下、座位上、我身上吐得都是……”

难怪刚上车就感觉空气中有一丝酸腐味,男人不禁微微蹙眉。

穿过复兴东路隧道,出租车扎进了浦西的市井烟火中。每每想到这是自己司机生涯的最后一程,窗外的景物就变得比任何时候都更加令人留恋。

老钱与扬州夫妇谈天说地,时间仿佛变得很快。等到天色彻底黑下来时,车已经停在了黄陂南路新天地的入口。

扬州夫妇下了车,消失在新天地的喧嚣中。老钱长舒了一口气。他慵懒地瘫进身后的座椅,用陌生的视角看着路两旁的流光溢彩。在上万单的行程中,这里也曾经是数百名乘客的出发点或是目的地。每次平均不到半个小时的相遇之后,不知道他们都去了哪里。

老钱揉了揉太阳穴,然后再次踩下了油门,往杨浦的家开去。为了庆祝老钱退休,女儿和女婿都特意过来一起下厨,他爱吃的腌笃鲜、大闸蟹、糖醋里脊,正在他家厨房的热锅中冒出阵阵香气,而老钱仿佛从这里就能闻到。

没开出几步路,车速就变得越来越慢,老钱感到了不对劲,而仪表盘上的时速慢慢掉到了零,浅蓝色大众抛锚在了延安东路上。

“戳㑚!”老钱咒骂了一声,后方汽车的喇叭声接连响起。

这是老钱的第三辆浅蓝色大众,7年跑了快60万公里,终究也打算退休了。虽说女儿早就劝他退休后应该换辆舒适的新车,可只有老钱自己知道,乘客总是萍水相逢,而这辆车却早已成了自己最忠实的朋友。

“家主婆啊,我宝贝车子熄火了要去修,不用等我㑚先吃饭好了。”

挂了电话,老钱的妻子不禁苦笑了起来。她看着桌上还冒着热气的菜,觉得老钱可能是爱上了他的车子。

(任何最后一天式的故事,都有一种隽永的魅力,情节不疾不徐的开展,彼此借对话吐露身世感慨,虽然占据较大的篇幅,不过却突出了生活和地方生猛且亲切的气息,叙述视角的切换,较像镜头的调度,不妨以更加纯粹的限知方式进行聚焦,如此主要人物的里里外外,将有更加融透的观照。)

卉彤:司机的故事

急事

十月的黄金周假期引发了全国上下的旅游度假热潮,对于小吕这样的网约车司机来说,这可是千载难逢的赚钱好时机。。她一上午就在市区送了十几单客人,送完一个就赶去下一个,她扫了一眼信息,是某酒店去往机场的订单。因为黄金周的缘故,哪怕依旧有号码牌限行的规定,马路上依旧是堵车堵得水泄不通,平时十几分钟的路硬生生开了快半小时。等到了酒店,还要对客人连连道歉,小吕也明白从市内去机场肯定是赶时间的,可是这是国庆节黄金周啊!堵车成这样谁也没办法。

去机场的路上依旧是堵得厉害,导航上面无论是高速公路还是城郊机场快速路也都是显示着一片红色,意味着整条路此刻都堵死了。而好巧不巧,堵车堵在道路中央,还拉着赶时间去机场的客人,小吕却突然感觉到一种不适……这种感觉非常熟悉,是从腹部内一股膨胀的压力在下坠,在挤压她的小腹。她下意识夹紧了腿,然后开始不由自主呼吸短促起来,胸口也一下子因为这个感觉变得像压了一块石头一样,只能浅浅出气,不能用力,否则空气进去肚子里那种压迫感会变得更严重。

为什么!非要挑客人着急还堵车的时候,为什么非得这种时候想上厕所!小吕在心里大喊后,还是不留痕迹地打开车窗装作通通气,小心谨慎地排出了一些压迫她肠道的气体,哦, 她还要小心排气的同时那个堵在后面的东西不要跟着一起出来……哈呀,好多了,舒服了一点后她小心地抬头看着后视镜里正低头玩手机的客人是否有异常的表情。客人依旧如常,还是在玩手机,没有发现任何异常,甚至小吕开窗她都没多看一眼。

此刻,前方的堵塞疏通了,可是小吕的心情却没放松下来,她微微把空调开大了一些,然后用抽纸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可是随着她踩油门,身体一动,那个压迫肚子的感觉就又袭击过来,仿佛得寸进尺的小人一样,又压迫着她的肚子,让她不得不咬紧牙齿坚持着目视前方,避免出交通事故。她挺直了腰,夹着两股,右腿踩着油门,眼球不安地来回转动,额头的汗水沾湿了刘海,此刻她的感官也被动放大了,路上一个小小的颠簸,她却感觉是她灵魂在被殴打,她险些没忍住……深吸一口气后,她冷静了下来,然后继续让车抱持稳定地前进。此刻她除了眼前的道路,肚子痛的感觉外,再也没有其他的感官能力,她听不见声音也看不见颜色了,只觉得这小小的轿车压抑无比,摇晃的吊饰极致地碍眼,老天爷此刻在故意欺负她,束缚她在车里,让她受苦。所幸还算是绝处逢生,这之后没有再堵车,她庆幸了一秒钟自己在彻底憋不住之前把客人送到了目的地。就在停好车,客人拎着行李离开后,她跑得比那个刚下车的客人都要快,全身的细胞,神经都在呐喊唯一的一句话:我上厕所—————

小吕顾不得一切身外之人,看到一个厕所排队就立刻弹跳起步冲向下一个……终于,她找到了一个宛若救世主一样坑位,保住了她身为人的尊严。就在她能如愿释放那淤积堵塞的压力的瞬间——她感觉眼前灰白色的木门都是彩虹色的,厕所的排风扇都是美妙的音乐。她甚至不去介意那些声音和气味,无视外面的脚步声,只集中于自己的释放。

有句话说的好,人的悲欢并不相通,下一个进入厕所的人恐怕也不理解到底是谁轰轰烈烈地输出了这么一股生化武器的味道。但是小吕此刻只觉得心情舒畅,赚钱的烦恼,疫情失业的烦恼,都因为这来势凶猛的“大排空”而暂时消失了。她舒了一口气,慢慢走着回到了车里,她脑子里反复回味着这短短一小时里的大起大落,感觉似乎觉悟了一点什么,但是这种觉悟也是转瞬即逝。但至少这段经历告诉了她,人在急着去厕所时是到底有多么的绝望和急迫,以及那种快要忍不住,即将社会性死亡的边缘体验。她今天很幸运,没有被打倒,她只希望接下来她的人生里,不要再有类似的经历发生。

(人有三急,道在屎溺,故事极有滑稽和俗辣的调性,可是意不再嘲弄人物的处境,或者刻意流露廉价的同情,而是将一种生活忙乱的奔波和恒常的压抑,通过促狭逗趣的描述,做出了直冲到底的排泄,开头略有拖沓,情节告急后叙述也进入状态,最后豁达解放了小人物生存的确幸。)

修雯:司机的故事

袋鼠

天空高悬一轮半月,在众多高楼的簇拥下显得有一丝暗淡,每一扇窗户的光都要比这月亮耀眼上许多。在小巷的深处停靠着一辆黑色的面包车,车子没有熄火,在黑暗中依稀能听见引擎低沉的轰鸣声。车窗内偶尔伸出一只粗短黝黑的手,夹着一只燃了一半的烟,手指轻弹,亮橙色的烟头洒落几点转瞬即逝的光芒,烟灰融入街边散发着轻微臭味的水潭,没有掀起一丝波澜。小巷外面是另一片天地,从前他富贵的时候也曾经去过几次,无非就是美酒在手、美女簇拥的场景。父亲欠下巨额赌债后,家就没了,自己的名字也没了。大抵是心境不同了,如今只觉得吵闹。 

干他这一行的人没有名字,只有代号。袋鼠的右手紧撺着方向盘,对面夜店装了许多可移动的氛围灯光,几次直射他的眼睛,袋鼠只能眯着眼观察四周。他其实还有两个同伴,狐獴和苍鹰,不算熟,只是勉强靠着组织来维系彼此之间薄弱的信任,袋鼠也不知道这两人去哪厮混了,只能在车上干等着。虽然袋鼠也出过几次类似的任务,但仍然还是个半生不熟的新手。 

凌晨三点,酒吧街的访客依旧络绎不绝,夜生活才刚刚开始,偶尔也有两三孤魂野鬼或独自或结伴,摇摇晃晃地路过。巷口忽然出现了一团黑影,挡住了夜店的氛围灯,地面长出三个影子被拖的细长。中间那人个子不高,脑袋耷拉着,像是一个仍人随意摆布的芭比娃娃。而另外二人身型看着些许眼熟,袋鼠扔掉了手里的烟蒂,解锁了车门。 

苍鹰和狐獴把人扔进了后座。袋鼠瞟了一眼,是一个穿着露脐装、牛仔裤的姑娘,画着淡淡的妆容,眼皮上的细闪在黑暗中像点点繁星闪烁,脸颊虽然被长发遮掩了一半,但仍然能看出来是个长的很清秀、半大的孩子。这和他们以前带回来的妖艳货色不一样,没有什么特别的记忆点,可能是组织上吩咐的。才关上门,狐獴那家伙已经压在姑娘的身上乱啃了,也不知道睡昏迷的女孩有什么乐趣。还是赶紧离开吧,袋鼠心想。苍鹰沉默地坐在副驾驶,开始联系中间人将货物出手。 

一辆黑色的面包车在夜幕和人群的掩护下驶出了这条酒吧街。 

“操,怎么是个有把的,真他娘的晦气!” 狐獴骂骂咧咧道。袋鼠看了眼后视镜,狐獴胡乱抹着嘴,啐了一口又觉得不解气,把人直接推下了座椅。男生撞到了车门,呻吟了一声又没了动静。

“你们抓个男的来干嘛?” 袋鼠吼道,一边急打方向盘,停靠在路边,瞪着二人又道:“这卖不出去了啊!”狐獴两手一摊,“他妈他一个男的穿女装上街瞎溜达,我能知道他男的女的?” 一顿沉默后,袋鼠开口:“要不给他放了,反正昏着也不知道咱是谁。如果是个姑娘,就算长得再丑一点也还能卖几个钱。”苍鹰手捏着眉头,似是不耐烦说:“放放放个屁,放了白辛苦一场。说不定就有好这口的老头,便宜点出了。再不济给他砍了手砍了腿毒哑,让他去大马路上乞讨也能搞点钱回来。继续开。” 

袋鼠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点什么,又叹了一口气,车轮卷起希望与绝望朝着千千万万的大山开去。

(掳拐奸淫兼人口贩卖,题材耸动故事绝望,主题色调几乎是暗无天日,不过描述营造出了极为压抑不安的气氛,叙述慢慢推移揭露惨无人道的情节,紧凑逼真颇有震撼的效果,但是恶人恶状稍微脸谱化,如果安排发现乌龙后放人,如此司机这个人物,或许还能按照人物善念的构想,寄托一点点同情。)


立言:司机的故事

寂寞街灯

“哎。”我看向后视镜里她的脸,“醒醒,到了啊。”才将将停稳,一只滚烫的手便探了出来,把攥成棍的几根纸币插进我的指间。车门一下就打开了,我急忙转过头去叫住她:“喂,这个药,是你的吧?别又忘在哪儿了。” 

“哎啊!原来是忘在你这里!” 然后是奇妙的笑声——她总是这么亢奋,一副跳脱的样子。路灯从车窗外射进来,叫人看不清她脸上的红晕。不,也许她今天没有喝酒——即使她是在酒吧门口上的车。

“要是不趁这会儿说上话,想找到你可就难如登天了。“

“反正街上到处有公共电话,没手机也没什么大不了嘛!“

“那QQ上也只有你找我的份。“

“嘿诶,你说个数字吧!”

“那就267。“拜她所赐我早习惯了混乱的对话。

“267!好啊!267!那今天就是坐32路车呢!“她跳下车,笑着在路灯下转了两圈。

相当奇幻的逻辑,不过这才像她。同样是在这里下车,四次她走了四个方向,坐了四班车,就像要去找什么东西一样。我也有些怀疑她是否有点儿心理或者精神问题,不过我没问过。实际上,除了一首歌以外我对她几乎一无所知——甚至包括她的名字。

这是我最后一次见到她。很久以后,我才理解她在寻求什么。我时常想起她略高的体温,跃动的旋律和嘶吼的歌唱,32路车,还有相遇的第一个夜晚。

出租车司机好歹算是份正经工作——家里是这么说的。不过从结果上看,其实也照旧是四处游荡,有时夜不归宿的生活,甚至在霓虹灯下的机会还要更多。转正式工的隔天刚好有人顶班,顺水推舟之下我也不得不请同事们庆祝一顿。塑料的圆桌围满了朋友,喝得最多的已经开始划拳吹牛,桌上杯盘狼藉,座上嬉笑嘈杂。我向后仰,灌了一口白水,从鼻孔把没来由的疲惫与疏离呼出。

那时她坐在隔壁桌,却把半个身子斜过来撑在我们桌上聊天:

“啊?真的吗!“

“那还能有假?还有啊,三年前就在新民路那个路口……“

“……“

“哎呀!我还想赶去坐32路车呢!“

“小罗不是没喝吗?让他去送这姑娘!“

“对对对!离得又不远,小罗你就送人到文化宫那儿,刚好顺路还车!“

在起哄下,我只好带她上了车。送了人停了车从站里出来,夜风驱走了睡意,又带来满街的寂静。按惯例和网管打了个招呼,我打开机子坐下。过了一会儿,右下角却弹出了QQ好友申请。我好奇地点开,接受了语音聊天。

“你好?“

“好啊!还是没赶上末班车,又见面了!“

“哎哎哎?!“

“可惜你没看见网管的表情!哈哈!“

意识到笑声并不只从耳机中传来,我站起身,果然在另一个角落看见了她的笑脸。

“别过来!也别挂,就这样吧!“

“什么啊,怪的。“

我从没和人聊得这么开心过,我告诉她,她总会让我联想到这样一幅画面:她一个人站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背后是挂满了灯管和招牌的夜景。那时她罕见地沉默了,接着是大笑。结果我跟她在小小的网吧过了一夜,隔着四条桌子和两副耳机,聊着说不完的话。

谁也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失踪的。没有一点征兆,没有一点异常。电话和QQ都没再响过,夜晚的街道上又回归了寂静。几天后,我收到一封定时邮件:

“你们好!我已经自杀了!哈哈!“

附件是她唱的歌,即使在激烈的喧嚣中,她吼出的歌词也不甘寂寞地探出头来。

真有她的风格,但是我仍不知道她为何要不声不响地离开。我挺希望她只是扯了个谎,毕竟平时也疯疯癫癫的。

所以我一直不敢联系邮件抄送的其他人。

只要我不去联系,也许就能相信她还活着。

她只是又一次在路灯下,随便选了一个方向走了。

(故事稍微捕捉到了某种稍纵即逝的人物和感觉,但是经营构想不够彻底,情节发生得有点没来由,仅是几幕人物的朦胧交集,像是日本电影里的奇幻少女,神秘而天真,无目的却不断在寻觅,但是这类题材的发挥,画面通常比起文字,更有惹人怜惜和讨人喜爱的模样。)

美月:司机的故事

和尚

半夜两点多,正是狂欢的时候。放眼望去是各种各样的如花一样的霓虹灯,点缀着这花花世界。街上都是形形色色的男人女人进进出出,有的像是第一次来,有些放不开,有的勾肩搭背,搂搂抱抱,有的当独行侠。

在一个不起眼的街角,有两组人在两辆货车前谈话,时不时还有几个魁梧的男人在附近放风。或许是因为上次差点被抓,坐在司机座的林顺今晚的神经特别紧绷。尽管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但看着这些彷徨无助的人从一个牢笼陷到另一个牢笼,林顺心里的两个小人又打起来了。忽然,三把手陈哥出声,“哟,这不是我们秃驴哥吗?今天cos和尚呢,和你的光头真配,要来我们店坐坐吗?老顾客打七折。”林顺顺着陈哥的视线望去,心里有些慌。所谓的“秃驴哥”还真是个秃驴,脑袋光不溜秋的。身上的袈裟和手上的佛珠与灯红酒绿的氛围形成鲜明的对比。出家人都是拯救苍生的,林顺的心仿佛有一万只草泥马在蹦腾,完全没想过和尚可能是放风的人放进来的。和林顺凉拔凉拔凉的心相比,和尚淡定多了,只是淡淡地回了句“过两天就去。”意识到陈哥和和尚认识,而且关系还不错,林顺不禁松了口气。

林顺本是个德士司机,自打四年前,和老父亲出车祸后,为了筹医药费,便开始给东家做运输司机。有时运器官,有时运毒品,有时运人。虽然一年工作四五次,但东家给的钱是真不少。林顺想过抽身,但这种见不得光的事只有零和无数次,所以到了嘴边的话总是得吞回去。接下来的几天,林顺回归日常生活,驾着德士到处跑,偶尔到医院看看已是植物人的老父亲。

这天,林顺在红灯区载了一位朋克风打扮的男乘客,到了目的地净心寺附近的郊外,才发现原来是“老熟人”。净心寺在郊外,男乘客下车时让林顺帮他放风,说完便拿着背包走进了草丛。林顺虽然有些不理解,但还下车放风。男乘客,不,现在是和尚了。和尚从草丛走出来,一眼就看到了林顺的假肢,眼里闪过一丝惊讶。“你,你是……”,林顺认出来了,是那晚人口贩卖时出现的和尚!林顺后知后觉地注意到和尚的背包和那名男乘客的背包一摸一样,原来他们是同一个人。林顺呆呆地站着,不知道该说什么。和尚付了车费就离开了,往净心寺走去。

又过了几天,林顺到净心寺上香,这是他每个月的习惯。净心寺是远近驰名的寺庙,来过的人都说这里的菩萨特别灵验。虽然林顺祈祷的愿望过了四年都还没实现,但他也不勉强,他确实有业障。林顺准备供奉甘露水,刚走进大雄宝殿就看到那熟悉的身影。今天的和尚特别像个虔诚的佛教徒,顶礼膜拜都有模有样,正儿八经的。和尚也看到林顺了,微微一笑地朝林顺点头,和夜晚的他判若两人。

当天晚上,又双叒叕是那熟悉的配方 ——“老熟人”、红灯区、变装,林顺已经很习惯了。玻璃车窗上的景色变得越来越繁华,夜生活正在倒计时中。林顺心中有疑问,但他什么也没问,他知道好奇心害死猫。那晚后,林顺就多了分工作,在接送和尚往返净心寺和红灯区。林顺大概不知道,当他注视着深渊时,深渊也注视着他。

(故事企图掀开一道地下暗黑社会的帷幕,各类贩夫走卒各种欲望横陈,营造的场景世界颇有气氛,不过却徒具某种表相的勾勒,情节叙述稍有拖沓,夹杂网络用语似有失真,人物的着墨或可更进一步,出家人嫖妓嗜荤其实时有听闻,如此即成深渊,似乎有点大惊小怪。)

婧妍:司机的故事

阿强如往常一般开着垃圾车,垃圾传出的恶臭味无论谁见了都倒退三尺。虽然一样是工作,但人们总会戴着有色眼镜去看待他的职业,这样的生活很苦,幸运的是身边一直有爱围绕。

慧慧是个与众不同的女孩,她喜欢的是阿强待人处事的善良、也心疼着阿强的过于善良的可爱。

星期天早上不需要上班,慧慧竟提出要陪阿强去收垃圾,阿强让慧慧难得休息天在家里休息,但慧慧却觉得陪伴阿强算是她休息的一部分,两人为此事争吵了一番。

阿强不耐烦地看着身旁的女人,他觉得自己的职业让慧慧很没面子,他不想让慧慧休假还得陪他去受苦,他不理解慧慧的心思。

这是慧慧第一次陪阿强工作。她才知道阿强的工作比他想象中的辛苦多了。阿强除了开着遭人厌恶的垃圾车外,也需要下车去整理垃圾,身上不仅有臭味,偶尔还会夹杂几只强行黏在身上的苍蝇。路上的行人看见垃圾车总会多瞟几眼车里头的人,阿强对这些视线很多时候是畏惧的,他害怕于正视他们。

从早上神清气爽到晚上满身臭味的阿强,慧慧没有嫌弃,她只是在阿强每回从垃圾堆里整理垃圾回来后拿矿泉水给他喝,慧慧看着阿强忙碌的身影满眼都是星星。

夜晚的降临,闪闪星光、零星的灯火已然将目光吸引了过去,街上的人们都不会再关注乌漆麻黑的垃圾车。慧慧的余光注意到阿强的目光此时渐渐有神,阿强时不时就看向窗外,开始注意路上的行人的身影。

而接下来的每个星期,慧慧的休息日都陪着阿强去工作,阿强慢慢习惯了慧慧在身边的照料,也就没再阻止慧慧。而慧慧在身边,从来都没有一句嫌弃阿强的话,让阿强的信心慢慢建立了起来、渐渐敢于面对异样的眼光。

今天难得工作提早结束,阿强开着垃圾车兴奋地回到家。只见慧慧见他回来了,立即将瓶瓶罐罐丢进了包里,阿强虽察觉了异常,但是他相信慧慧一定有她的顾虑。慧慧微笑着拿出了煮好的饭菜,想要掩盖刚刚发生的事情,见阿强不追问,她才松了一口气。

饭桌上,阿强第一次注意到了慧慧的脸。慧慧的唇变得特别的黑、黑眼圈也特别重,阿强不禁怀疑自己的眼睛,多久没有这样仔细端详慧慧了,这才发现了慧慧的憔悴,心里头不禁担心起慧慧。

在上班的阿强忽然接到了慧慧倒下的消息,但他的工作不能随意说停就停。阿强焦虑了一整天,终于在晚上赶到病房来看慧慧。慧慧看着阿强,没说话,就这样静静地看着、看着……合上了眼。

星星微弱的光亮停止了对生命的期盼化作了流星洒落人间。阿强凝望夜空,发现自己已然看不见月亮,揉了揉眼睛,却觉得越来越看不清,无奈地笑了一笑。

行星随着轨道运转,也会有偏离轨道的时候,阿强或许就是那颗行星,平凡的生活永远不在他的运行轨道上。这大城市里的灯光、街边的路灯也已不再温暖,再也照不亮阿强的心。阿强学会了面对生活的冷暖,但那颗唯一欣赏他的星星已成了流星。

(故事夹杂底层的脏臭和恋人的苦情,情节的兜合极为勉强刻意,结尾穿插天文浪漫情境,无疑为了凑齐字数,患难与共不弃不离的套路和主题,语气和描述难免也有些肉麻,其实垃圾车司机的人物构想,颇有可以另行发挥的余地,不需按照这般悲悯的爱情公式。)

洁敏:司机的故事

夜班司机

我叫阿杰,我是一名的士司机。我喜欢上夜班,因为夜晚是那么宁静,让人感到舒服。

作为一名的士司机,我每天都会见到形形色色的人,吵架的小情侣,喝醉的男人,吃宵夜的学生。

他们有的会对我视若无睹,在后座亲亲我我,上演着爱情动作片,有的则把我当出气筒,诉说着他们的不满。

对此,我早已司空见惯,也乐在其中。毕竟,他们也为我宁静的夜晚带来了些色彩。

随着车门打开,一阵淡淡的茉莉花的清香袭来,随之而来的是一个穿着洗白了的T恤和牛仔长裤的女孩。她扎着高马尾,鼻子上架着一副黑框眼镜。她长得不是特别漂亮,但却给我一种出淤泥而不染的感觉。

“师傅,去仙乐厅。”

“好叻!出发咯!”

在路上,我又忍不住从后视镜偷偷打量起她。这么清纯的女孩,为什么要去仙乐厅?

夜班司机都知道,仙乐厅是我们这里最著名的红灯区。白天的时候,仙乐厅冷冷清清的,仿佛荒废了一般。但一到晚上,这里就仿佛活过来一般,霓虹灯下,是熙熙攘攘怀着各种目的与心思的人。

她坐在后座,左手靠着窗口,望着窗外匆匆而过的风景。她的眼神空洞,又带着淡淡的忧愁。

“到了!”

她从包里掏出几张红色的钞票交到我手里,拿了找的钱后,匆匆下了车。

我的视线忍不住跟随着她的背影。看着她的身影缓缓没入繁华的街道,我叹了口气,再清纯的女孩,也躲不过金钱的诱惑啊!

之后,我陆陆续续接了几个顾客,但我脑海里却充斥着那女孩离去的背影。我躺在床上,一闭眼就是女孩望着窗外的神情,挥之不去。

第二天,我找出了平日里不舍得穿的潮牌T恤,用发胶打理了我那鸡窝头,在镜子前反复确认自己的仪容,期待着待会儿的偶遇。

一路上,我不断地看向街道,锁定着每一个站在路边的女生,生怕一眨眼就错失了她。

这时,一抹倩影出现在前方街边,她果然在这里等车!搓了搓因紧张而湿润的手,我把车往旁边靠了过去。

“嘿小姐!搭车吗?”

从她略带惊讶的表情我看出她认出我来了,她迟疑片刻,还是上了车。

这次我们依旧什么话也没说,但我却十分享受这属于我俩的二人世界。

几次“偶遇”后,我们有了简单的交谈,也渐渐熟络了。

她叫小黎,曾经是个大学生。两年前一场车祸夺走了她妹妹健康的身体。现在的她只能靠仪器来续命。无父无母的小黎为了支付昂贵的医药费,只能辍学下海。

每晚,我都会准时到老地方等她,她似乎也习惯了。

就这样,我看着她穿的布料越来越少,越来越艳,妆也越来越浓。在我心里那纯洁无暇的小黎,似乎已经成了过去式。

呛鼻的烟味随着每次呼吸侵入我的肺,我若无其事的和她闲聊,她也会有一搭没一搭地回复我。

这天,我依旧在老地方等她,30分钟过去了却迟迟不见她的身影。我有点担心,但也只能离去。

接下来几天我都没有看见她,我按耐不住内心的躁动,鼓起勇气去仙乐厅询问,才知道她已经好几天没来上班了。

我魂不守舍的走出了仙乐厅,在心里为她找了一百个理由,却还是解释不了她的突然离去。

我照旧每晚都会到老地方去等她,而最后都只会以失望收场。我也不知道自己在坚持什么。毕竟,我们只是司机和乘客,她没必要和我交代什么。

这一晚,没抱太大希望的我照旧去那碰运气。这时,我看到了路边有人和我招手。

时间仿佛回到了过去,回到我们第一次相遇的时候。她依旧穿着那件发白的T恤和牛仔长裤,依旧如初见那般的纯洁,仿佛几个月前的变化只是我的幻想。唯一不同的只有她头上别着一个黑色蝴蝶结。

上车后,熟悉的茉莉花清香再次扑面而来,我忍不住深吸一口气。嗯,还是和以前一样!

从后视镜看着她安静的坐着,许多埋藏在心里的疑问都释怀了。

“阿杰,我不用回去那里了!”小黎率先打破了沉默,“真的吗?那太好了!你妹妹痊愈了吗?” 我转头看向她,她却没有我想象中的开心,依旧呆呆地望着窗外。

“带我去海边吧!”

从那之后,我再也没有遇到她了。而我每次驾车时,都会忍不住在街道上找她的身影,期待着那阵茉莉清香。

(血气方刚的男孩,欲要拯救水深火热的女孩,故事略有苦情老套的框架,描述似乎也较为零落松散,不过叙述还算整洁流畅,该做铺排的动作情节和人物动因,皆有合理合情的打点,最后让人物寻死有点戏剧化,而且抵达海边后下车的一幕,应是最后告别的描写重点。)

Thursday, October 6, 2022

歆彤:故事1

不是特别忙碌的一天,蒋渡轻轻吐出了最后一缕烟雾,把燃烧殆尽的烟蒂抛向窗外。车窗咯吱作响,面无表情的青年缓慢摇动把手,瞥了一眼身旁闪烁的屏幕,又来活了。已经泛黄的白色桑塔纳不疾不徐地行驶在路上,车胎都已经很旧了,还没来得及换。车窗外的街道紧凑地挤满了商铺,电压不稳的霓虹灯晃得人睁不开眼。今天好像是什么节日,路上人比平时都多,男人女人十指相扣,青年人成群结队,笑声仿佛能穿过厚重的玻璃飘进蒋渡的耳朵。马路上形状各异的小轿车急躁地按着喇叭,可能大家都有重要的地方要去。

在这光怪陆离的小镇中心,一辆格格不入的老车就这样缓缓开着,仿佛来自上一个时代。蒋渡年纪不大,二十来岁,长着一张不那么正经的脸,刘海被随意掀起到脑后。他今天穿了一件不能更普通的白色T恤,松松垮垮挂在他消瘦的身体上。他干这行其实也没有多久,只是为了能轻松点过日子,不过有些日子也实在不能算得上悠闲。

车流并没有停滞多久,蒋渡划开手机,还提前到达了五分钟。左边的车道还在堵塞,明晃晃的红蓝灯光交替着将黑夜照亮,刺耳的警笛声近在咫尺,还好先前选择绕了远路。客人来得很准时,车后门被猛地拉开,一个矮小的身影几乎是窜了进来,在并不算舒适的后座找了一个最舒适的位置靠下。

“师傅走吧。”蒋渡看了一眼后视镜,是一个带着黑框眼镜的男孩,看上去也就和自己差不多大。男孩是近期以来话最多的客人,不是蒋渡擅长应付的类型。他说自己今天和朋友出来凑情人节的热闹,今年学业很忙,不过明年就要毕业,毕业之后要回老家,还没有找到女朋友,妈妈给他在老家安排了相亲对象,据说还挺漂亮的。原来今天是情人节,蒋渡看了一眼窗外,怪不得今天小贩卖的是玫瑰花。

车子开到一半下起了毛毛雨,街边只剩下零星几个摊位,行人似乎一瞬之间就隐进了能遮蔽雨水的建筑物。水滴拍打着挡风玻璃,在男孩脸上印上星星点点的墨色痕迹,吱呀的雨刮器打断了他的滔滔不绝,给蒋渡夺回片刻的清闲。男孩安静下来后就睡着了,轻轻地斜靠在后座,可能今天的聚会确实很累。

张辰感觉自己没睡多久,醒来的片刻恍惚以为自己还在宿舍上铺,司机师傅弯曲指节敲了敲车窗,一双没什么感情的眼睛通过后视镜望向他,把他吓了一跳。原来已经这么晚了,他道了谢匆匆忙忙掰开把手,在湿滑的地面踉跄了几步才站稳。他下车后那辆斑驳的白色桑塔纳就掉头开走了,和司机看起来一样冷漠疏离。

张辰抬脚迈进暗红色的木质门槛,朝着唯一的小路径直走去。他一向乐观,但踏上那座老旧拱桥的时候也没忍住回头看了一眼远处下着淅淅沥沥小雨的繁华闹市,将来应该没什么机会回来。张辰看着雨水穿过掌心在发青的木板上溅出水花,甚至还没见到妈妈介绍的漂亮女朋友,想来确实是自己没福气。

(神话中是行舟渡人通往彼岸,故事却以轿车越渡生死之间,开头先以司机的视角看透世间的浮光掠影,同时在叙述上制造因果的悬念,接着再让乘客苏醒于另一头,踏上告别繁华牵绊的不归之路,情节的巧织和描述的幽转,而且只字未提应为死因的那场「意外」,哀而不伤反而更有失落和唏嘘之感,可供读者不断再三玩味。)

靖芸:故事1

面包车

自刘生记事起,他爸就在城里拉客。当年他爸顶着全家的反对,砸锅卖铁买了辆面包车,银色的车身像是东拼西凑出来的。他爸总把它擦得锃亮,休假回家时就开车在村里溜达。在村民的围观和艳羡下,刘生他爸和这车都忍不住哼哧两声。

谁料他爸这次回家,晚上睡觉时双腿一蹬,五十多岁撒手人寰,无人知晓缘由。置在院中的面包车顺理成章被刘生继承。在家中挂着白布,冥纸烧得浓烟四起时,刘生已学着他爸,开车围着村里绕圈了。

家里没了顶梁柱,刘生便担起重担,去城里跑车。那是他第一次进城,栉比鳞次的高楼和花花绿绿的汽车让刘生眼花缭乱。面包车挤进车流,在路上开着开着,他竟觉得自己也成了城里人,倒算是明白了父亲当时执意买车的行为。

车在路边停住,刘生将身子探向副驾驶。抽屉接口处磨损严重,他费好大劲才拉开,咔吱声像是父亲那晚睡觉时翻身,引起的老式木床的埋冤。抽屉里面躺着张过塑的白纸,印着拉客二字。刘生将其拿出,卡在挡风玻璃的缝隙里,随后下车准备招揽客人。

双脚落地,刘生却顿时羞愧于来往行人的光鲜亮丽,一心想缩回车里。转身刹那,急促却温柔的声音叫住了他。站在面前的是个打扮精致的女人。提着袋子的手纤白细腻,被粉色的指甲油衬得娇嫩欲滴。刘生从没见过这样的手,眼神止不住地瞄。‘去市小’。突然地打断让刘生这才反应过来。

副驾驶第一次坐着女人,刘生不由的慌乱。扭动钥匙,车子却只作势抖动两下便罢休。刘生急迫得抓头,面包车终于还是在他几番尝试后点燃了火。脚颤抖着移向油门的瞬间忽然发现自己并不识路。他支支吾吾,女人不禁轻笑,抬手指向前方。余光里的手在空中左右晃动,每下都点在刘生心里,他涨红着脸,紧忙踩下油门。老旧的发动机带着汽车,连着刘生的心跳,一同颤抖。

第二天,刘生招揽客人之际,那双手却直叫他魂牵梦绕,不知不觉间竟被引到了市小。他干脆车一停,把挡风玻璃上的那张纸片塞回了抽屉,从后备箱里拿出父亲留下的手帕,开始狠狠得擦拭车身,直到银色的车漆泛出光彩,才满意得停下。校门口逐渐喧嚷,刘生不得不踮起双脚使劲往里望,倒和村里人试图看清面包车时有几分相似。

她出现了。刘生跳上车,将纸片重新放置,对着后视镜笨拙地整理。那双手仍提着包,阳光照射下愈发白皙,盯着它一下一下的晃动,刘生直咽口水。突然手停住了,伸向一辆黑色轿车。她熟练的开门,弯腰进入。车门紧闭的瞬间夹断了刘生的思绪,胸腔的心跳应是被一同关进了车里,才会觉着如此空荡。刘生瞪着那辆车,车漆油亮得无需擦拭即闪着细光,耀眼夺目。他望了很久,直到车消失在道路尽头。刘生转动钥匙,发动机启动,却抖得比往常厉害,震得他腿麻。突然几下猛烈抽动,这车终究是在这些年月的饱经风霜中,缴械投降了。

刘生下了车,决定不再让它苟延残喘,在人来人往中,头也不回地走了。

(命运的随机,人物的颠沛,阶级的反差,城乡的对比,几乎全部交织在这么一个短短的故事里,当中潜其实藏了无比巨大的悲剧因子,几乎每个形容描述的字词,都凿刻了深深的人性,无论是写实的底气,或者写意的巧度,几乎皆无懈可击,最后沉郁挫败的一幕,肉身仿佛涡轮,任何的反抗都是徒劳无力。)

伊霖:故事1

回家        

凌晨,老陈一如往常把车停在巷口前面的小空地,熄火,拔掉钥匙,一个人走进巷子。微弱的电灯发出滋滋电流声,映着老陈的背影越缩越小。

这是一座很小的城市,从东到西开车不到一个小时。小城里的人们穿着随性,讲着难懂的方言,喜欢在闲暇时光凑在一块打牌喝酒。老陈是这座城里的怪人,不讲方言,早出晚归,十多年如一日做着载人的工作。

老陈是我的邻居,我只知道他是外地人。隐约听大人说他十几年前来城里探亲,却在市中心人民广场和儿子走散了,于是老陈车里永远挂着儿子的照片,顶上赫然“寻子”两个大字。小时候我却因为他一潭死水般的眼神,和那因为眉头紧锁显得凶恶的脸而对他唯恐避之不及。       

老陈家在我们家左斜对面,只有他自己住着,门口杂草丛生。他屋子的老墙泛着沧桑,脱漆的木门裂开几条缝,像他那不修边幅脸上的几条皱纹。几乎每天老陈都会把车开到人民广场,围着那条街道一圈一圈地开。于是小城里的人都知道有这么一个外地人,用着蠢笨的方法找儿子。开始还会有人劝他放弃,不如早点重新成家,后来也都识趣地不再开口。

某天我和朋友们在市中心玩到深夜,直到不断震动的手机催促着我回家。正想找借口打不到车回家,电话那头的父亲已经抢先一步,“老陈在市中心,他去接你”。

我不情愿地坐上老陈的车,似乎是我第一次当他的乘客。发动机微微擦火的声音也无法打破车里沉寂的尴尬,老旧的车座已经脱皮,散发着一股难闻的劣质皮革味。在昏暗的车看不清老陈的脸,只有隐隐约约的路灯光线衬得他更加消瘦。我的眼神紧紧盯着那张男孩的照片,那是一张咧着嘴的笑脸,一只手上抓着几颗板栗,另一只手伸向镜头底下,好像在和拍照的人互动玩耍。

一阵很长时间的安静,我仿佛能嗅到空气里夹杂的尴尬。突然一句沙哑的“这是他唯一一张照片”,打破了沉寂。老陈吐一句顿一句地继续和我讲,那天好不容易进城里,他特地借来一台数码相机。他们第一次见识到熙熙攘攘的广场,背靠正在筑起的大楼,广场两边摆满了商贩的摊子,络绎不绝。儿子吵着要吃旁边的炒栗子,难得进城,老陈便也答应了儿子。付完钱转头的一刻,明明还在身边的儿子却不知到了哪里。儿子那天穿着绿色的背心,明明很好认,但他却再没看见儿子。

车前的镜子隐约可以看见老陈耷拉下来的眼角,煽动的鼻尖,飘忽的眼神,还有起伏的喉结。从老陈断断续续的语句里我又拼凑出他的妻子最终还是放弃了寻子,离开老陈。所以老陈独自搬到了城里,每天接完单会绕到人民广场,买一袋糖炒栗子。

这是我第一次听到老陈讲这么多话。车终于开到巷口,我们缓缓下车,老陈尴尬地掩饰着自己因为哭过而扭曲的眉头。“快回家”,巷子留下他的回音,还有越来越小的身影。

(哀莫过于白头不见了黑头,落得一辈子凄凄寻觅,故事的情致动人,细节处理也有用心,借他者的目光瞧视人物惘惘的灰影,制造距离反而更有怜意,不过开段就应以主观视角拉开叙述,叙述者的身份可再描述,似乎该有年纪相若的补充,末尾安插老陈塞几粒栗子给我。)

Wednesday, October 5, 2022

慧娟:故事1

灰灰的天空

下午三点钟,有点灰灰的天空。雨后的空气湿湿黏黏的,配上闷热的天气,让人浑身难受。坐在德士里,明德透过摇下的窗户看向马路。这雨后的太阳好毒辣,让马路上的水渍肉眼可见地蒸发着。淡淡的蒸气缓缓上升,明德的视线也跟着那飘渺的蒸气往上飘。啊,太阳好刺眼啊。

叭——叭—— 一阵车鸣声瞬间把明德拉回现实。他看向红绿灯,才发现早就绿灯了。他挠了挠头,挂了档,轻轻地踩下油门前进。

德明一边缓慢地驾在路上,一边看着路边的风景。这条路好平静,让德明有点烦躁的心安定了下来。他看着路边一排排的棕榈树,轻轻地随着微弱的风摇摆,好像在温柔地和他挥手道别。他用力地看着这风景,想要将这一切的每个细节都牢牢地刻在脑海里。嗯,好像差不多了,德明对自己说到。他缓缓又熟练地驶进一条小路,最后停在了一个巷子里。巷子的尾端隐隐约约地可以看出是一片海。德明熄了汽车引擎,准备下车。

咚咚咚。有人从车外敲了副驾驶的窗户几下。德明转过头,看到一个年轻的女孩正着急地看着他。他叹了一口气,不情愿地把窗户摇下。“不好意思,司机大哥,我赶时间,可以载我去时代广场吗?”女孩一边抹着头上的汗,一边说道。她看起来走了很久都没拦到德士,载一载她吧,最后一单了,德明心想。他点了点头,解锁了车门让女孩坐进后座。

往着来时的路驾着,明德再次放慢了车速,欣赏起窗外的风景。棕榈树们依旧轻轻地随风摇摆,好像在疑惑他怎么又调头了。“呃,司机大哥,麻烦你开快一些。”后座的女孩出声打扰了明德的发呆。他回过神来,踩下油门加速前进。

转进时代广场,这里到处都是车和人。吵闹的气氛让明德不禁皱了皱眉头。女孩指向前方两条街外的建筑。明德再次加速,想要赶快离开这个地方。叭——一声鸣笛贯穿明德的耳膜。只见街道左边突然冲出一辆卡车。明德一惊,立刻把刹车踩到最底。德士勉强在卡车面前停下。明德看着自己的车子和卡车车身的距离,出了一身冷汗。他回头查看后座的女孩,只见她紧紧地抓着副驾驶座的椅背,一脸惊恐地回看明德。明德挠了挠头,尴尬地露出歉意的微笑。女孩没回应,只是匆匆忙忙地还了钱就下车了。

明德对着后照镜里的自己无奈地笑了笑。他又一次开启了去那巷子的旅程。这次,棕榈树们静静地看着他,好像无话可说了。明德再次熟练地转进巷子里,停下了车。这里静悄悄的,安静到明德好像听见自己的心跳声了。他低头看向自己紧抓着方向盘的手,才发现原来他的手一直在颤抖个不停。他深吸了一口气,打开车门,走向了巷子尾端。

坐在隔着巷子和海的栏杆上,明德盯着平静的海面,急速的心跳还是没有平静下来。啊,好久没有这么强烈地感受到活着的感觉了。也许,今天也不适合跳下去呢。

(千百个让人寻死的念头,往往只需一个求生的机缘,情节类似伊朗导演阿巴斯的Taste of Cherry,故事颇有回荡人心的特质,虽然形容的力度尚可加强,但是不作太大或者过多的主观描述和刻画,以含蓄平淡若有所思的方式叙述,反而令到结尾转折,更有一股怦然的感觉。)

培琳:故事1

善举

老高刚接完一单活儿,点了支烟在出租车里闷抽着。今晚的马票又没中,嗐,晦气。

他常在这个小巷口停留,巷口一面是热闹的美食街,另一面探进渐黑的小胡同里,隔开两幅光景。烟草尽了,他随手往窗外一丢,滑开手机,准备再接几个乘客就回家。突然,老高听到一阵喷嚏声从车后传来,他脖子一紧。

车后不就是死胡同吗,没见着有人进去啊。

后视镜里也窥不见一个人影,老高看着面前灯火通明的美食街,又瞥了眼身后的黑胡同,壮了壮胆,下车往车尾走去。手机灯光下他看见一个陈旧的井盖,没有盖严实。新月状的缝隙里他的视线对上了一双眼睛。

“哟嚯!”

老高吓得一激灵,顺了口气后战战兢兢地开口:“ 你是不小心掉进去的吗小兄弟?” 他看得挺清楚,那里面应该是个男人。没有人回答他,老高疑惑,他小心翼翼地挪开了井盖,想再开口,下水道里的男人急忙朝他竖起食指,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别喊人,拜托了。”

老高抬眼看了眼前方的街道,十几米远处,已经有三两行人朝蹲在井盖旁的他投来审视的目光。他又环顾了下四周,目光锁定在墙角翻倒的一个安全指示牌上,写着⌊危险,注意⌋ 。应该是被人移开了,才让这男人不小心踩翻了井盖,掉进下水道里。

“拜托你了大哥,把井盖挪回去,别管我。”

老高锁眉:“你不要人救你吗小兄弟?”

街前的明角灯光泄下来,男人很瘦小,手里拿着的似乎是病历单,皱巴巴的。“得了些怪病,家里也没啥牵挂了,你让我在这里走吧大哥。” 他说这话时脑袋低垂着,像是晚秋枯藤上来不及成熟就失去水分的一颗葡萄。

老高沉默,有些无力。他想了想自己这好几年来一次也没中过的马票,因为赌博成瘾欠下的一屁股债,和每天闹得鸡犬不宁的家,叹了口气。“真想好了?” 他还是问了句,像是妥协前的最后挣扎,老高想不出什么能宽慰男人的话,他自己也是一地鸡毛。

下水道里的男人点了头,老高深吸一口气,眼一闭快速地将井盖放回,起身离开。

一步两步三步四步,仿佛被人定住似的,他迈不出步子。老高像是恼火,或是无奈,又折了回来。

“不行啊兄弟,我这儿安不了心啊。”

街前还有不少行人,有人啃着狼牙土豆棒,有人吸溜冰奶茶,或阖家欢睦,或呼朋唤友,或对影成双。在老高的呼救声中,他们都朝这个小胡同迅速汇来。

男人最终还是被救出来了,上救护车前看老高的眼神复杂难明,他管老高要了联系方式。

老高等了好几天,没有等来男人的电话,只等来了警局的电话。

男人死了。

“他自杀前给你留了封感谢信。” 电话那头的警官是这样说的。

警察捎来信时老高正挨着妻子的骂,因为他不务正业又去小赌了一回,于是他展开信件时都还带着怨气,看着信上的感谢二字更觉得心烦意乱,惴惴不安。

老高没有忘记,上个礼拜末,他因为又赌输了钱,驾出租车往小胡同里去,车倒得太快撞翻了井盖旁的安全指示牌。他当时也是怒气冲冲,下车将指示牌踢得更远了些,歪倒在墙角。

(现实一种如同墨菲定理,故事饶有黑色/灰色幽默的调性,阴差阳错般将两个不相干的人物凑在一起,一个想死的人不慎掉入渠洞,一个肇祸的人反而得到感激,产生了既有情节荒谬,也有社会写实的处境,聚众看热闹一幕写来有趣,男子寻死的缘由不妨多些着墨,或许因为负担不起医药费?)

欣悦:故事1

20:20,转身,扶腰,喘气,她费力地把刚买的物件从超市购物车转移到后备箱上。弯一次腰就得停一会儿,这是当初月子没坐好落下的病根。

20:35,坐进驾驶座,顺手扯出几张纸擦去细细密密的汗珠,用手抚着胸口大口大口地顺气。

余光瞥到手表,20:39,“还有15分钟”她咽了咽口水,熟练地拉手刹,踩离合,再挂档,一气呵成。

LED屏幕上不断变换着新产品的广告,外墙上的灯带流光溢彩,形形色色的男男女女,身着风格各异的服装,在街上或游荡或飞驰。车水马龙里,少不了出门寻欢的夜猫子,又兜住了多少疲惫的灵魂,各有各的目的地。呼啸声过,空留一地尾气。

“嘶—”车辆稳稳地在红绿灯路口停下,她低头看了眼手机,“哥哥”二字格外刺眼。“喂,阿哥,”“娟啊,明天妈又要去做化疗了。”“我记得的,明天把小的送到学校后我就过来”“好好,那你记得早点来。”从半年前母亲查出癌症晚期,她就常常担惊受怕,患上了严重的焦虑症;尤其每次接到哥哥的电话的时候,心都会扑腾扑腾地跳。

“嘟—”她刚按下接听键,“你赶紧帮我准备一下三四天的衣服,送到厂里,越快越好,”对面的声音又响又急,没等她反应过来,电话已经挂断。她再打过去,“怎么这么急,”“叫你弄你就弄,问来问去干什么!”突如其来的一顿怒吼掀翻了她的天灵盖,虽然心里不舒服,但很快她就接受了,结婚十多年了,她不喜欢也习惯了。

“叮—”远在异国的大女儿发来了新拍的照片,女孩笑得张扬明媚。看见女儿,是她生活里少有的慰藉。作为母亲,她渴望和孩子有更多的联系,但也知道女儿嫌自己啰嗦又老套,不太愿意跟她讲话。女儿叫她要“追求自我价值”,她却总习惯性拒接“活总是要有个人来干”,两个人牛头不对马嘴,互相不理解。想到这,她的心里泛起阵阵酸涩,轻抚女儿的脸庞,侧过头来再细细查看,嘴角堆起一抹淡淡的弧度。

“滴滴滴滴”,后面的车响起了喇叭声,将她的思绪拉回现实。随手放下手机,她用力睁了睁布满红血丝的眼,稳了稳思绪,继续驾驶。这辆和夜空同色的黑色车子再次隐入尘烟,并入车流,穿梭在道路上。“嘟嘟嘟——”,急促的电话音响起,显示的是儿子学校的电话,她按下接听,点开免提,“喂,宝贝啊,妈妈马上就到了,你再——”

一道白光袭来,摄住了她的眼,她急忙踩下刹车。

“嘭”。

(人在风中车上,常有不由自主的觉悟,叙述的细节紧凑,亦如人物的俗事缠身,形成存在性无从切割的一体,把所有可能发生的事情,全部倾倒于这趟人间的风景,仅是短短一幕,却仿佛命运的一霎那,题为「她」更有另一层性别的指涉,只是开头时间的标示,不妨也顺序应用。)

泓宇:故事1

追与逃

清晨,张合从某片荒凉的草地上坐起,脚边横竖放着一些酒瓶。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是醉了又醒过来,还是在半梦半醒间。打开手机,看了一眼时间,顺手拿了一瓶还没喝完的酒大口灌了一口。身上的衬衫有些湿,贴在身上。手机屏幕上如同往日一样提示着早间新闻。

【今日凌晨,在智林路发生一起车祸,肇事司机驾车逃离现场。智林路段的监控录像因线路故障,无法确定肇事车辆信息,肇事司机至今下落不明。幸好十分钟后有人路过,目前伤者在医院接受治疗,但还在昏迷中……】

张合攥着手机,眼中的血丝好像要崩裂一样,又拿起酒瓶灌了几口。就在这时,一通电话拨打了进来,显示菲儿。张合将手机攥得更紧了,思绪良久,还是接通了电话。

“喂?阿合,你在哪?”一个女人的声音既紧张又急促地传入张合耳中。

这是菲儿的声音,总是这么甜美。但一想到凌晨的事,张合刚上扬的嘴角又被他强压了下来。“在一个你们找不到的地方。”张合将酒瓶中所剩无几的酒都倒入嘴里,随手扔向一旁。

李菲略显忧虑地说道:“昨晚……”

“别说了!”张合怒吼着打断了李菲的话,但转而觉得自己非常过分,怎么能这样跟菲儿说话呢?扇了两个巴掌,让自己清醒了不少。努力让自己的声音显得温柔,说道:“对不起,我昨晚不应该喝那么多酒。”是啊,又是酒!爸爸不就是因为了喝酒还硬要开车,最后发生车祸,不仅仅自己死了,还搭上了妈妈的命?自己怎么就不长点记性呢?

李菲在上班的路上,但就算站在人潮熙攘的商业街上,依旧能听清楚手机中传来的沉闷呼吸声。她站在人行道旁久久不语,就连绿灯亮了也没有发觉。周围的人们从她的身边挤过,还有几个回头瞪了她几眼。高楼大厦的屏幕上如同往日一样直播着早间新闻。

【据本台记者称,警方通过智林路周围路段的监控录像找到了一辆可疑汽车,警方正在……】

“我哥怎么样了?”张合终于平复下心情。

李菲回过神来说道:“我出门时他还没醒。他昨晚喝的太多。”李菲还在路口,绿灯又一次亮了,可她还驻足不前。大屏幕的新闻继续播报着。

【最新消息,伤者十分钟前醒来,并告诉警察肇事司机是一名女性,车的颜色与警方推断的一致……】

“如果,昨晚我没有上你的车,让你送我回家,或许就不会这样了吧。”张合怅惘地说着。

如果,又是如果。如果大学四年可以再勇敢一点,如果可以在约会的时候更直接一点,如果那天没有因为生病让大哥送她回家……或许,真的会不一样了吧。

电话的两边陷入了久久地沉默。太阳照在张合的脸上,可是他却感受不到一丝温暖,只有手中的酒才能麻痹自己。李菲已经蹲了下来,周围高楼大厦如同达摩克利斯剑一样审视着她,让她在道德的审判下抬不起头。

良久之后,李菲再次开口:“你要坦白吗?”

“你在说什么傻话?我就算不为……不为你着想,也要为你肚子里的孩子想想!”张合再次低沉地咆哮着。张合又尝试让自己“冷静”了下来。“我打算离开了。菲儿,我会想你的。祝你和大哥幸福!”

听着电话忙音李菲依旧蹲在地上低着头,当她起身时,脸上有的只剩职业般的笑容,大步朝着公司走去,好似昨晚的旖旎都已随着张合的电话一同消失不见。只有新闻直播还在努力为过去寻找一个答案。

【经过六个小时的追查,警方已经抓捕肇事司机林女士,她对于凌晨的车祸供认不讳。伤者目前情况良好,并想向救自己的路人致谢,但电话目前无人接听。这位好心的路人名叫张合,如果张先生……】

(超级动感式叙述手法,创作尝试的意图可嘉,但是虚张声势如同灾难临现,结果仅是一场情爱的逾距,悬疑性有余,情节的回报却有不足,车祸逃逸穿插三角恋情旁加悲惨身世再添兄弟阋墙,信息过度总会打乱脉络条理,文字叙述较宜保持固定视角,如此双线交叠往往事倍功半。)

璐琼:故事1

向日葵

黑夜会带来错觉,好似在温柔的月光下逃跑,世间的浑浊便会消散。

这天轮到阿松值班,他正趴在桌上休息,直到那通电话打破了夜晚的寂静。对面的话音一落,阿松就披上了搭在椅子上的外套。滴滴,电子表发出了午夜的信号。阿松叫醒了身旁的同伴们,新一轮追逐已开始,他们必须在十五分钟内到达。

相比较其他司机,阿松的经验较少,因此更加无法阻挡内心的焦灼。他时不时裹紧外套,直到看见那辆熟悉的车辆,内心才稍微平静。他取下腰间挂着的钥匙,打开车门,坐在了驾驶位上。北青步行街,二十四公里。阿松紧握方向盘,注视着前方,猛地踩下了油门。三个人飞驰在车辆稀疏的公路上,车速表的指针不断上升,声音也不停地在阿松的耳旁回荡。女孩,高楼,昏迷。阿松第一次遇到这样的情况。

零碎的霓虹灯穿过车窗,像是些迷离的幻影。步行街的喧嚣并没有因为夜晚的到来而落幕,却因为想变成星星的女孩而焦躁不安。阿松在一栋高楼前停下,五光十色的轮廓与模糊的现实形成强烈的对比。清冷的月光下,一群人围着女孩,眼中满是凄迷。被各种光投射的地面上,仅有一具单薄的身体。她身着白裙,上面点缀着一朵朵向日葵。此时的她双眼紧闭,像一朵被人采摘而下的鲜花。世界开启了静音,人群只是观望着。白裙上的向日葵被染红,生命在慢慢流逝。青春在这一刻变得支离破碎,一切都在凋零。

医护人员下了车,只留下阿松。他们对着女孩出血的头部进行急救,同时试图固定她骨折的部位。阿松仰着头望向高楼,他仿佛看到了站在楼顶边缘的女孩,带着未落的泪,踏出了那最后一步。冷冽的风使阿松打了个激灵,从幻想中脱离了出来。女孩被移到担架上后,人群慢慢散去,警笛声开出街道。短短几分钟内,现场清理完毕,一切都像是没发生过。

而此时的后车厢弥漫着紧张的气息,女孩已完全进入昏迷状态了。阿松争分夺秒,视野里只有前方,发动机也发出低沉的嘶吼。然而,死神最终赢得了这场追逐,女孩的心脏在未抵达医院前,就停止了跳动。

死亡总是伴随着宏大的仪式。头条下,女孩短暂的一生被排列在黑白的报纸上。为了方便阅读,格式整齐划一,几行字之间的空隙似乎比其他版块要更宽一点,像生死之间无法跨越的距离。这起意外被贴上了抑郁的标签,像故事本该如此的收场。可真正的原因被遗忘于那些隐蔽的角落,无人知晓。

在一个灵魂被打湿的傍晚,阿松开着车再次来到步行街。空中微冷的润气在车窗上凝了层薄透的雾。阿松看着霓虹灯如潮汐般一盏盏亮起,心里的愁绪无法抒发。他走进川流不息的人潮,站在女孩倒下的位置,点了一支烟。想着没有一盏灯会为女孩而亮,阿松的思绪随着嘴角吐出的一股白烟,慢慢飘散在空中。烟还未抽一半,他便掐灭了烟头,扔进旁边的垃圾筒里。随后他在一盏路灯前蹲下,轻声说了句对不起。在微弱的灯光和雾气中,那朵摆在路灯旁的向日葵充满了生命力。但那些已凋零的,终究归于尘埃。

(生命无依落花易碎,像是一场为了那些越渡的灵魂而展开的灰色弥撒,当现实越萧瑟,文字就必须越有暖意,意象描述深情且细腻,处处弥漫哀矜的气息,感人感悟的力度几乎出尽全力,不过末段有点过度忏情,在同个晚上让救护司机再度出巡,世间苦人何其多,借此拉开叙述的格局。)

思源:故事1

黑+白=灰

凌晨4点,黎华蹲在昏黄的街灯下,呛人的廉价香烟一熄一明,飘出燎燎白烟。熟悉的网约拼车app提示音响起,来活了。

碾一下烟头,迅速的起身,体位性低血压导致的一阵令人恍惚的眩晕后,黎华窜进相依为命的白色小破车,前往外滩南京西路最繁华地段的花场接客。

早已见识过酩酊大醉胡言乱语的乘客,但无一人如今夜这姑娘般神智不清,可谓是几近癫狂,令人不适。其衣着揭露着的职业就好似酩酊大醉之人脸上的猩红般显眼,目的地的酒店名称更是令人浮现过后的艳色画面。

一切稀疏平常,却也隐隐有些不同,在后座神智不清且以怪异角度扭曲身体的女孩身上并无酒气,廉价香水却若隐若现,而这香气却令人有些迷乱且窒息,黎华摇下车窗,却感到喉头一阵发紧,极度不适。后座的声响越发难以忽视,后视镜的一瞥却见那位早已衣衫尽褪,以极其怪异的姿势凹在角落,口中呢喃不清,几近癫狂地摇头晃脑,白藕似的胳膊狂乱地挥舞捶砸。抓着方向盘的手逐渐轻颤,黎华眉头紧簇,加踩油门避让着繁华路段的车流,急速驶去,汇入车流。

驾驶座猛然的颤动令黎华猛然一惊,那白藕已然缠绕在自己颈间,胡乱抓挠着一切能触碰到的肌肤,眼前的清晰视野早已荡然无存,即使是成年男性也抵挡不住疑似被喂“嗨”药的癫狂女,惊慌的抓挠在雪白肌肤上留下道道血痕,刹车也来不及躲避的毁天灭地般撞击声后,再入眼的是赤身裸体的红白色交织体,冲破挡风玻璃后,以扭曲的姿态砸落在十米远的地面。

冲击带来的眩晕比体位性低血压带来的可猛烈多倍,再睁眼,是猩红,却逐渐暗淡,最终隐入黑幕,似是融入黑夜。这下恐怕得牢里蹲了,这是黎华最后的念头。

醒来时,被窜窜人头围绕,却不是白衣天使,而是群黑无常,没有医疗设施,没有救护措施,身上的伤口依旧呈开放式,床边双目对视着的,是一脸阴鹫却嘴角堆笑的中年面目。窗边的微亮光景令黎华意识到这似乎是先前乘客的目的地酒店。

哦对,乘客。

僵硬的扭头,四目相对开口之际,阴鹫中年面孔预先制人。

黎华的眼神是呆滞的,迟钝恍惚的大脑却也逐渐明了,他看着一开一合的薄唇,无力感由内而外地渗透,占据全身。他不知自己是如何离开的,事件的冲击力令他站在急救室里才最终倒下。微信上多出的数字,那如此多位数的零令他缄默。

但他也有失去的,例如自己的小白车,例如曾经健步如飞的朝气,亦或是,那个白如雪也轻如毛的生命。出院几天后,黎华来到交警大队询问车辆及路口监控的情况,二者却不约而同的,被告知从未存在过。朝夕相伴的小白车被硬生生否定了它固有的存在,大上海魔都繁华路段的监控被一手遮天的抹去所有痕迹。

至高的社会位置,黑白两道交错后留下的灰色,“官“”黑“之间的勾结保护,令一切咄咄怪事都隐入平凡,令一切罪恶滔天都无可寻觅,令一切桃色交易都能轻易沾上鲜血。十年驾龄的黎华从此不再触碰那掌间的圆盘,雪白又炙红的一滩肉堆时常出现在梦魇之中,无法安宁。他时而深夜步行至花场附近,却也再未瞧见那陌生又深刻如嵌进脑中的脸庞。数不胜数的,摇晃疯癫的年轻女孩依旧跌进无数私车司机的后座,无人知晓那是不是驶向地狱的路程。

(最好的时代,同时也是最坏,故事意图揭开道貌岸然的程亮背景,展示败絮其中的恶毒势力,前半的叙述颇有一气呵成的紧凑和精彩,但是车仰人翻后的情节似乎快速推移,末段为了仗义而动了肝气,控诉发泄虽然无可厚非,但是写作不为惩恶除奸,冷静其实更为锋利。)

慧晶:故事1

不再

昏睡间他总是听见耳边环绕着模糊的声音。时而是妇女的哭泣,时而是少年的破口大骂,参杂在这之中却是一声又一声沉稳有序的“嘀—嘀—”声。

老吴一生都在努力地把自己活成个安安分分的人,跟着母亲的安排相亲,跟着父亲的脚步成家,娶个温柔贤淑的太太,生个白白胖胖的儿子。他不要求一生事事如意,只求自己能够安稳地过完这一生。过完了,等到了下一世应该就不会再那么别扭了。

自出院那天已过了三个月。除了身体上的创伤,那场车祸也给老吴留下了逆行性遗忘症,让他把过去两年的事都给忘了。妻子告诉那日他应酬喝多了,回家路上代驾慌了神才出了那场意外。代驾傅凯尔死了,只有自己成功被抢救回来。

老吴默默地看着手机出了神。与代驾空白的聊天记录让他有种说不出来的不适,但模糊的记忆又无法给他任何线索。

“老吴,出来吃了。”

他应了一声放下手机伸手握住轮椅的两侧,身前的镜子却让他顿了一下。他在这躯壳里已活了近四十年,早该习惯它的长相,身形,性别。可每每看到镜子中的自己,总有一丝抹不去的烦躁与无奈。他熟练地把这些情绪重新压在心底,走出房门回到妻子身边。

在家呆着的这一整子,老吴想了很多。兴许是独处的郁闷,抑或是腿脚不便的无能,老吴早以为淡化的情绪都再次被勾起。

一个平静的下午,响亮的门铃打断了以往的安逸。老吴持着手杖打开了门,只见门前有个二十来岁的青年,手里拿着封信。青年微红的眼眶令老吴一愣,他那双似曾相识的眼睛让老吴的心里一紧。

“我哥要我把这个交给你。”青年不多做解释的把信封递给了老吴,看到对方一脸的疑惑他却笑了。“怎么,把我哥给忘了?还是你那老婆?”

他顿了顿仿佛酝酿着什么,想给眼前的人致命的一击。“我看即使做成了女人,也还是一样这么窝囊吧。”

青年冷笑着转身离开,落下的字句狠狠地把老吴钉在原地。他往后踉跄了几步, 转过身朝书房的方向跨步走去,可没用的腿总是慢脑子半拍,把与书房的距离拉长,给老吴凌乱的思绪火上填油。抽屉。抽屉里一定有他想要的答案。老吴虽然不记得这两年内的事,但他记得自己有个收物件的习惯。有什么值得纪念的事,他一定会把它锁在抽屉里。

凌乱的脚步在抽屉前停下。老吴微微颤抖的手输入了锁头的密码,拉开了抽屉。抽屉的角落有一张模糊的自拍照,照片中的自己穿上了华丽的礼服,靠在另一个人的胸膛。老吴把照片翻过来,背面贴着一枚戒指写着:手术倒数一百天。趴坐在抽屉前的老吴这时想起手中的信把它撕了开来。里头有另一枚戒指还有张支票。发票人:傅凯尔。

(既有身份的避讳,情人的隐匿,又有失忆的后遗,乃至车祸的蹊跷,以及结尾真相大白式的揭露,因为人物情节穿凿过多,驾驭上难免捉襟见肘,叙述的牵强和漏洞也就颇为明显,既然有心关注跨性别议题,不妨简单经营,从内心和外表捕捉人物的经历和情态。)

冰堰:故事1

温蒂妮

1

他蹲在路旁抽烟,心想着温蒂妮的传说。

温蒂妮是水精灵,貌美但没有灵魂,唯有相爱才能让她获得实质的触感。但若爱人背叛,无论历经几世,温蒂妮定要杀死他,永不宽恕。

“幸好是个中世纪传说。”他喃喃地盯着沥青上密麻的灰,希望燃尽的焦油和尼古丁像药剂似的被注进心肺,变成一介踏实的安慰。

抽完烟站起身,他便迅速躲进了驾驶位,查看手机有无新订单。恍惚间,他感觉好像有一股水流涌进眼里,从耳中漾出一句“温蒂妮”。他不在意,以为是沉没多年的荒岛倏地浮出心海,升空变成云烟,然后不小心吸入鼻中造成的迷幻。随着车流,他转进下一条路,为顾客取书。

这是条修了又修的路,尽头是看透世间百态的教堂,高耸的塔尖直插云霄,但古老的威严并不能震慑无知,到处是举着各色旗子的导游带领游客指挥交通,成群的夫妻穿着相似的婚纱在教堂前摆出相似的拥吻,拍着相似的婚照,只有教堂门口有位老人拉着大提琴,似乎想唤醒被遗弃很久的传统。而这琴声让他回到了陌生、不曾拥有的过去。“对不曾拥有的东西产生怀念,真是让人迷惑。”他喃喃道。

停下车,他走进路旁的书房,门口有一个巨型鱼缸,里面是骑士的海底城堡。他快速关上门,希望能隔绝门外的一切喧闹。

他翻起一本书,书口被人为地印了泛黄,似乎想提醒扉页上的她这是本发了霉的往事。他想,是不是只要一点从前的痕迹闪现,尘封很久的爱怨恨悔就会像八音盒上了发条,挑动心底最深的那个凸起,发出痴痴的音律?但人脑容量有限,是不是一生追逐幻影就能彻底忘掉怨恨悔,只剩下霉菌般的爱?或是孤独。他不敢想。合上了往事,他迫切想躲回车里。

这时,他的耳中再次漾起浪花,一声“温蒂妮”像根优雅的毒刺插进他的心头,而这声音好似从鱼缸中的城堡传来。

他痴痴地走向鱼缸,甚至忽视了地上醒目的“小心地滑”。积水像海草一样绊住了他,他跌向鱼缸,瞬间玻璃碎裂,绯红在他的身上缠绵。

过深的伤口与空气接触太久会忘掉痛,只剩麻木。这一刻,他的灵魂随着骑士坠入海底的城堡,他依稀看到一个身穿白裙的女人向他游来。 

2

“你终于醒了” 妻子小心地将病床抬高,将他扶起。

“我睡了很长时间吗”他看着浑身的石膏与窗外的车水马龙,竟感到一丝踏实。

“三天”

“我做了一场梦,我是温蒂妮的骑士,她紧紧抓住我的手,那种压迫感就像是烂在心底的霉菌又开始繁殖蔓延,像洪水猛兽一样侵蚀我的每寸角落”

“后来呢“

“后来她突然放开我的手,转身消失了。”

“为什么?”

“因为她是温蒂妮。”

(文字炼金而故事玄虚,咋读像是一则cautionary tale,也像是一道神经兮兮的咒语,疑心而骤生暗鬼,良知的自责必然导致肉身的自溺,将前尘往事和背景记忆化实为幻,意在言外的模糊性处理,描述颇有晶莹剔透之处,可是叙述却有点纠缠不清,而且分割两半的方式,结构上似乎不够紧密。)

温雯:故事1

落差

1.

将车钥匙递还给浓妆艳抹的女人后,我便目送她摇摇摆摆地走进停车场的电梯。本以为奔波了一晚后终于可以找个地方喘口气,手机却响了起来。叹了叹口气,我便接下另一个单子,前往接载地点。

好不容易寻到在一排排豪车间停泊的黑色奔驰,我站在喧哗热闹的夜间娱乐场所中,望着整齐排列在旁的酒吧夜店。短袖短裤抵不住寒风,我浑身一阵战栗,胸口不禁涌上一股酸涩。现在的我,明显不和街道上随处可见穿着华丽的人属于同一个世界。我压低帽子,自嘲地笑了。

是代驾司机吧,带着醉意低沉的声音传进我耳里。微微抬起头来欲开口回应,我便认出了此刻站在我身前的男人。绝不能让他在这种情况下认出我。我赶紧低头,伸手接过那个人的车钥匙坐进黑色奔驰的驾驶座。

2.

那些人真会喝,我忍不住骂了一句脏话。我揉了揉疼痛的头,费力地想看清眼前的路。在模糊的视线中我终于看到了我的黑色奔驰,而旁边站着的人应该是代驾司机。他没出声,直接拿走我手里的车钥匙便上了车。轻轻翻了个白眼,我踉踉跄跄地上了车后座。

一路上,我试图和代驾司机聊几句以缓和我的头疼。他却一句话也没说,只专注开车。没礼貌,我皱了皱眉。一款熟悉的表在我眯眼时映入我眼帘,但一个想法很快取代了那阵熟悉感。这司机居然戴得起劳力士几年前推出的限量版腕表。

3.

他一直盯着我的表看。我心中警铃大作,好几次尝试将左手藏起来。刚才他和我搭话,明显是在逼我开口听我的声音。我不禁加快驾驶速度,想赶紧逃离这个令我窒息的状况。通过后视镜,我多次观察他的表情,却发现他也盯着后视镜,似乎想看清我的脸。他认出我来了。绝对没错。

4.

突如其来的加速,使我原本就有些难受的胃开始翻滚。为了不让自己吐在车上,我只好使劲盯着前方看,转移注意力。

很快,代驾司机将奔驰停在了我家门口。正想和他道声谢,他却匆忙地下了车,消失在前方左拐的小巷里。呕吐物在我快速下车走到驾驶座将车钥匙拔出后涌出,我来不及去多想代驾司机奇怪的行为,便跑向街对面的墙边将胃里的不适掏空。

还好吗,一声着急的问句伴随着急促的脚步声向着我传来。我们家的帮佣阿姨顺着拍我的背,我瞬间觉得舒服多了。不知是酒精的缘故还是想起了代驾司机戴着的手表,我看着帮佣阿姨想起了一个人,不禁鼻头一酸。

多年前,阿勇家意外失火,他的父亲被困浴室不幸身亡。我曾试过约阿勇去时常光顾的酒吧或去打高尔夫球想安慰他,他却不再出现。直到几个月后,我无意间听说阿勇因父亲的死家道中落,母亲因此到处求职。我苦恼了许久才联系了阿姨请她来家里当帮佣。我想,这样能让阿姨少吃点苦,也能帮助她和阿勇减轻经济负担。她很快同意了,并答应我向爱面子的阿勇保守这个秘密。

看着阿姨对我投来关切的目光,我彷佛看见了以前那个总笑我酒量差却会替我挡酒的阿勇。朋友,我真的想了你。你过得还好吗?

5.

还好,目的地很快就到了。我急忙跑下车,拐进前方的小巷里。在确定我消失在他的视线中后,我偷偷回头看了他一眼。他住豪宅了,看来他们家比以前富裕了。这时,一个熟悉的身影从豪宅里走了出来。妈?这个时间她不是应该在打工吗,难道……

看着我妈手拿垃圾袋走向在路旁吐得一塌糊涂的他时,我的想法得到了验证。我妈在给他家当帮佣。曾经也和他妈妈一样雍容华贵的我妈妈,凭什么穿着围裙给他们倒垃圾。他家聘请我妈,是怜悯吗。我咬着后槽牙,紧握双拳,几年来强守着的自尊瞬间碎了一地。我最恨这种怜悯。我们家也不需要这种怜悯。

6.

阿姨扶着醉醺醺的我走向家门时,一个黑影突然从左边的小巷快步向我们冲来,用力扯开阿姨携着我的双手。失去了承受着我身体重量的支撑,我的世界蓦地旋转了起来。在落地前,我的头重重地撞在了一块方形的什么东西上。后几秒,我在模糊的视线中想认清黑影的真面目。

真好,我在眼前变得一片黑之前,还能见到阿勇。

(恩恩怨怨的纠葛情节,多属戏剧冲突的刻意夸大,而且过多人物和背景线索的交织,处理上往往比较困难,虽然双视角各自猜疑的叙述还算贴切稳妥,但是场面调度却显得稍微牵强,专心刻画人性的自卑即可,不需其他的添油加醋,而且劳力士应有父亲遗物的意涵。)

苏康:故事1

乘客

在月光的注视下,繁华的都市渐渐暗了下来,我按原计划将今天最后一位客人送到家附近的地方。正当我准备收工的时候,我接到了一个奇怪的乘客。当时是十一点多,看见路边一个小姑娘朝我招手。因为家里条件本来就不好,妻子也快生孩子了,正是用钱的时候。我心想再接一单吧,就把车靠了过去。

那小姑娘年纪不大,十三四岁的样子,扎了个双马尾,怀里抱着一个粉红色的小书包。黑色的大眼睛眨巴两下就窜上了车。

“小姑娘,这么晚了,去哪儿?”我问她,踩下了油门,车子缓缓启动,往前开。

“叔叔,去深圳。”小姑娘睁着大眼睛,尽管笑着看我,眼角的湿润仍是出卖了她。“我要去找我妈妈。”

我诧异了。现在已经是十一点半了,从广州越秀区开到深圳近两个小时的路程,那我今晚还能回的了家吗。一想到妻子一个人躺在床上的样子,我内心狠狠颤了一下,正打算靠边,朝小姑娘说着“小姑娘,现在实在太晚了,有什么事儿明天……”

“叔叔,我给你五百块,够吗。”小姑娘从小书包里掏啊掏,掏出了五张红色的票子。我顿时愣住了,犹豫了一下。

五百。那可是我开出租车一天都未必能赚到的钱。五百意味着可以给妻子买补身体的猪蹄,可以给未来的宝宝买尿布,奶粉。我答应了。

“走吧小姑娘,困了就睡。”虽说我不爱管闲事,这位小姑娘却着实让我好奇,忍不住透过后视镜观察。

车驶入了空无一人的高速,是一条小姑娘特地嘱咐我要走的路。车内安静得很,车载音乐早就被小姑娘要求关掉。高速两旁是整齐得几近枯燥的栏杆,小姑娘却盯着窗外出了神。手里紧紧揣着一张皱巴巴的照片,边角不工整像是被撕了一半。

“叔叔,可以开稍微快点儿吗”小姑娘的声音突然响起,吓得我一激灵。

“好。”我脸上的力量加重了几分,车咆哮着,撕开周围空气的屏障,狂躁地朝着目的地冲刺。

此时已经入了秋,窗被开到了最大,风稀里糊涂地灌了进来,吹起了小姑娘额角的头发,又稀里糊涂地离开了。

车里只剩风声咆哮,耳旁依稀听见身后传来小姑娘的感谢。后视镜里她眯着眼睛,看着她满脸享受的表情,这路程也就不那么漫长。

“叔叔,可以再开快点吗。”

这显然是一个无理的要求,可我还是照做了。

“真希望永远都在这儿。”

虽然我不能满足她这个愿望,但是我把车速保持在了100码,试图通过持续的速度给小女孩一丝慰藉。

“叔叔,我们回去吧。”车子刚通过深圳前海收费站。我听出了她声音里的梗咽。“不找妈妈了吗,马上到了。”她摇摇头,把那张照片小心翼翼地放回了书包,依靠在车窗边闭上了眼。夜色笼罩下,我载着熟睡的小姑娘回去了。

(千里寻母的故事,本具感人肺腑的条件,虽然气氛营造和人物侧写稍微不足,而且相隔的原因或需有点暗示,但是一路上的怅然若失,叙述的节奏适当掌控,不过回心转意的隐衷,作为叙述的灵光和情感的枢纽,必须借助更多外在的气氛情境,做出某种线索的微微补充。)

江云:故事1

烟花

019再一次近距离看到这片绿雾,他们之间的距离逐渐缩短。

她启动自动驾驶,系统带着她从没有雾气的地方穿行而过。从驾驶室出来,她回到工位,把这次的驾驶报告签好字后就下了班。

时值中秋,夜晚的城市灯火通明,019开车行驶在川流不息的高速公路,透过一片片车窗,她好像听见了笑声。或许是一家三口,在这个合家团圆的日子赶回老家,见一见平日没空看顾的父母,也可以是一对情侣,开心于有对方陪伴度过这样热烈的夜晚。

到家时,全家已围坐在餐桌旁,只等她一个,女儿啪嗒啪嗒冲进她怀里,是香香软软的一小团,小团子抬头问妈妈,“为什么没有圆圆的月亮?“

她温柔的看着孩子,“宝贝喜欢月亮?“小团子摇摇头,“我最喜欢下午的烟花啦,是绿色的。”她抱起孩子的手猛地颤抖了几下,这时电话响起,她亲了亲女儿的脸颊,走到阳台接听。 

“由于今天特殊的太阳光线,专家组临时决定今天再进行一次清扫行动,你经验丰富,这次任务你来完成。“

 “谢谢组织信任。但是,我能不能问一句,这样的任务还需要多少次?”

电话那头一阵沉默,沉默到她几乎以为等不到一个回答,而后话音传来,“当年那颗小行星的碎片我们已经清扫了百分之九五,你返航时应该看到了绿雾完全消散的区域。但是剩下的碎片位置非常难捕捉,这可能需要我们的同志们,“电话里人声微顿,”以牺牲来换取胜利“

她低下头,低声说,“明白。“

019穿好航空服,看着背着喷气装置陆续进舱的同事。因为是临时出任务,每个人都在十五分钟前才拿到自己需要炸毁的碎片坐标和跳舱位置,也正因如此,他们需要快速记忆信息并精准执行,没有时间留给即将死亡的悲伤。

019第七十三次驾驶满员的宇宙飞船开向太空,由于小行星碎片引力而聚集在大气层外围的腐蚀性绿雾已十分稀薄,系统自动导航至绿雾消散的区域,飞船沿着既定线路行驶,在穿出绿雾后,舱门打开,喷气装置一个又一个在相应的坐标点被启动,载着它的使用者冲向碎片,随及荡开一片磅礴的星火。

019第七十三次驾驶空荡荡的宇宙飞船返航,她看到几乎完全消散的绿色,和悬浮在飞船近处的未曾被标注的行星碎片。

女儿最近学会的歌在她耳边响起,“你是,岁月长河,星火燃起的天空,我是仰望者,就把你唱成歌……”

她抱着一颗小型核弹打开舱门,天空炸开绚丽的绿色烟花。

(科幻电影的灾难情节,需要磅礴的特效和人物的煽情,篇幅限制底下较难做出波澜起伏的推展,不过难得却也做到了three acts的浓缩,描述尽力模拟外星环境和内心挣扎,不过相似的桥段已经上演无数遍,依样画葫芦无疑也就较无新意。)

俽满:故事1

游乐园

又到了傍晚时分。

乘客向敏道谢,下车之后,敏的肚子随之咕噜咕噜叫起。在来不及把LED灯转为红的霎那,一个绑着马尾的女生突然跳进出租车里。

“能不能载我到七彩游乐园?谢谢。”

游乐园?

敏一边开车,眼神不知觉地往挡风玻璃前的右上角飘去。那张发黄照片中的母女正开怀大笑。自从小时候与母亲走失后,敏的脸不曾出现过这么灿烂的笑容。

小时候敏不曾见过父亲的身影。隐约记得最后一次在外婆家时,享受卡通剧的敏突然听见房间里传来‘渣男’、‘都叫你不要生了’的几句,随之母亲就抱起敏离开,再也没有回去。

因为家境贫穷,敏总是只能以羡慕的眼神望着同年龄的孩子踏进游乐园。那天她与母亲踏进梦寐以求的游乐园,没想到原以为美梦成真却是噩梦的开始。那天的意外敏只依稀记得几幕:她到游乐园后所感到的快乐、母亲叫敏在旋转木马前等她,还不时回头,脸上带着她当时读不出的表情、敏看到远处的小熊气球而追上前,然后就找不到回旋转木马的方向。之后所发生的事都一片模糊,唯一清楚的是,敏与母亲从此失去了联络。

敏一到合法的年龄就考了驾照当司机。她想多与生人见面,或许能够找到母亲的蛛丝马迹。她相信,她们会再重逢。

一如往常地,敏与乘客闲聊了几句,不久后便到达目的地。

望着女生踏着轻快的脚步走向售票厅,敏一时兴起,决定把车停在附近,买票进去。

夜晚的游乐园里几乎是肩靠肩的热闹。悬挂在柱子间的霓虹灯射出的五彩斑斓的光芒,七点的特别演出来到了高潮,身穿亮丽服装的表演者跳着熟练的舞步,观众的欢呼声夹杂着远处坠落的过山车所传来的尖叫声。

撇开小时候的记忆,敏还是喜欢游乐园的,在喧嚣的繁杂中,她能找到心灵上的宁静。在一个富有童真的地方,敏能够幻想。她能够抛开生活的艰辛,虽然她的潜意识知道这是暂时的。

香喷喷的食物扑鼻而来,个个摊主都热烈地召集人群,似乎谁的声量更大谁的食物就更好吃。敏最终在热狗摊前败下阵来。握着热狗面包,敏穿梭人群走到她最爱的旋转木马前,沉浸在旋律中。不知道这个年龄独自坐旋转木马,会不会被人笑?

敏感到有东西轻轻触碰到她的脚,打断了她的思绪。原来,是个与主人走失的小狗散步气球。正当她想把气球拾起,一个小女孩踉跄地跑来,扑向气球抱着不放。敏怜惜地望着女孩,该不会是走失了吧。见无人跟上,敏正打算把女孩带到询问处报失。这时,一对夫妇匆忙跑过来。女子蹲下,把女孩楼抱在怀中,不停抚摸她的头。

耀眼的灯光斜照在女子的半边脸上,带出几分似曾相识的感觉。

好奇的敏仔细端详,这何尝不是天天在那张照片中看到的女人,只是容颜微苍老。

怀疑了一下,敏脱口而出。

“……妈?”

周围的喧嚣似乎停止,那女子慢慢抬头,与敏对视许久。敏看到对方的眼睛似乎有一瞬间的闪烁。

只听见远处传来几声沉闷的声音,黑暗的夜空瞬间点缀着一朵朵美丽的烟花。女子站起,挺直了腰,恢复镇定的眼神。

“小妹,谢谢你陪着我的女儿。”

声音中那微微的颤抖,出卖了女子镇定的眼神。

随之,女子牵着小女孩的手与丈夫转身离去。小女孩手中握着的那小狗散步气球跟随她的每一步向敏调皮地摇尾巴。盯着他们的背影,敏彷佛明白了什么。

原来,走失只不过是敏的一厢情愿。

(寻根寻母作为人性最彻底的流露,情节叙述虽然略有巧合之处,不过人物描述自然真切,场景的画面感尤其强烈,遭遇遗弃和长大之间,还需加插寄养的过场,最后母女相见不认一幕稍微戏剧化,让寻觅的对象和目的继续空转,其实更有余意。)

得聪:故事1

碰撞

“不好意思小弟,这路太堵了。”前面的司机朝我探头,“你就在这下吧,不收你钱了。”我就这么迷迷糊糊地下了出租车。这里与以往一样热闹,但是不能叫车水马龙,因为交通已经瘫痪十分钟了。我看着街上光鲜亮丽的行人,又看向对面的新闻看板:“近年数据显示,我国失业率已连续走高,约六十巴仙的本科生毕业一年后仍在失业。专家指出,该状况若无政府干涉将持续较长时间……”我算是年轻人里比较幸运的,靠着运气总算进了一家小公司做人力管理。至于薪水,也是将就活命的水平,月初发的工资,到月底就空了。“这样下去不行啊……”“小心!”我赶紧一闪,不过还是跟来者撞了一下。

“你没事吧?”旁边一道清脆的声音,我一看,是个姑娘,大约跟我同岁,戴着绿色头盔,一身女式西装,胸前新沾了点灰。她骑着电动车,篮子上捆着一个Grab外卖箱,我实在没法把她的工作和穿着联系起来。“还行,你走便是了。”“这不行,我应该做点什么……这样吧!你要去哪?你看这车现在这么堵,我载你过去就行了……”一通连珠炮让我不知道怎么找架,等回过神来的时候我已俨然坐在她电动车的后座上了。

她说她叫安娜,真是跟我同岁,毕业之后找不到工作,就做起了外卖员,一做就是大半年,今天穿这身是要去面试,“最近几周就都是这打扮了”,她强笑着说。“你今天面试为什么还要送外卖?”得到的答案是一堆精密的算术题,结论是,如果不同时兼顾面试和外卖的话就交不起房租了。我听完想扇自己一耳光。

我不好意思让她载我全程,只让她送我到地铁站。临走前我问她,明明我就没受伤,为什么要载我。“我妈总是说平日要攒功德什么的,大概多做好事的话,就会变幸运的吧!”说着,自己都被这句话给逗乐了。我就识趣地说一声“面试顺利”,向她道了别。

总算没迟到,只是被老板笑话我裤子上为什么那么多灰。“跟之前说好的一样,今天我们面几个人。发给你的简历都看了吧?可惜啊,都还行,但是我们只要一个。”

两个小时后,我和老板直打哈欠。“十二号怎么还不来?要是等五分钟还没来我们就休息吧……”我看向面前的简历,学历和资历都很平庸,只是觉得名字跟照片有些眼熟。此时闯进一个身影,“对不起我迟到了”的回音还没散呢,便来了个平地摔,手里的文件散落一地。我将心头的怒火压下来,走上前,“你没事吧?”扶起来,却看见一个衬衫胸前沾了灰的姑娘。

她挺幸运,因为她撞见了个她帮了忙的面试官,她又不那么幸运,因为这面试官屁用不顶。

“你说十二号?她问题答得不错,但是她一个三等学历,这名单上硕士就有仨。经验也不够,还迟到,衣服都不干净,你说是吧?”我无言以对。

已经两年了,我没有能再见她一面,不过电话我行公务之便留了下来,她能给我送外卖也说不定。也有可能她找到了新工作呢,我不知道。或者我们就是物理实验里的粒子罢了,像那次小事故一般碰撞,之后便飞速逃逸,再也不知道各自朝哪里去了。

(量子物理有言,碰撞才能产生质变,虽然情节略有巧合的凿迹,不过故事尚能兜拢完全,稍露人浮于事的阶级意识,也是现实嗟叹的手笔,不过叙述说白穿插交集,像是随身自拍一镜到底,难免有点含糊而且目不暇给,最后只需预留或许再度交集,毋庸强调多少年月。)

钰童:故事1

三轮车夫

“走不走?”“去哪拉你……”在城市的角落里有这样一群人,连接着城市的交通枢纽和居民区。他们平平无奇,像旧时的黄包车夫通过工业革命更换了自己的装备,电动的三轮不仅省力省时,还能遮风挡雨。虽然在法律和安全意义上三轮车都不被这个社会允许,但这也是三轮车夫养家糊口的唯一办法,交警城管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所以在每个地铁站,公交站都有他们的身影。比起那些能说会道,天生社牛的车夫,老耿更像是骆驼祥子,在角落里默不作声,但有种洞穿人心的坚韧。乘客们往往更偏向于老耿这样老练稳重的车夫。

我认识老耿有些年头了。外公外婆都跟老耿关系很好,据说在他们年轻搬家时认识了那时身强力壮的老耿。当时摔坏了一个上好的红木家具,老耿在自己还要还房贷的压力下执意要赔,还便宜了外公外婆的搬家费,令他们很是过意不去,一来二去就成了朋友。后来老耿做不动搬家的活路了,就用自己仅有的积蓄买了一个三轮车,搭上蓝色的雨棚干起了这行。虽然据外婆说老耿已经沧桑了很多,但他身体上健硕的轮廓还是清晰可见。小时候在外婆家附近上兴趣班,外婆一个电话老耿总会提前在公寓楼下等待,脸上挂着慈祥的微笑,也总夸我聪明以后一定能出人头地。坐过老耿车的乘客都知道他开的很平稳速度却不慢,老耿高兴的时候也称自己是“一流司机”。

再后来一些日子见到老耿,他消瘦了很多,听他说自己老婆身体状况每况愈下,操心。不过他又夸我长高了很多,马上要成真正的小伙子了。这两年城市规范化高了很多,很多被抓住的三轮车都被没收了。老耿也是通过做熟人生意和走偏僻一点的路勉强维持着自己的生意。我们分开时,老耿半认真半叹息的说,年轻人,不要仗着年轻走他们这条路,我很用力地点了点头。

然而我再次见到老耿的时候居然是在医院。倒不是老耿那坚强的身躯倒下了,但是我从来没见过这么手足无措的老耿,脸上满是挂着焦虑。那时我去取给外公敷腿的药,他已不是很能走的动路。老耿在刚刚来的路上遇见一对奇葩情侣。女的跟他说送他们去光明商场,虽然有点冒险被抓,但是她开出的价格足够诱人。男的上车的时候阴着脸一句话没说,但是后来慢慢的后座上就吵起来了。老耿没想太多盼着赶紧拉完这车,却没想听到“砰”的一声和女人大叫停车的声音。回头看时男的已经躺在地上。赶紧送医院,中途得知是男的跳车了。再看老耿时是满脸难以置信和懊悔的样子。那对情侣也没有责怪老耿,我也安慰老耿跟他完全没关系。老耿灰溜溜地拖着车回家去了,顺路载了我一程,一路无话。下车时我用力地拍了拍老耿,他勉强挤出一丝微笑道了别。

后来我再也没见过老耿。

(借第三人的目光瞧视一种零余的身影,描述用语用句多有错漏之处,节奏推展因此大打折扣,这类故事一般以平淡而感念的方式进行叙述,而且人物除了老态病态之外,不妨注入一些耐人寻味的背景,结尾车祸与住院的时序处理也可以再行斟酌。)

李婷:故事1

司机的路线 

阿远头上戴着黑色墨镜,身穿着洁白的背心搭配一条很辣眼的沙滩裤,躺在树上的吊床里。左手拿着一个清凉可口的椰子,右手拿着一大包的鱿鱼丝,一条一条慢慢的吃。阿远眯上眼睛,正感受着微风带来的丝丝凉意,突然耳边传来由远而近的气喘声。

突如其来的气喘声打乱了节奏,阿远用一只手撑起身子望向声音来源的方向。原来是一位少年。他正拉扯身上的领带而且不停的用另一只手散热,脸上写满着疲惫。阿远看小伙子挺可怜,从自己的冷库箱拿出一罐一百号,走了过去。

递过那罐一百号时,阿远忍不住自己的好奇心,就随口和少年搭起话来。少年接过水,急冲冲的大口大口的喝,然后说到自己是月老先生的徒弟,正在努力帮一对对单身男女拉红线,这工作很特别,这关系到大众的终身大事呢。母胎单身的阿远就趁机埋怨自己没有对象。少年连忙拿出简牍查看姓名,惊讶的发现里头没有阿远的名字,少年觉得可能人太多月老漏掉了。阿远正想要问少年去哪里找月老,忽然被一个强烈的震动拉回来了现实,原来那一切都是梦。 

阿远今年三十岁,家境普通。阿远是从名牌大学毕业的,学的是计算机。毕了业就在一间很大的科技公司上班。本想进了大公司,前途光明,但万万没想到,这一切都会因为一场疫情而泡汤。公司遇到了资金上的问题,采取了裁员,阿远就是其中之一。妈妈看阿远整天呆在家里,游手好闲,便就推荐了阿远给人做专属司机。阿远本来的光明生活突然变得一团糟,生活压力和长时间孤身一人的孤独感让他时时刻刻感到闷闷不乐,整天唉声叹气,无精打采。

把阿远从午休梦中吵醒的手机还在响,他手忙脚乱的接了电话,电话里老板要求阿远马上把车开到公司楼下,立刻带他到莱佛士坊开会,阿远拍打脸颊让自己清醒,随即从车里坐起来启动车引擎。载了老板后,把他带到莱佛士坊,阿远今天的工作就结束了。简单但很无趣。

回家的路上,阿远停在一个红灯,正等着灯变色时,看到了左边路边很热闹,便找一个地方把车停下然后去凑热闹。

路边人山人海。差不多有七个小推车店铺卖香,花和油灯。原来这里就是传说很灵的庙。路边的推车很多人关顾,有附近高楼大厦的员工,小朋友陪着家长来的,也有年长人士。这庙历史永久,建筑盖的结构也比较特别,因此吸引了许多游客来观看。这庙不是普通的庙,这庙供奉了许多神明,其中有月老。想着梦里自己被月老遗忘,即使不迷信,阿远还是愿意试试,为了摆脱单身这种孤单的生活。

庙里人们熙熙攘攘香火鼎盛,大家都想为自己和家人讨个好兆头。阿远照着记忆里的步骤,点了香,和神明们求个平安。可因为人很多很拥挤,阿远把香拿高慢慢挤到香炉前把香插上。上完香,阿远来到月老面前。在这里的人和阿远一样,都是因为红线姻缘而来。

阿远走到月老前,很诚恳的说自己心里对于姻缘的愿望,希望月老能帮阿远找到一个托付情感的心上人。阿远把红线绑在月老脖子上后,最后到了旁边求个签。签上写着:经之营之,不日成之。

(爱情不问苍天,偏偏喜欢问鬼神,虽然描述的遣词用字稍微单薄,以梦境开场算是取巧的手法,不过故事环绕在单身小人物的那种诚心,在做做白日梦和发发牢骚之间,却也颇有一种小确幸的调性,结尾求签后不妨让人物转身,跟另一个寂寞的香客对眼。)

伟明:故事1

相遇

阿伦喜欢飙车的感觉,那种加速至极限的感觉就好像跑在生与死的交界线。但是,三年前的一场意外,让他失去了心爱的女人,从此之后他便再也没开过车。颓废多年的他为了卧病在床的母亲,也迫于生活压力,他开始兼职开夜车。第一次开夜车,他就出师不利,兜兜转转近一个小时还没载到客人。就在他准备到别处碰碰运气时,突然收到一条载客订单,地址恰好就在他家附近。

这是一位女客,看到她的第一眼阿伦差点错认为是他已故的女友,同样有双大大的眼睛,与肩齐的褐色短发,以及都喜欢用同一款味道的香水。从后视镜看她,阿伦觉得脑海中女友的样子似乎与她重叠。

压制微微颤抖的内心,阿伦问道:“是去找朋友吃饭吗?”,“不是的,是去上夜班呢。”在一问一答中,不知不觉就到了目的地。意欲未尽的阿伦原本想问她的联络号码,但又害怕吓着她。看着她离去,阿伦只能打起精神,心里却祈祷希望能在见到她。为了能再次与她相遇,阿伦打算在这附近载客。

这是他第一次在晚上来到芽笼街,夜虽然已深了,但这条街依然喧嚣着。它从不会因为夜的来临,而褪去浮华。整条街道沐浴在闪烁的霓虹灯下,似乎越晚它便越繁华。时间已经快要凌晨了,但街上还是有许多人,许多咖啡店以及店屋也坐满了客人。意料之外的,这里客源特别多,有很多是来喝酒吃饭的,但也有很多是来嫖妓的。

偶尔接到性工作者,阿伦不禁想到,在这座繁华的都市中生存的人,为了金钱身不由己,又有多少个在夜晚累到哭个歇斯底里。可是第二天夜里,又要打起精神在这车水马龙的街道,多彩的霓虹灯下寻找下一个依靠。

可惜那天晚上阿伦虽然载了很多客人,但却一直没再遇到她。隔天在同一个时间、地点,阿伦终于等到她。假装偶遇般的路过,问她是不是准备去上班,得知答案后阿伦邀请她上车,他说发现芽笼比较多客人,跟她上班的地方很接近,反正顺路,就收她一半价钱。当然愿意的话,回去的时候也一样收半价。

这段开夜车期间,阿伦载到心情好的嫖客,还能收到小费。每次在红灯酒绿的芽笼街接到的那些嫖客,常常听到他们夸最近有个不管是脸蛋还是身材,或者是技术都很棒的女妓。阿伦对此没什么兴趣,但还是会跟客人搭上几句。

直到一天,阿伦接到了一位嫖客和妓女。出乎意料的是,那嫖客和妓女居然都是“老顾客”。阿伦把他们送到目的地,看着那老男人搂着她走向酒店,这场意外的相遇让阿伦知道,嫖客所说的“名妓”就是她。看着她的背影,阿伦心里五味杂陈,他缓缓地发动了引擎。

(纯情男与欢场女的桥段素来多见,遣词描述虽然不够隐约和生动,不过人物的动机和铺叙尚有经营,故事将身份的底牌押在结尾,其实制造不出该有的悬念,更多是懵懂的一厢情愿,或者不需将场景明显摆置于红灯区,或者让人物无怨无悔的早即知悉底细。)

谚慧:故事1

平凡的一天

地铁驶进淡滨尼站,啸鸣的声音在阿顺的耳朵里响着。阿顺的手机响了,他快速把从母亲的电话接了,听到她焦虑的声音。喂?阿顺,你几点到家?今晚九点回来。阿顺坐在地铁驾驶座里,眼角中瞥见站台乘客的脸一个个在视觉里浮现又消失,浮现,又消失。他眉头丝毫有些皱着,嘴唇又有些噘得点紧,但若不刻意去注意的话,看上去其实觉得没什么起眼的。对于那群站在站台上,急着上班的乘客来说,又是一个平凡的日子。

今天却是阿顺回到工作的第一天。

两月前,在那个事件发生之后,老板看到阿顺做工时那分心,忧悒的样子很不正常,叫他不如先在家里休息一段时间,两月后再回来。阿顺这两月在家里除了出去打包饭回来丝毫没有出去半步——就呆在家里,看护母亲,看懵了电视剧。

就两个月前,那一天,阿顺就是照样着,早上刷了牙,穿了白色熨烫的制服,走出家门时畅然地对父亲母亲说声傍晚见,就上班去了。他还记得很清楚,那天就在地铁驶进政府大夏站之前,他发现到手机上有了六次从母亲未接的电话,感到有些灼急地便回了电话。听到母亲的字后,心离顿时愣了一下。

父亲一个小时前猛然的过世了。阿顺骇然地说不出话来,脑海一连串的问题。爸爸不是身体一直都好好的吗。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怎么突然会过世。我今天还见过他,不是说过今天傍晚见,不是说他今天晚上煮饭给我们一起吃,他怎么这样走了?真的走了?不可能-

但在他还未消化这个消息之前,在地铁驶进站时,就看到他眼前有个少女就站在地铁道上,无奈地想爬出去。阿顺一头雾水,想急刹着地铁的时候,却已经太晚了。时间仿佛缓了下来。那少女的眼里是木然,是遗憾,是恐惧,阿顺全看见了。后又紧紧的闭上了眼睛。

此刻,阿顺又要驶进政府大夏站,把湿浸浸地手心擦在裤腿上。阿顺的手机响了,他快速把从母亲的电话接了,听到她焦虑的声音。喂?阿顺,你几点到家?今晚九点回来。地铁缓缓地驶进站,啸鸣的声音在阿顺的耳朵里响着,响着,响着。

放工了,阿顺打包两包饭回到家,和母亲吃了晚餐,看了片段电视剧,抱了母亲说一短句晚安,便洗了澡,终于躺在床上。

十二点时总比其他时间安宁,街上一辆车都没有,一片安静。阿顺似乎犹豫了一下,后又轻轻地拉开窗帘,外面路灯微微一盏灯照进他的卧室里,温柔的照亮了他的脸庞。就一下子,阿顺闭上了眼睛,感觉到一丝安宁。但闭上了眼睛,他看到的却有许多,又感觉到心仿佛在肚子里猛然的跳着,跳着。

阿顺睁开眼睛,望着那一盏灯,又瞪着天花板,又闭上眼睛。

望明天会更好。望明天会更好。望明天会更好。

(情节大大的不合情理,人物接获噩耗的反应,应是马上奔赴回家,接下来只字未提丧事的处理,描述形容尚有缺漏,这类故事必须在氛围的营造上着力,虽然对于人物的情态和城市环境多少有点烘托,但是仍然稀释不出该有的哀默。)

智鸿:故事1

冤家路窄

乌节路作为新加坡的繁华胜地,每一天都会一如既往地展现人山人海、车水马龙的繁荣现象,而在工作最后一天的星期五至周末,这些繁华现象都会被推至极点。星期五,徐彦照样的驾驶德士,把上车的乘客承载到他们的目的地。即便星期五傍晚是民众下班迎接周末的黄金时刻,但对徐彦来说没有任何轻松可言,反而因为乘客数量达到巅峰,也促成了他最忙碌的工作时段。徐彦对着倒没有怨言,更多乘客代表更多收入。

这一天,徐彦驾驶着德士到了乌节路一带,他深深吸了口气让自己放松绷紧了的神经,睁大眼睛紧盯着马路边等待潜在乘客。突然间,他在前方马路旁看到了一大群人围观着什么,仔细一看:有不少的正在手机上通话,脸上一副心急如焚的样子,其他人正在对地上的某种东西指指点点……啊!徐彦脑海闪过那种不可思议的想法:难道,是一场意外?而且我正好撞上了?!好奇心战胜了继续工作的理智,徐彦把德士停在了马路旁,自己跑过去一看,就睁大了眼睛。

只见一位身材高大魁梧的男子正在把一位昏迷的漂亮女子抱在怀里,女子的头鲜明磕破了流血,男人正一脸担忧地拿着周边旁观者给的纸巾按在伤口之上。徐彦立马反应过来了:“你们需要把她送到医院吗?我可以帮你承载她!” 那男子仿佛在黑暗中看到了一丝光芒,问:“真的?” 徐彦道:“是的,没问题!” 二话不说,徐彦和那位男人把女子合力抬到他的德士里头,往最近的医院驾驶不停。

当时情况紧急,徐彦没有留意到男子的具体容貌。红灯正亮,徐彦听到后面的男子道:“谢谢你。” 

“不客气。”徐彦转过头看了那男子,想多慰问几句,但仔细一看那男人的脸庞,徐彦仿佛灵魂被抽走了一般,脸色变得苍白。“你是……杨-杨天骄?!”

“是啊,你怎么知道……” 名叫杨天骄的男人仔细看了看德士司机的相貌,随之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声音有点儿颤抖地问:“你是……徐彦?!”

徐彦做梦都没有想到,在中学三与四年级整日欺负、暴打、羞辱他的富二代少爷会是他的乘客。他跟杨天骄的经历在他的心中留下了不可磨灭的伤痕和阴影;不仅是因为杨天骄的欺凌,也是因为杨天骄拥有了徐彦渴望但做梦都得不到的东西。要钱有钱,要好吃好喝的就有,要朋友有朋友,要女友有女友……那么多年不见,徐彦以为全都淡忘了,谁会知道冤家路窄,被埋没的嫉妒与愤恨全然都重现了。

徐彦极力控制心情,客气地问道:“她是你的老婆吗?” 

杨天骄仿佛从睡梦中醒来,看起来也在极力控制心情,点了点头。

“我们五分钟后到达医院,你的老婆就有救了。” 徐彦头也不回,冷淡地说道。

(所谓冤家路窄,多是凑合情节的托词,故事稍有因果循环的意味,虽然描述上不够流畅,用词形容也稍嫌表浅,但是情节的呈现清晰,而且以德报怨的设计,算是叙述的完整收笔,开头不妨回溯一些人物的经历,而且既然已经坦然原谅,最后就不该「冷淡」说道。)

刘轩:故事1

照亮

就在前几天,刚和男朋友吵了一大架,我就请了两天假。

“丧着哭着没用,别天天老呆在家愁!你还是出去散散步吧“, 妈妈念到。我又无奈又不想被唠叨,就决定出门去学校载我妹一程。天空仿佛照应了我的心情,乌云密布、细雨降临、灰蒙蒙又阴沉沉。

虽然天空下着雨,我还是把车窗摇下,把胳膊放在窗户中。每当红绿灯时就往外看风景;这虽然感觉很舒坦但心中的愁却始终无法患过来。突然,电闪雷鸣,“轰隆“的一声刺破了我耳朵。我朝声音一看,发现了一辆车被雷劈的树狠狠地压住,血迹在灰暗的烟澎湃慢慢变得模糊。车子烙印了无数的裂痕,我隐约发现受害者血淋淋的脑门、另一位女士更是被车顶困住了全身。虽然我很想去救生,我因没学过就任何医术而没停车伸手相助。我只能帮忙打给救护车,确保有志愿者帮忙时才走的。我多么希望意外的祸害者们都能生存,我也祈祷救护人员能及时为他们拯救。我沉浸了思想:人生就是那么的不可理喻不可预料,我们前一分钟可能可以快快乐乐地生活,后一秒我们就陷入伤亡。这让我了解世界无偿的道理,让我了解珍惜和圆满生活的重要性。再来,我也下定决心报名学基本的紧急拯救课程。

经过漫长的路途,我终于到达我的母校,南洋理工大学;我和妹妹都读同一所大学。还没从车祸患过来的我,心事重重地打给了妹妹,她便让我转进宿舍等她。喧哗和欢呼声仿佛炸开了锅,我瞬间看见学校操场正在举办的中秋节晚会。同学们都排成一队长龙,正兴高采烈地提着灯笼沿着操场地和亲朋好友散步、赏月。我张望着中秋晚会便发现它们有卖各种的月饼和美味甜品料理,熙熙攘攘的场景仿佛回到了疫情前,明亮的蜡烛在无数的灯笼中闪烁,仿佛一篇透亮星海。可惜的是灰色的五蕴藏着明亮的满月,但这似乎在形容意外和过节的交叉,它两虽然天然不同,但在提醒我们这世界是有两副面孔的,有喜便有悲。

过了十几分钟后,妹妹才一蹦一跳地往我的车走来。她手里提着个灯笼,还买了月饼和我跟老妈分享。

“阿姐,这是给你和妈妈买的月饼!想尝尝吗? 我们宿舍正在举办一个中秋节庆祝会,我和朋友玩得可爽了!今天好开心,谢谢你来接我。”, 妹妹撒娇道。

我摸了摸她的头,边说道:”不客气!我看这节日热闹的还真想起童年往事了!没想到现在大学宿舍竟然还操办这些活动,真不错!安全带系好,走咯!“

我便开始熟悉地转方向盘,采着油门车和看着后视镜车地道退然后再前往回家的路。我们边吃月饼边谈心事,就这样一起在车度过中秋的夜晚。今天,我真没后悔出门当一回司机,虽然心里还没有完全痊愈,但当司机的旅途让我收获很多、思考很多、也让我能静下来疗愈自己的心灵。

静仪:故事1

灰色生活

“宁宁啊,爸爸看好医生出来了。没有事情,你好好上班。医生说没有变严重,还是和以前一样让我按时吃药,多多走路运动就可以了。等一下你下班爸爸去接你,一样在公司门口哦。”

发送。

陈木生坐在驾驶座上盯着手机,满心期待的目光仿佛在等待对方的回复。但是对话框内一排排的都是他的单向的语音信息,这是个没有对话的对话框。他盯着手机,一直到代表发送成功的灰色勾勾变成了已读的蓝色勾勾才露出一个淡淡的微笑。目光扫向了家宁的头像,是很快乐的一家三口,没有他的一家三口,只有家宁以及他的妻儿的一家三口。

十五年前的某一天,陈木生的妻儿在一场车祸中身亡。虽然在后来被调查出,是因为司机疲劳驾驶而导致的车祸,但是陈木生一直很后悔自己因为工作后的聚餐,而没有去接他们才让他们坐的德士回家。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当时坐在中间的家宁在妈妈和哥哥和保护下活了下来,却也因此换上了创伤后遗症,也就是俗称的PTSD。家宁从活泼开朗的小女孩变成了敏感不爱说话的女生,她心里明白这是一场意外,司机也付出相应的责任,但她还是控制不住地恨自己,恨爸爸。她也渐渐地对车辆产生了巨大的恐惧,所以陈木生开始了每天接送她的生活,后来为了能更好的接送开始上班的女儿,他转行成了德士司机。

他已经记不清自己有多久没和女儿说话了。有一次载着家宁去上班的路上,他的膝盖突然顿了一下,油门仿佛被施压一般,加速了。突如其来的加速把父女俩都吓坏了,陈木生更是在控制德士的同时空出左手挡在家宁身前。还好并没有出意外。家宁在进公司前和他说:“去看医生吧。” 后来才检查出由于自己年纪到了加上当德士司机久坐的关系,患上了早期骨关节炎。

呼。陈木生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看了眼时间便驶入女儿所在的繁华市中心。

那里车水马龙,人来人往,好不热闹。看着来来往往的人们,有些脸上挂着笑容,有些挂着愁容,有些面无表情,谁也不知道谁的心里背负着一些什么故事。世界上没有绝对的黑与白,大家都生活在灰色地带,区别不过是浅灰色和深灰色。再黑暗的生活也会有属于它的一抹光,再光鲜亮丽的生活也会有属于它的忧愁。

家宁既是他生活中的光,也是他的忧愁。

这,就是陈木生的灰色生活。

(生活真实的底色,大概都是灰暗偶有光明,愧疚自责的父亲与车祸幸存的女儿,人物彼此之间的嫌隙,也是情节透出的张力,从中展开的故事,颇有凄楚和无奈的感念,描述还不够融透,叙述尚可更为简练流畅,结尾止于「谁也不知道」即可,说故事不需讲述太多的道理。)

静颖:故事1

司机的故事

“妈妈!快!爸爸要放工了!”女孩兴奋地呼叫妈妈。已经快到五点了,爸爸早上出门前答应今天会准时回家,接女孩和妈妈一起去庆祝女孩的生日。“哦!来了来了!”妈妈匆匆忙忙地拿了皮包,牵着女孩的手到家楼下等待爸爸。

红红的太阳挂在西天,围着它的是一大片云。云们上面拉着下面托着不让太阳下坠,以至于累的脸上泛出了红晕。繁忙时间的马路比平常拥挤,车子都迅速地冲着抵达目的地,路上的司机似乎都急着赶回家。“爸爸!是爸爸的车!”女孩一看见爸爸的德仕,浓眉下一双大眼睛里,一瞬间跳跃着兴奋和喜悦的光。她迫不及待地往爸爸挥手,想引起他的注意。爸爸看见女孩兴奋的手挥,顿时忘了自己已到了红绿灯,把目光转移到女孩身上,朝她挥手。

“砰!”一辆货车往爸爸的车旁正面碰撞。货车无法及时停下,把德仕退了几米才停下。“爸爸!”女孩尖叫。站在她身旁的妈妈愣住了,手捂着嘴,无法相信眼前所发生的一切。女孩抽抽搭搭地掉眼泪,小手捂住眼睛不停地哭。她的小脸涨得通红,鼻子一吸一吸的,直喘气,哭声一点也不肯降低。“爸…爸爸!”女孩伤心地说,话还没说完,又“哇”的一声大哭起来。“快叫救护车!”远方传来路人的叫声。之后一连串的事情,在女孩的脑海里一片模糊。她只记得,她六岁生日的那一天,也是她失去爸爸最伤心的一天。

“妈,我出门了。”女儿拿了车钥匙,没转头就出门了。“开车小心点!”母亲呼吁到。父亲意想不到的过世完全地改变了母女两人的生活。因为母亲健康状况恶化,生长在单亲家庭里的女儿念完高中后,就开始工作。随着科技的发展,她偶然地成了私家车司机,因为灵活的工作时间允许她时不时回家照顾母亲。 

“叮!”手机响了,女儿接到了第一个乘客的通知。一路上,满天的乌云黑沉沉压下来,树上的叶子乱哄哄的摇摆。突然哗哗下起了倾盆大雨,雷越打越响,雨越下越大,地上的积水越来越多。路上的水汇集在一起象一条条小溪水流入地下。女儿抓紧方向盘,停下速度,小心翼翼的开车。

“砰!”远处传来一阵声音。女儿原以为是雷声,之道把车子开到前方,才发现眼前是一场车祸,一辆货车与德仕正面碰撞。女儿顿时回到了二十年前,手捂着嘴,心疼到无法呼吸。

“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