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uesday, May 25, 2010
靖超的从此之后
祭奠
那是一个没有自由恋爱的时代,一个女人的幸福,值什么钱?但若注定不幸福,一辈子的时间,也只能用来证明自己多坚强。
我不认识当时的你。我不知道你有什么喜好,不知道你曾住过哪里,你爱过什么人,你有过梦想吗?或许你有着一手绣花的好手艺,或许你最喜欢的就是坐在牛棚旁无忧无虑的唱歌顾弟妹,又或许你也曾偷偷幻想自己是越剧里的大小姐,能够万千宠爱于一身,嫁个如意郎君。
翻开历史课本,我找不到你的踪迹。历史并不会觉得你重要,一个时代的使命也只是淘汰那些事过境迁的人事物。但是在时代的大框架之下,记忆的深刻与细腻,却是任何一本历史课本都无法记录的。
后来的你嫁了人。你的丈夫是个军人。你们过了一辈子,吵了一辈子,你也怨了一辈子。他并不是一个体贴的丈夫。嫁错了人也许是你生命中最大的命题,但那个时代的女人,你会告诉我你只能认命的。
你养育了四个小孩,为他们奉献了一生。你担心他们的健康,你操心他们的婚姻,你还扛下了他们在外面生意失败的债务。你是一个尽责尽务的好母亲,但你从来不了解什么叫做‘儿孙自有儿孙福’。你亏待了你自己。
我的命,应该是你保住的吧。在医生以逻辑与理性为我判断生死的时候,你却已认定了我存在的必然性。一个被生活历练出来的女人,眼光确实比用方程式和理论调教出来的人好多了。
后来有个晚上,我们去看你。家里没有人,只有你在烛光旁吃着月饼。家里停电了,你说他们都出去玩了。我们心疼你还没吃晚餐,可你却说月饼没人吃,你吃吃也就饱了,不要浪费。
我不见你常笑,但也不曾见你哭。家里的大小事若是没有大女儿与你分担,你就真的只是一个人。岁月留给你一双极其粗糙的双手,你是知道的。所以无论帮我穿衣洗澡,甚至只是轻轻抚摸我的脸,你都是小心翼翼的。你曾自嘲过怕把我弄痛,我却只能握着你无奈地凝视那一瞬间的尴尬。
那年我们走了。你知道这一走几年才能见是说不准的了。你说机票能省就省不用常回来,毕竟什么都要钱。那个早上你站在巷子里,你没送我们到车站。出巷口转弯前我回头看了你,你一只手还在半空挥着,头已栽在舅婆的肩上。
从此我们隔了一个大洋那么远。电话那端你总说你很好,我也说我们很好。你的生活变成了我的想象,想象中的以后我们可以让你的生活变更好。你可以放下家里的担子,你可以不用再为他们操心,你可以来这里好好享福,你可以过一点清静的日子,你可以把身体养好,你可以开心一点。可是当更好终于来临时,你却说来不及了。
那次你看到他们给了我一笔钱,你说我生日你没什么可以给我,就把带了一辈子唯一的戒指拿了下来。我接过来的同时,你的微笑,也终于渗透了那么一点的成就感。那是我最后一次回去看你。
你倒下的那天我还在外面。回到家后电话里的你只剩下了喘气声。我说了很多让你放心的话,我知道你听懂了。你走前最大的遗憾是什么,似乎你已没力气告诉我们,又或许是你不希望把自己的遗憾变成儿女的包袱,又再自己扛下了。
一个女人的幸福值什么钱?但若注定不幸福,一辈子的时间,也只能用来证明自己多坚强。
的确,即使在你临走时,你也不曾软弱过。
(书写是细腻的深刻记录,创作有时却是面对自己的告解,向来不及的一切坦白忏情。时代总是在过去,文字转眼间昨日已逝,对于悲喜往昔的一祭一惦,女人命运仓促总有幸福的不足,可是母女彼此心怀感念,渐行渐远始终归于一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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