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般阵容像极了每天进出仓库取货卸货的团队,只是今天看到的制服不是往常的灰褐色。
他静静地躺在最后一排的高架下,颈项和头额似乎已经脱离了彼此。他们到达现场之前,消息早已传开。旁边闲着的劳工们像是理所当然地聚在一起,七嘴八舌的进行揣测,又或许他们只是以高亢而不知所云的声调压制着一股挥散不去的不安。
其实公司里人人都晓得他。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不管走到公司的哪个角落,手边一定会带着几张从包装部门得来的气泡纸。在仓库里混了最久的前辈说他是个沉默寡言的同伴,喜欢保持低调,直到有一天午休的时候,大家才发现他古怪的行为。大伙儿原本聚在一起吃饭,在食堂的喧杂声中突然听到桌子下他将气泡压扁响亮的爆破声。起初大家都不以为意,照旧喝着饭后的咖啡。可是后来的每顿午餐都能听到那熟悉的啵啵响,同事也就一一离他远去。
再后来他也不吃午餐了。
没有人知道在那一小时里他去了哪里,也没有人觉得有关心的必要。他在仓库里的最后一排高架的顶层,从此找到了安身之处。那里没有人会以胡渣和汗臭味夹着奇怪的眼光刺穿他指下那小小的满足。
原本快感只来自拇指和食指轻夹着被塑胶紧封的气泡,指间那满是张力的感觉。但是后来办公室里来了唯一一位年轻的女职员。
每天进出办公室的时候都会见到她,而她嘴里总是嚼着口香糖。他特别喜欢她的脸蛋,尤其是她那饱满的双颊。她也知道每天的那两个时段总会有一双眼睛偷偷地盯着她看。于是她走到了他的面前,将嘴里咬了许久的糖胶吹得大大的。他们透过被拉得透明的隔膜彼此窥探,直到瞬间的爆裂和不自觉的一眨眼打断眼神。从此他便爱上了捏破气泡的刺激,午休哪里都不去,就趴在通风口旁的高架子上,一个人呆在仓库里将它们全部捏爆,声音越是响亮就捏得越是起劲。这样的瘾一直维持到他躺在架子下的这一刻。
那群劳工仍是喋喋不休。有人说午餐后回来的路上看见办公室里的女子和老板衣冠不整地匆匆离开仓库,有人说他是从高处摔下的,而且早就知道这是他经常躲起来的角落,有的人则是一脸茫然的安静。
远处看去,尸体僵硬的躯干有如顶着一颗不会再发亮的迪斯科球,根本不属于这个积满灰尘的地方。许多层透明塑胶底下裹满团团紫黑,他的头额膨胀鼓胀的,像是一个无法捏爆的气泡。
(作者讲说要卖气泡纸但比较适合卖防止自杀协会的恳求和生命的脆弱。我们猥琐恋着俗世,但人生却如气泡一般须臾。虽然没按文案的方向杜撰,但恋物里展现的幽微人性,却有一种毛骨悚然的真实。叙事的周密和题材的惊骇,混调出了小说架构的成熟原型。)
很喜欢这篇,好精彩,特别是女职员和主角口香糖的那一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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