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uesday, May 25, 2010
晓盺的从此之后
第十五本书
要从何说起?我和他的故事。
从一本书吧。
有天他说要我帮他一起找一座坟墓。
他看我愣掉的样子哑然失笑,略带歉意地说是客户求助要我们帮忙找一本书。书名和作者不详,只记得一个情节:有个叫Celine的女孩到过一个坟墓。
书店里以Celine为女主角的书有三十二本,我们于是携手跳入了第一本书到了东京追随第一个Celine四处寻找完美的拉面。直到她自觉自己比较喜欢吃猪排咖喱饭的时候我们一边大笑一边跃进下一本关于Celine名牌包的历史。我们各自瑟缩在包包的一个暗格里听着听着都快睡着了。第三本是关于Celine Dion,我们开始哼唱我的心会一直走下去走下去……他说,
还好电影里玫瑰没选择陪葬,不然还真的像梁山伯与祝英台的爱情太老套了吧。
其实我觉得他们才厉害,两人怎么早就明白婚姻是爱情的坟墓这道理?
我忍不住想起身旁的他,我的上司。
平时抽烟的时候我们偶尔会在书店外的角落碰巧见面。他戴着一幅眼镜明明就是一幅很精明的样子,但偏偏在我面前他不是忘记带打火机就是连烟都忘了,这样的落差也是他让人难以摸透却又很吸引人的地方。别看他外表很犀利的样子,其实他也有感性的一面。他很会说故事的。每次我在抽烟的角落碰见他的时候,他总有办法让我听他说完他的故事才离开。
其实我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在救我。
那时候我没钱去旅行,只好去书店打工,毕竟我视书如命,只要是和书有关的工作我都愿意做。但现实中两全其美的事哪会那么容易发生?打工的时候不可以看书,我只好用另一种方式和书保持亲密的接触。在目光拂拭着一套封面的同时,我的手指可以抚摸着、挑逗着一排排书脊,而鼻子触嗅的却是旁边一本新书的页边。我以为这样可以达到某种抚慰的作用,然而书身散发出的香气不停地引诱我把它们一本本一页页地掀开。无时无刻。
在书店里他是我的上司,我只能服从他的规矩与命令。在书店外,他可能想弥补我不能看书的遗憾而试着用他的故事填满我。他说起话来有板有眼,头头是道,由于我连插话的缝隙都找不到,我很快便成为他忠实的聆听者。听他说的话绝对是一种享受,但有时听着听着我在他的眼里找不到我自己。
我们之间的暧昧算什么呢?这个问题总会在这时候从脑海里跳出来。
我们读到第七本书的时候已很疲倦了,从书店走出来后才发现天已黑了很久很久。我们走到抽烟的角落去,他点起烟后依然保持沉默。或许他真的累坏了,我于是随意地说起话来。我告诉他我今早在地铁上的小插曲,最近看过的电影和我小时候的一些趣事。总之琐琐碎碎零零散散的,我还担心他没兴趣听下去,但他一直注视着我一脸很着迷的样子。我的心跳忍不住也跟着加速了。
我发觉自己烟抽得更凶了。书店太静,无论我怎样聚精会神地埋头工作,只要四周有稍微一点声音我都听得一清二楚。不只一次,我在整理书本的时候听见书页之间的低声细语。当我把耳朵凑近,那阵吱呜声又好像早已蒸发。书店一角的小咖啡馆里,咖啡机每天把咖啡豆磨啊磨,泡啊泡,整间书店连同书籍也都不知不觉地渗透了咖啡香。刚开始我以为那是幸福洋溢的气味,但无须多少时间我就发现咖啡香拈上衣衫不久后会变质。身上那股酸涩的、刺鼻的气味一直紧贴着我骚扰着我,像追踪者一样逼着我要时刻保持警惕与清醒。渐渐地,眼角仿佛因为白色灯管照得太用力而泛红,店里的人都像过度曝光的照片显得过于苍白。我只能不停地回想着那天和他说话的那一幕,他醉了般的样子。
我们读到第十三本书的时候还未找到那段情节。跳进第十四本的时候,我们都觉得坟墓一定会出现,因为十四十四,广东话谐音是实死。我们紧跟着Celine从威尼斯的大街走入人烟稀少的小教堂。果然够邪门,我们真的猜中了。书中的Celine带着新认识的男生到一座十三岁女孩的坟墓,那坟墓Celine十年前去过,而十年后她长大了女孩却永远都停留在十三岁。我们见证着他们的对话,我突然觉得一阵揪心。他凑近我然后牵起我的手,在我耳边说,我想我也找到了我的坟墓。
我们跃出第十四本书。
故事就在这里结束,反正目的已达到。我搁下手中的原子笔,看了看堆满了书的桌子,把写稿的本子合上。这样的爱情故事在书店里信手拈来。等这本书出版成书后,不知道他会不会有一天在书店很静的时候听见我的声音?
(爱情与故事同在,文本进出各自杜撰创作,结束的之前之后,皆是对于虚构的倾述和想象的补充,因为有一种距离必须远离,然后才能吊诡的靠近一点。书写正像是安排等待谈一场总有缺憾的恋爱,在萋草蜿蜒蔓延如文字欢欣繁衍的墓地,盼望见证某一次的死后和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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