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hursday, March 15, 2018
棋汶:故事1
她叫阿虹
因为此地不宜久留,每个病人在门口拿了号码牌后,一般都会坐在前排,以便速战速决。只有阿虹,每天都一如既往地走到最后一排,坐在最靠右的那个座位上,纵使那是整间房最冷的一角。
手术结束后,医生要阿虹每天到医院电疗室报到,完成每周五天,总共五周的电疗疗程。那天正好是第二十天。刚开始的几天,阿虹也像其他人一样,选择坐前排位子。偶尔会跟坐隔壁的大婶打招呼问候彼此,离开前则会互相打打气。不过几天后阿虹也是累了,觉得大概也不怎么需要嘘寒或问暖,便默默退到了这个角落。
应该是三个月前,妇产科医生验到阿虹的子宫有癌细胞,必须动手术整个切除。手术后医生说幸好不用留在医院做化疗,但还是必须每天来电疗。医生口中那些拗口的专业术语,阿虹似曾相识,好像在哪里听过。
她的母亲也是因为子宫癌死的。当时阿虹才十四岁,还在马来西亚念书。家里人说这里的医生比较厉害,便把母亲送过来求医。说是治好了,但隔年复发后已经末期,剩不到几个月的时间。阿虹是家中老幺,哥哥姐姐高中毕业开始工作,所以在母亲过世后索性不升学,连初三考试都没有参加就只身一人过长提,决定留在新加坡这里。
阿虹刚来时在工厂当女工,一天工作十二小时然后搭厂车回宿舍睡觉,周末大哥载她回家。就这样,日复一日,外面的世界也不怎么晓得。现在当女儿问起有关她八十年代的生活,阿虹总是一笑代之,说记忆好像是被偷故事的人拿走了。
之后友人介绍阿虹到发廊当洗头小妹,在那里遇到每天找她洗头的阿才就跟他一起了。阿才虽然是个小混混,但也确实对她很好。那天阿虹带他回老家见父亲,阿才怕未来岳父不喜欢自己身上的纹身,还特意叫小弟买了一件长袖衬衫来穿。手背上的「忍 」字遮不住,于是到杂货店买了一瓶镪水解决掉。这些举动让阿虹怪感动的,就这样决定跟他走一辈子了。
阿才没读过几本书,连名字都不怎么会写。结婚生子后两人在住家附近的咖啡店租了个小档口卖面,十几年时光都一起度过,就连手机也是共用。阿虹生病那段时间,原本不信鬼神的阿才,开始比谁都还虔诚。他到神庙向乩童问事,每次抓一叠符纸回家,嘱咐女儿给阿虹准备好。也带阿虹去过附近的教会,不过似乎缘分未到,总是刚好没等到祂。
医院墙上的号码,很久才跳动一下,阿虹觉得自己的一生,似乎也是如此缓慢,不过日复一日的,虽然也没什么放不下的,好歹总还是有一个盼头。阿虹想到阿才现在一个人,在面摊手忙脚乱的模样,嘴角忍不住的,微微上扬。
(我们从故事来去,那些生活的琐碎和生命的起落,无论光明或者阴暗,只要诚恳的娓娓道出,其实就是最美的一幕,就像阿虹半辈子的往事,女儿用了谦敬和细腻的口吻追溯,读来何其感慰和动容,患病的冰冷对比回忆的温煦,人性的脆弱和坚韧,人伦的牵挂和坚持,一间侯诊室,仿佛就是人生的道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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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人真事改编,写的是老妈,因为觉得她就是一个很典型的黯然妇女。一生没什么追求,为生活为爱情为家庭就这样度过余生也就足矣。如果我是她,可能也没勇气成就这么多。生病期间的老妈喜欢叙述往事,记忆的开始是从外婆婆过世后那一年开始计算,大概是觉得自己很快会步入外婆的后尘。
ReplyDelete写这个故事或许是想要从不同角度讲述阿虹的“黯然”。而在这个世界上也有很多像她这样平凡的人物,他们的命运也就如此吧,所以想借自己(还不太成熟)的文字,说出他们的人生故事。
觉得自己是老师说的“需要十年来写一篇作品”的人,或许是太多事情想交代,一直觉得这个故事有很多不足。照理来说应该是阿虹在医院时回忆起自己人生的点滴,写出来却变得非常影像式。遇到一个问题:写着写着越飘越远,不知道怎么为故事收尾,也让这篇的主题变得模糊和平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