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大写作班: 燕淇的从此之后

Monday, May 17, 2010

燕淇的从此之后


M鎮裡的她

她厭倦了這種生活,墮落式取悅別人的生活。

“這是誰?”她冷笑著。

看著鏡子裏的自己,厚重的眼綫和濃妝大紅大紫地挂在已有歲月痕跡的鵝蛋臉上,玫瑰般的朱唇讓人無法忽略它的存在,穿戴在身上的不中不西更顯不倫不類,俗氣的可以。然而,在房門外等待的男人們,正是爲了朝拜這樣的她而來。

她是目前M鎮上最有名氣的女人,男人們聽到她的名字,如同聽到了蠱惑人心的咒語,眼神一致的空洞,下體不約而同地鼓起。她是他們欲望的聚焦,但她卻越來越受不了這些膚淺的烏鴉,瞳孔裏除了酒肉、女體,再無其他。他們覬覦的只是老鴇為她打造的外殼,還有陰道。

“我的靈魂呢?”眉宇間糾結成男人一生一世也沉溺不盡的迷幻樂園。

找不到答案的窒息感,如一只手在胃裏胡亂攪和沸騰的酸液般惱人。她無法呼吸。下一秒她脫下高跟鞋逃出了穢褻不堪的空間。髮絲在速度和風向的左右下,無力地在她耳邊掙扎,臉上的笑肌缺乏意識地在用力奔跑的刺激下保持上揚的姿態。她在一條河的阻擋下急速喊停。

這條河環繞著M鎮,天然的防護墻,故被命名為M河。它是曾讓M鎮生機勃勃的泉源,河邊的碼頭接引了無數巨大的船隻,把來自各地一艘又一艘的故事卸下,然後再把這一端的故事載走。糅合了濁黃泥漿的河水,即使經過了歲月的洗禮,仍舊濃稠得化不開,或許只有這樣它才能承載那麽多的人事。

她就是被遺棄在這條河邊的。從小,她就擁有讓人無法不喜歡她的能力,而那些人就更強烈地譴責把她棄于河邊的父母。但她是得天獨厚的,水靈靈的雙眼清澈得像一池平靜的湖水,恰到好處的朱唇總是帶著一抹無邪的勾痕,帶笑的梨渦和甜而不膩的嗓音更是能讓站在她面前的人,不由自主地陷入她施的任何一個魔咒裏,配上聰明的腦袋與伶俐的口齒,不由得讓人懷疑造物主也會失手,錯把天神派下了人間。

小時候,她最愛待在河邊,看一艘艘船隻經過。河水汩汩的聲響,讓她平靜得猶如回到了母體。她和M河有著無法切割的情感,正如M鎮與M河的你儂我儂。十六嵗那年,她在M河邊邂逅了一個逃難到鎮裡的男人。他以河邊那棵最美麗的樹為她取了一個小名,而她從他的眼眸裏看到了自己的靈魂。她感動地哭了,后來才知道,那是歸屬感。

荷爾蒙的催發使她出落得更迷人了,完美的臉蛋與豐盈婀娜的體態,從此鎮上的男人共同擁有了一個讓人魂縈夢繞的女神。她的美麗驚動了這個城鎮,大家爭相一睹她的容貌,爲此她曾感到無比的驕傲。然而,得天獨厚為她帶來的,是禍多於福。附近小鎮上的男人慕名而來,爲了佔有展開廝殺,紅了雙眼的男人們,只有在利益與女人之間如此拼命。當她驚覺完美為她帶來的不再是驕傲的時候,她早已陷入到來自不同城鎮,驍勇善戰的勇士手中。那三個勇士,是她這輩子都不能忘的。

第一個勇士來自P鎮。他殺了她最愛的男人,把她佔為己有,並且為她筑起了白色的墻。根據他們鎮上的規矩,他在她身上紋了一個P字母,他不在乎她的靈魂,他在乎的是他贏得了她,是他的泄慾工具。

鬥爭沒有結束,第二個勇士出現了。他雖然成功推翻了白墻,但這不過讓她從一個永不見天日的生活轉入另一個永不見天日的生活裏。他逼迫她穿上他喜歡的紅色,並且輸人不輸陣地在她身上紋了另一個字母,D。

來自B鎮的第三個勇士佔有她之後,瘋狂地榨取她身上的一點一滴,並且不免俗地在她身上紋了B字母。支離破碎的她,早已被蹂躪得不成人形,蒼白而麻木的臉龐,明示著無法申訴的委屈,瘦弱的骨架撐起那三個紋身,匍匐在那早已無法前進的人生路上。

第三個勇士乘船離開后,她重獲自由,回到了M鎮。鎮上的男人沒有忘記被強行帶走的她,只不過她不再是不可褻瀆的女神,而是人人都想得以沾之的女人。背上的三個字母紋身,如同咒語般封印了她的靈魂。污濁的河水模糊了她的倒影,透明的淚水絲毫不能稀釋濃稠的泥水。

老鴇看到了她的未來而找上了她。雖然失去了昔日的風采,但風韻猶存,她是棵搖錢樹。她和勇士們的過去,使她迅速竄紅,曾經對她夢寐以求的男人們,終于有了一個實現夢想的機會,一親這個有特殊經歷的女人。她成了一個商品,一個爲了要取悅各種客人而存在的物品。

思緒被一群飛過的烏鴉帶囘了現實。她才發現自己早已穿過河邊,經過了一棟又一棟曾經輝煌的老屋,一磚一瓦被湮沒在歲月洪流中。河面上早已沒有了來來往往的貨船,剩下的是為M鎮上的遊客而設的遊船。在她眼前的,是古城城牆遺址,舊時的頽垣早已被新磚石打造的城牆所覆蓋。

“你們都沒有選擇和抗議的權利,更何況我?”她眼神黯淡。

她走囘了那個自己不斷想要逃離的空間,老鴇一臉笑意的胸有成足,歡迎她回家。

“快去換套露背的長裙,林先生最愛你的紋身了”。

默不吭聲,她點起一根煙,呼出了一縷氤氳。

(女人身不由己,借喻殖民属地自有绝代风尘里的独特土味,城镇肉身的百年身世倩影绰绰,早就以泣血的文字完成半生的书写,繁华的嗟叹尽是一则则情爱必然变故的预兆。城镇里的女人和女人里的城镇,最后只能空空荡荡,创作常是目睹一场认命的过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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