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大写作班: April 2011

Thursday, April 28, 2011

給你們和我



這當中擁有一種就算掏淨臟腑也無法完全窺視清楚的愛意。

文字的蔭影整齊散佈暈開兩旁,陽光叢簇的黃花初開,像是做夢一般我們彎彎曲曲的靈魂走過,匆匆的尋找各自可以暫時入駐的莖殼。用前世河邊撿起的一塊石頭,或者愛人潛藏在頭髮和齒間裡的氣味,交換模糊隱現的血肉。於是,我們一起飲下悲傷混拌快樂的汁液,試圖喚起還未成形的回憶,為了敘述這裡的今生種種。我以你們的青春彖養體內最憂鬱的一片澤地,蘊藉凝結一點能夠挨過冬天的溫柔。你們的嘴角都有一道不願離去的龜裂唇印,是我偷偷在月色裡留下來的,一半給你們,另一半屬於命運更加龐大無解的秘密。

這一刻或許不覺,但是你們終將受到詛咒。時間必然的衰敗須是過於倉促,步履縱然艱難如眼神飄忽,野草淒楚蔓延往前,倏忽也來到了渡頭。木槳劃開水紋,一圈又一圈的,我已經恍然聽到了背後的喧聲近近遠遠,不過卻不忍回頭。

然而,還有你們,彷彿蒙克的繪色木刻,兩個人之間總有一個是孤獨的。故事注定是要在不完整之前就結束,等待你們轉投來世修成人身。在一個不得不流下眼淚的時候,記得要把記得的寫下來,逐字逐句,那就是,我們的重逢。

Saturday, April 23, 2011

现身·说法


亲爱的K
/王语嫣

四年了,你身边总是环绕着不少仰慕者。

有意无意的,常把她们视为一群眉飞色舞的老妖,擅自给她们取外号。长发腰细奶大的是蜘蛛精,长腿学姐是白骨精,矮小可爱的学妹是河童伪装的甜姐儿。她们始终爱纠缠着你,这个不像唐僧的唐僧。有时候,会想那群狂蜂浪蝶,张牙舞爪,或许要的不是那块能长生不老之肉,而是为了潜入你体内窥视那滴不知谁留下的泪水。

你的悲伤有一种致命的吸引力。

上次与你小聚之后,受不了你亦如往常仓促的道别,便独自一人躲进一家小酒吧。酒精下肚,朦朦胧胧之际,想起年初之时,师傅给我下了两道难题——今年希望我能“接受”与“快乐点”。第二口的辛辣,不禁莞尔,是否接受了我们之间淡如水的关系,接受了根本没有可能的以后,我就能解放自己捆绑的灵魂,快乐点?

未曾与你提起,我在异乡曾梦过你,犹如唐僧与妖精般荒谬的梦。多年不见的我们,最后一次的相聚,是在你的葬礼上。来不及的道别,只能在你灵前草草上了炷香,然后目睹了一群流氓怎么在你灵位前换灯泡。来不及等待光的降临,便被眼泪唤醒。

酒保收回的酒杯,空荡中却多了一滴泪。送上的第二杯西班牙酒,细细小啜一口,让甜甜浓浓的酒环绕口腔,迟迟不肯吞入腹中。不想浇熄肚子里的忧愁。不想麻痹心中的哀伤。更不想清醒地思考以后应该如何面对你。一个人,游走在再见与不见之间,否认与接受之间,爱与不爱之间。

在25岁之前,决定开始猛练热瑜伽,借由各种肌肉的拉扯与扭曲,通过呼吸换气与喘息之间,想要燃烧自己的肉躯,更想把对你的情绪由汗水排出体外,戒掉对你的瘾。通通都戒掉。

不管下次我们再见与不见,我都不愿成为伫立在玛格丽特画前,日夜失眠的猫。

(2011-04-19 联合早报《文艺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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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天大圣』说的是,诸法依他起性,所以一切皆虚皆妄。但是,堕落才有欢愉,清醒就无法暗自快乐,书写在迴转间毕竟还是要看不透。所以,就让文字的归于文字,顺道也借这个幻身说法,去执破障之余,也不枉一番情谊。

你的文字风格有变,稳潜平实多了,不过情感的流露仍有自溺沉滞的毛病。借喻的母题虽有繁闹精彩之处,可是欠缺信手拈来的流畅,随意的穿插也还不够融通入味。陈腔式的抒情痕迹过露,勉强可算矛盾挣扎,自剖的力道却显然不足,像是芸芸众相模模糊糊的一般面目,没有凄凄个体翻翻滚滚的五脏六腑。『河童』不在西游妖精之列,『葬礼』和『灵位』难以对位,『换灯泡』不知何解,『酒』事与『梦』境略有典型滥情之嫌,『排汗』和『戒瘾』之间还需补充,『玛格丽特』和『猫』毫无铺垫,仅为结尾作出了匆促草率的收笔。

Wednesday, April 20, 2011

S2:最后终于还是来到了尽头


谢谢大家请我吃Pizza!


被囚禁在阁楼的乌鸦。--祎明
一条害怕游泳但必须游泳的鱼,认识了Hugh Prather。--Suriyani
我爱的那个他。--凯欣
一个关于变节与忘记的故事 : )。--婉婷
一段不期而遇的情。--志彬
偶然相遇后,在几年后再次偶然相遇的知己?
--怡君
他们是最会享受人生的人,在我们异样的眼光中闪闪发光。--铭娜
Silence breathing in the dance of my life.--书铭
一纸婚约换来的一生房契。--玮珍
阿乐看到侠士为收复剑打架。--茹虹
一个关于速度的故事。--敏惠
终点前烟似的清醒。--淑仪
暮年的彷徨。--承慧
他需要爱。--昱琪
渡轮上,他们相爱,并发生一起惊人的命案。--慧敏
一段在机场没有结局的邂逅。--意晴
人生中的一些人事物,企图以文字来回忆。--娴慧
死亡前的24小時。--贵丽

Tuesday, April 19, 2011

S1:最后终于还是来到了尽头



能预见每个人生命的女生碰到临死男人的故事。--丽宏
每个无法落实的承诺,比每个离开的背影还来得痛心。--爱莉
看到的,听到的,呼吸到的,吃到的,都是回不去的。--伊伶
当笔不再有水。当梦不会醒。当我们只是焚化后飘零的指甲。--逸玲
那是父亲出生的地方。--姝敏
画家的梦,邮票的信封。--慧涵
这个世界上白色最终变黄,红色最终变黑,比如白玫瑰和红玫瑰。--丹璐
想写有点穿越性质的故事。--陶陶
她们的故事,我为旁听者,再作叙述者,最后从我者成了故事里的他者。--宏明
我和婆婆去看起乩。--陈惠
写人民为保存家园而奋斗的故事。--薇莉
它把瞬间变成了永恒……--燕凤
爱情在岁月里奔驰
。--芷沁
哥哥与妹妹的友情。--慧妮
小教师身患重疾远走他乡。--惠芬
越南按摩女孩的願望
。--熒熒
平淡如洪涛,汹涌似溪流。--伟利
故乡的巴士。--幼贞
一个人的飞行: )。--欣颖
把想写而来不及抓紧的片断补全。--月丽
一条平行线上的交叉点。--智丽

Friday, April 15, 2011

我住在:淑仪




印象中住家楼下的环回道路是一只躺平的圆底烧瓶。接送父亲上下班的白色小货车每天早晚都会出现在瓶口的转角处,如贪吃蛇钻进那又长又细的颈部,沿着玻璃内侧的弯曲绕上几乎完整的圈子然后从我的视线溜去。

小学三年级趴在离天花板只有两截手臂的木床上,第一次完整地看到装在瓶颈里那条引着我视线出去的马路。父亲每天清晨就是顺着它的白线黄线,被载到另外一个世界去。他的消失结束在傍晚,载着他的小货车照常例在瓶口的报摊稍稍停顿,之后再继续开到我们住家楼下。早上步行上学经过的总是另外一条蜿蜒的道路,得先绕过小龙滑梯,并穿过几座组屋才能到达。眼前这条直直的道路却从来没有走过,最多也只能见到尾端咖啡店的灯亮,和前方组屋层层走廊上露出的粉红色与紫色的光叶子花。人行道上的那排沟渠盖子我从没大力踩过。

环回路中央种着两棵枝叶茂盛的雨豆树,常常切割了我的视角,对面的石榴花看不到,就只能傻傻望着叶丛想象后面的景象。叶开叶合之间夹着无数个午后的太阳雨,像极了母亲摆在窗口的生态瓶。原本很是喜欢这样的谧静,但是低垂的枝干打乱了傍晚时分的期待。小货车归来的时候有一大段路我都看不见,断裂的视线就是令人觉得不爽快。贪吃蛇怎么反而被雨豆树给吃了呢?

科学功课艰深难懂,课外作业淡而无味,而那条难以踏上的直路又只有趴在木床上才能见到。每天傍晚满怀期待的快乐逐渐消散,直到父亲在我手中放下了那几个硬币,吩咐我到报摊去的某个周末午后。

钟表总是定格在十点十分,而我第一次走出去的小小冒险就定格在这只躺平的圆底烧瓶里。那天路上的玩耍已经忘了,报摊大叔的样子也记不起了,但雨豆树的树荫我还记得。

我就是绕着它沿着玻璃内侧的弯曲,转了一个几乎完整的圈子,最后才成功地溜了出去的。

(记忆的框边是生活张眼的视线,既是父亲去返现实的端倪,也是小孩收放想象的世界。城市的雏型在幼小的心灵隐然成迹,无论是瓶形的轮廓,蛇吞的意象或者大树的阴影,都能当作是生命的筚路蓝缕,也可能仅是成长的一种线索。最后虽然转了一圈溜走了,但是在文字的回光返照中,似是更想永远停驻在自己的瓶子里。)

Thursday, April 14, 2011

我住在:茹虹


走道

脚车道与人行道肩并肩摊开,绕起稠密的组屋,形成一个四方框。早晨,当附近中学的体能测验将近,套上运动服的学生便沿着两条道路的分界练跑,一旁紧跟的教师撑开喉咙呐喊催促,施行军训似的,连在八楼睡眼惺忪的我都醒了三分。年轻人胜在燃不尽的青春,妇女和叔叔们也有份不认输的狂热,在晨光下积极地迈开征服的双腿。

回家路途中,此走道也是我必经之处。偶尔走着走着,耳朵拾起微弱的引擎声,一个带着鸭嘴帽的老汉驶着轮椅从我一侧窜过,擦肩而过的身子靠在椅背上颇挺拔,恰逢树叶捉着风落下,背影里息在踏板上的脚踝添了几份潇洒。至少在后头停下脚步喝水的我是如此想着。

路途中会经过一家养老院,几年前落成,起初还以为是隔邻的中学扩建。建筑的外观不论是窗户凹凸角墙檐都设计井然,精致得像间玩具屋。每每放眼望去总瞥不到人影,惟有百分之一的机率中才会看到老伯探出身迎风眺望。也许是察觉到我的目光,也许是前面横躺的大水沟所吐出的刺鼻臭味又渗入风里。隔壁学府篱笆上的布条挂得笔挺,秀出数据与优等生的笑相卯足全力宣传,洋溢的情绪高亢,似乎青春就是场竞赛,而养老院则沉浸在人生最后一轮的清静。

突然想再绕着走道,到对街组屋二楼昏暗的单位买支冰棒,但也不晓得那位不怎么友善的阿姨是否还在,毕竟最后一次光顾是小学六年级的事了。

(生命的众相就在生活的四周,回家的路上像是在时间的边沿直走,前后左右都有终始和行进的光景。走停转念,脚移意动,情绪按奈不做张露,悠忽之间的眷恋,将城市的细目和记忆的刻痕尽览其中。创作仅差一点专注的神气,就像结尾不知走到何处,否则就能贯通灵犀。)

我住在:苏丽雅妮·佳憓


我想我们好像荡过了一些时光

小时候住在印尼小岛的某个乡村里。因为连基本的建设都没很好,所以没有游乐场这样的地方,但是整个乡村却都能游乐。山坡后的小果树上采一些小果子,参些泥土,就是我和庆的炒饭晚餐。隔壁邻居家是玩捉迷藏时的匿身地点,直到偷望到老妈拿着鸡毛摊子,才恍然发现自己竟这样躲了一个下午。最难忘的还是爷爷找来了一个废弃的轮胎,在院子的一棵老树上做了一个小秋千。我们开心极了,即使往往因为争着荡秋千得和庆拼个你死我活,但脸上挂彩后反倒像是胜利的旗帜在迎风飘扬。

一个又一个午后的晃荡,我们也都在秋千上慢慢地成长。后来得上小学搬到了城市,秋千也随着祖屋被开发,草草地埋葬在一片泥土瓦铄中。

环境依然简陋,比乡村稍好,但照样没有游乐场,更别说是秋千了。没有秋千可以荡,我和庆不免失落。但我偶然地在老妈的旧式缝纫机上,找到了秋千的影子。我们轮流坐在缝纫机的踏板上小心摇晃,咿咿呀呀的,倒也似模似样。可后来庆被缝纫机的转轮夹伤,我们也只能在老妈与藤鞭魁梧的影子中,提早跟童年小声道别。

我和庆经常这样,总是想为这份眷恋试图寻找移置的可能。但还没来得及,我们的生活就已然先移置,从十年不变的渔村小岛,来到另一个以转变为宗旨的狮城小岛。

初到新加坡,我们真心觉得新加坡真的是个好地方,因为组屋社区附近都有游乐场。有秋千的游乐场不多,但是足以让庆觉得是一场奇迹。我却说不上来,这个城市包容不下很多,或许包括了我们的记忆情感。果然过了几年,游乐场逐渐变成愈健身愈娱乐的康乐角落,连秋千也容不下了。

我们几经周转,从市镇理事会再转到建屋局询问,又回到市镇理事会。但除了换来他们一番奇怪的上下大量,始终都没能对于淘汰秋千给予我们一个合理的解释。倒是记得办公室里的一个大叔,看着我们这两只无头苍蝇说:“哎呀,玩秋千这么危险,不懂多少小孩子跌倒受伤,要建来做麽?你们两个很闲leh。”

我们也只能接受,这个喜欢兜转的城市已经不需要秋千。

狮城小岛依然习惯性地坚持转变。听老妈说渔村小岛也变了不少,来包二奶的狮城大叔多了,但离开渔村小岛投奔狮城小岛的青年也不少。城市的交集或许不过如此,你来我往的,不过是擦肩而过互惠互利,如此而已。

但就有这么一天,我也不相信这个城市会允许有这样的一天。午后暖暖的阳光洒在我和庆的头盔上,我们骑着小绵羊缓缓在Portsdown Road的小路上穿梭。这一带宁静幽僻,这几年竟也成了不少人逃离喧嚣的后花园。我环顾四周,好奇思索的不是这地方,而是人们心里其实都挂着一个儿时的秋千,只是不敢爬上去荡一下。

嘴里碎碎唸着不可能,庆不顾危险地回头示意我闭嘴,不时嘟嚷着他绝对没有记错。或许不变的是,庆还是比我有耐性。隔着头盔,我似乎听到他兴奋的尖叫声(还该庆幸的是,因为有庆,荡漾的感觉似乎不曾褪去),但我图的不多,这里的日子教会了我,找到的感觉能维持到隔天,那也够了。

眼前挂在大树上的,竟是和爷爷做的一模一样的轮胎秋千。午后的阳光暖暖伴着蟋蟀和蝉鸣的细碎,我回过神来,只见庆已经钻进轮胎洞里,兴奋地招手唤我过来,叫我用力地帮他推一下。

(从岛至岛的生活漂流,在城市的柳暗花明之处,还有一座心底的秋千可以荡。心思照旧不够沉淀笃定,文字多有袭仿不精的脉络,感觉因此有点口齿不清。不过,在一片乌烟瘴气当中,依然隐露了灵秀之气。)

我住在:婉婷

Fajar·干一杯

每一个地方都有属于自己的名字和故事,法嘉也不例外。对于法嘉的命名我老早就很好奇,以前企图问过街坊邻居,但始终不得要领,反而换来微微的嘲笑。后来长大了一点,才从一位马来同学的口中得知,原来自己摆了个大乌龙,Fajar原来并非英文而是马来文,其意思为“黎明”、“破晓”或“曙光”。

一直以来我希望自己居住的地方可以和历史有多一点挂钩,而不只是普通的地名。可是生活久了,我也渐渐发现心里想要寻找的答案,到头来并不重要。毕竟不管历史是如何归类法嘉的,她承载了我这十多年来的苦与乐,已是不争的事实。时光荏苒,法嘉的地理变化也蛮大的。原本属于“鸟不生蛋”的偏僻地区,因为轻轨列车的到来而变得更方便、更热闹。

邻里设施虽然越来越多,但我最喜欢的还是“法嘉购物中心”里的咖啡店。咖啡店可以说是个很奇特的空间,日常生活中好多重要的细节似乎可以在这里补上。这里每天都忙忙碌碌的,招待过形形色色的人。每逢到了周末,在这里遇到街坊邻居的机率也会增加,偶尔位子不够,还可以一起搭桌,联络街坊感情。一起在那一声声的饮料和食物叫喊声中度过周末早晨,真的会让人觉得精神奕奕。

晚上的咖啡店也是我和小学好友偶尔小聚的“老地方”。毕竟这里离我们的学校不远,以往我们放了学都爱在这里溜达,然后又依依不舍地回家。毕业之后,大家各忙各的,想要相聚实属不易,幸好大家都住在同一区,入夜之后还可以相约回到这里吃个宵夜。晚上的咖啡店和早上的比起来有着天壤之别。早上的咖啡店比较像是“师奶”们的天堂,她们买了菜就成群结队地坐在一起享受美食咖啡,顺便说说各家八卦。入夜的咖啡店反而变成了男人小酌两杯、发发小牢骚的地方。记得我和朋友们第一次半夜来到咖啡店,点了两支啤酒分享。周围的叔叔伯伯们一开始都会以异样的眼神看着我们,好像我们是误闯入他们的禁区的年轻人。可是去多几次,他们也就见怪不怪了。

渐渐地,我们为这样的小聚取了个小名叫“干一杯”(福建话gam zi pui)。每当朋友发来的简讯出现“今晚干一杯”的代号,我们晚上就很自然的会到那里报到。其中一个朋友还开玩笑说,这样的举动就好比他收到回营受训的通知一样兴奋。长大的我们也开始了解到有缘同住或相聚在法嘉,其实是种莫大的缘分。所以在这个咖啡店里,我们曾为流逝的童年干杯、为友谊干杯,最后也不忘为属于“黎明”、“破晓”或“曙光”的法嘉干多一杯。

(畅饮后的清醒,使到城市也有破晓的时刻。地方描写突出了一些物换星移的线索,借由个人的豪爽带出生活的率性,几乎是长于斯就有值得干杯的肝胆。不妨描绘真正的法嘉晨曦,人醉地醺也就相得益彰。)

我住在:敏惠


龙先生

每一个邻里社区总少不了游乐场。只要有小孩的地方,就能找到游乐场。游乐场是小孩的天地。每一个小孩都渴望可以永远住在里头,过着无忧无虑、快乐无比的生活。我也不例外。还记得小时候,我总会在心中默念一万遍,“请让分针跑快一点”,好让我等待已久的三点半可以及早到来,因为我要和我最爱的游乐场,龙先生去约会。虽然现在我已过了玩泥沙的年纪,但我偶尔还是会到游乐场晃晃,溜个滑梯或是爬个Monkey Bar.

随着时代的变迁,游乐场为赶上潮流而进行了大变身。整容后的游乐场简直判若两人,我还真认不出我的情人呢。以前的游乐场都是建在一颗颗的沙子上,小孩与大人可以随时堆积一座座的沙堡。现在的游乐场则是建在一片片的塑胶软垫上,没有公德心的人可以随时挖一个个的坑洞。塑胶软垫踩在脚底下冷冰冰的,很没有感觉,我还是比较喜欢会给我的脚底带来一阵暖意的沙子。以前的游乐场是用水泥作的,十分坚固。现在的游乐场则是用钢铁作的,容易生锈。钢铁老了会咿咿呀呀叫,担心受怕也因此不停地在头顶上萦绕,我还是比较喜欢长生不老,能给我安全感的水泥。以前游乐场的设计多姿多彩,看得我心花怒放。现在游乐场的设计单调无比,看得我心不禁往下沉。现在的游乐场让我想到Fitness Corner,我还是比较喜欢五颜六色的龙先生。总言之,原来的它胜过现在的它好几倍。

不知道是新面貌缺乏吸引力,还是孩童变了心,我发现游乐场现今已沦落为社区的摆设品,孩子们不再到游乐场玩耍了。住家楼下的游乐场总是空荡荡的,想要听到钢铁咿咿呀呀的叫声也成了难事。在科技发达的时代,享乐的管道不再局限于实质的物品,人人都奋不顾身投向互联网的怀抱。现在的孩子不再立游乐场为自己的天地,而是在虚拟世界里筑起自己的王国。看在眼里,我只有“悲哀”二字可以形容,现今的小孩不知道自己错过了什么好东西。

儿时的游乐场带给我无穷的欢乐,也赐给我无数的瘀青和刮痕。游乐场更是开拓我的视野,让我的想象力可以自由地翱翔。对龙先生的那份情怀,我想也只有70和80年代的小孩才会理解。

听说再过几年,大巴窑一带将会进行重组翻新。我得在龙先生有生之年多和它见见面,以后想见可是再也见不着了。唉,可惜啊!

(沙石堆砌城市,所以游乐场须由塑材打造,生活的冰冷是时代的需要。虽然慎思多少强作老气,但形容描述多有生龙活虎的恣意。排比对仗今昔景忆呈露了精彩的工整鲜明,但也有点不符童心的随兴。)

我住在:玮珍


隐藏在餐桌背后

老巴刹就在我家附近,从小爸妈都会带我们一家人到那里吃饭。老巴刹的夜晚被袅袅浓烟所覆盖着,朦胧的空气里散发出一种“焦焦”的气味。老巴刹西侧的路段在傍晚会封闭让沙爹小贩摆摊。听爸爸说,沙爹的由来非常有趣,当时由远方来的早期福建移民,见到马来人在烧烤肉串,因语言不通,后来看到肉串上有三块肉,就以福建话“三块” (sar tae) 命名,久而久之就被人们称为沙爹了。

封闭的马路上也会摆放桌椅让顾客选择在户外享用佳肴。沿路有好十几个沙爹摊位,每位沙爹师傅都会手持一把蒲扇,以纯熟的手势煽风点火,另一手则不停翻转着在炭拷盘上的沙爹串。因为常到老巴刹的关系,无意间发现,只要站在马路的一端一眼望去,就会看到一排排摊位煽起参差不齐、起起落落的烛火,仿佛上演着炽热的火光喷泉秀。由于所有摊位都售卖同种食物,所以会出现拉客的状况。

沙爹是爸爸到老巴刹的必点菜肴,但每次他都会指定要第九号摊位的沙爹,所以当我们遇到其他摊位帮手的“攻击”时,爸爸便会毫不理会地拉着大家勇往直前,三步并两步地冲向锁定目标。这可是我们的例常‘家’事。回想起来还蛮好笑的,但是很刺激。爸爸也都会不胜其烦地重复称赞那九号摊师傅的烧烤功夫到家、火候掌握得恰到好处、配制的独门沙爹酱多么的美味。一串串多汁肥美的沙爹在爸爸的嘴里咀嚼着,爸爸就好像一个美食专家一样细细品尝,露出了严谨的神情。当他吞下第一口,嘴角微微上扬,接下来毫不迟疑地蘸沙爹酱时,我就会知道这沙爹没让他失望。相反,他若是犹豫了,眉头稍稍皱起,那就代表沙爹还不够味儿。有时我会想,爸爸那么喜欢吃沙爹,也许和他的个性有关吧。烤沙爹时若火候控制得不好,肉质就会变得太硬,很难消化;如同爸爸有时火气控制得不好,他就会变得固执,发起脾气来,也让人吃不消。虽然是莫名其妙的联想,但每次看到爸爸津津有味地吃着沙爹时,我都会暗自窃笑。

妈妈最喜欢吃辛辣的食物,所以我长大后也偏爱吃辣。老巴刹的咖哩鱼头堪称一绝。鲜嫩的鱼头加上香辣的咖哩汤,香味浓郁、辛辣够劲。但是咖哩吃多了会上火。有时候,妈妈在教训我们时,便会像吃了令人喷火的咖哩鱼头似的,泼辣得很。但是鱼头对身体却有益处,补脑又护肤。妈妈的“打是疼,骂是爱”真真正正地发挥了“咖哩鱼头”本色。

哥哥则最像印度煎饼,因为一家子最黑就是他,加上他又干又痩的,和印度煎饼一样扁扁的。虽然印度煎饼看起来不怎么起眼,但是吃起来却别有一番滋味。哥哥就是一个外表看起来普通,但相处久了会发现他是个性格憨厚老实的好大哥,犹如印度煎饼般朴实无华又货真价实。而小我五岁的弟弟,和他的谈话基本上是没什么内容的,就只有打闹。弟弟天生皮肤白皙,我便给他取了个绰号叫做“白斩鸡”,害得他每次想点自己最爱吃的海南鸡饭都扭扭捏捏的,深怕我会取笑他一番。

我喜欢在老巴刹的马路上用餐,有点嘈杂、有点烟熏,却给我温暖的感觉。在露天的餐桌上,我吹着带有焦味的晚风,听着周遭的喧哗,看着老巴刹外观设计的铁质图案神秘地在烟雾中摇曳,一切似乎完美得不太真实。

老巴刹是一座维多利亚式的精美建筑,让人联想起殖民贵族的豪华生活,但今天它却属于最平凡的开放空间,一个我和家人流连忘返的地方。

(城市善妆/装,老巴刹实是倚新卖老,但也符合某种情调。写来较似引介,生活的滋味略薄,不过以食物喻人却也充满精彩的地方口味。不妨掺入变迁的痕迹,从沙爹翻烤看齿轮翻咬,才有『背后』的意指。)

我住在:凯欣

车程

就像服役的国防部军人每个星期五bookout 一样,我也会带好周末所需要的手提电脑和一些其他必需品,准备搭上回家那段漫长的两个小时路途。其实有时真希望南大就在德光岛,这样至少还有专车送我到我家巴西立。

在巴士车站等车时,总是会转头看看,有没有认识的人和我一样,也要回家报到。他们有些打扮得花枝招展,应该是佳人有约。有些则是邋遢T-恤短裤,像是和我一样懒得打扮,反正回到家也没人会在意。在这么无聊的等待中,一如往常把耳机插进电话,听听933广播员聊生活琐事解解闷。

上巴士一抬头就发现每个人都和我一样,就像是复制机器人一样,都带着耳机。他们埋头看着手上那不可或缺的iPhone,总是有玩不完的游戏,像戒不掉的毒瘾,沉溺在自己的虚拟世界。或者望着窗外风景,看到的应该只有马路和车子,对其他事物不加留意,就算已经过那间警察局那么多次,却从没注意到它的存在。虽然如此,总比看着车里那些复制品来的赏心悦目。慵懒的下午,车上并没有很多人。巴士上那么多双的眼睛,虽然看着脸庞一闪而过的景物,路过那些马路却不知道路名,脑中总是呈现一种放空的状态。在不知不觉中,视线突然对车外的环境感到熟悉,眼睛对突然变得暗黄的灯光感到不适,原来已到达文礼总车站。

回家的路程一半都不到,我又搭上了更寂寞漫长,载着更多像我一样的机器人的地铁。踏进地铁唯一想做的,是找一个私人的角落,听着永远不停播放的电台歌曲,听着仿佛具有催眠作用的旋律,如同无数的乘客一样,逐渐进入与世隔绝的禁地。

(在路上应是乐趣,可是现代生活的意志却在路上消磨殆尽。描述颇能突出一种无知无觉的麻木感官,城市像是一场醒不来的噩梦。路程既定文字必然也需完成,意象的骇异一路还能发挥,不然则是半途而废。)

我住在:怡君

偷欢

踏入中学的第一天便是我探索自由的开始。

中学离家不再只是20分钟的徒步,而且再也不会有校车接送我上学放学。看到的景物将不再是那看了十多年的树木花草商店,玩的也不再是闭上眼也能看到的游乐场和民众俱乐部里的画画教室。

那天下午放学铃声响时,大家都满怀兴致地拉着刚结识的朋友去玩Crocodile,我却低调地收拾书包想准备乘她们不注意时溜出教室。脑子里正回想当天在课堂上发生的事,心里尝试预算妈妈的反应。如果她得知我今天做出的愚蠢事情,一定又会莫名其妙地骂得我狗血淋头,说我多管闲事,像爸爸一样每一次都要当hero。

“班长班长班长!等我们一下啦,一起下去玩。”新同学一面仓促地把书本往背包里塞一面向我喊着。最后,我还是无法溜走,只能背着书包,跟着一群女生去到学校草场的健身角落。大家找了个干净的角落小心翼翼地放下新书包,见我还傻傻的背着书包不动,便喊我快点,说要不然最后一个可要当那条鳄鱼了。

“你们玩吧!我今天得赶回家。明天再和你们玩。”

我记不起她们脸上的反应,只记得自己当时心里非常忐忑,像贼第一次犯案前的心情。我背着沉重的书包,捧着紧张时总是打滚扭来扭去的肚子,快速地往学校后门走去。走出了后门,肚子里的搅动使我浑身觉得非常不自在,也特别的奇怪。我一时慌了,却又一会儿开始郁闷了,想临阵退缩,便一气之下直奔上行人天桥,在炙热暴晒的下午一点钟跑过了天桥。脚底下在快速公路上奔驰的车辆和那热风直往耳朵里冲的声音让我觉得晕眩,喘不过气。也不知道哪来的力量,哪个脑部门下的决定,我背着乌龟壳又跑回了天桥的另一端,湿透了我整洁的白色校服。

烈日下,我徘徊在天桥上,努力地让自己安定下来。想着下了天桥后应该乖乖的去搭巴士回家?还是往组屋后边走走看看?

对于小时候居住环境的回忆,大多只限于白天里第十二楼那十六家户共用的走廊,以及夜里组屋楼下在四分钟内就能跑完一圈的公园。随着每年一个我爱吃的巧克力蛋糕和一桶肯德基,我渐渐厌倦这幼时所熟悉的地方,更渴望那拴住自己的绳子可以再长一点。

我缓缓地走下天桥楼梯,眼睛朝着快速公路盯着。如果巴士在我还没走完梯级的时候出现,我就回家。但如果没有出现……

我走过了巴士站后的游乐场,走进了新的组屋区,却失望地发现原来金文泰的组屋也和裕廊的大同小异。在组屋里停车场犹豫接下来的去向时,刚好迎面而来有三个舔着冰棒的小学生,让我有了新的目标。穿进了组屋里,我在几分钟后便找到的冰棒的来源—— Ginza Plaza。

在15分钟里,我逛完了银座大厦,来到了另一座天桥,看到了另一间中学。顿时,耳朵里又听见爸爸说这间XX中学,总是有小混混在附近捣乱,忙得这一区的警察总是不得清闲。想到这里,我记起了妈妈叮咛着我的脸,连忙看表,但心里却又很想继续往前走走。想着想着,我注意到了一个指向西海岸公园的路标,便兴奋地朝往那方向。

西海岸公园可是我从未在家里或在小学时听过的地方。海岸就代表有海洋吧?真的吗?当时的我就是这么的问自己。心里非常好奇,带有一点不可思议,又加一点胆怯。

到了西海岸公园后便兴奋地沿着岸边时而带跑地走了许久。最后背着乌龟壳继续往西海岸公园的游乐场游走一番,玩了flying fox后接着拘谨地荡秋千。虽然深怕弄脏了洁白的校衣校裙,但还是东蹦西跳地四处游走。最后还爬上了那座金字塔,坐在最高处那儿吹着海风开心地阅读新课本,时不时瞭望着那远方布满商船的海,想象在海上漂荡的船上过着生活的日子。

在金字塔上的感觉犹如日后再也不会有O-level会考之类的大考一样;不只看到的东西不一样,就连呼吸的空气也特别清爽凉快,甚至甜甜的,没有一丝的烦恼和压力。那感觉令我流连忘返。

傍晚到家时,我骗妈妈说大家放学后在课室里一起装饰我们的布告栏,之后还一起完成习字功课,也约好每天下课后一起做作业。心里虽然虚得像在爸爸皮鞋偷小便的小狗,但是为了不挨打,还是硬撑了过去。因为迟回,妈妈如我预料中,把我训的狗血淋头,再加上我告诉她我毛遂自荐当了班长,训话更是没完没了。但是,当晚却是我第一次抱着满足的心情入睡,期待着以后放学和回家之前的这两个小时。

(城市不容分神,新家旧地之间的偷欢,像是一场逃避为了自由的恋爱。虽然叙展动作略有滞态,行文却颇多鲜明有趣的形容。写作要写足的用心可嘉,但是描述常有多余攀附,较像一个贪欢的小孩。)

我住在:慧敏

油池

在搬来这里之前,我只知道这里的英文名叫 Yew Tee。搬来这里将近8年,也从来都没兴趣知道为何这里的华文名叫“油池”。直到写作这段文字之前,才顺手在网上搜一搜。原来在日本占领新加坡的时期,这一带是日军油料库的所在地,所以“油池”由此而来。我暗笑,原来网上的解释和我所预料的“一个油腻腻的地方”的解释相差不远。八年内的油池,验证了新加坡的急速发展;对此,我萌生起一种莫名其妙的骄傲。

有关当局似乎预料到这里的人潮有增无减,所以油池地铁站从简单的地铁站化身为提供各种不同服务的便利站。地铁站的一楼在8年内增添了8个店面;食阁、报摊、七十一、牙医所、面包店、眼镜店、Guardian便利店,美甲店。就这样,油池地铁站成为了许多人的“一站式”,我也常常听到人们说:“我去Yew Tee买东西!”、“我去 Yew Tee配眼镜!”、“我去Yew Tee看牙医!”、“我去Yew Tee买报纸!”、“我去Yew Tee弄指甲!”。不住在油池的人,就不会知道原来大家的“Yew Tee”是指油池地铁站。这也算是我们油池人多年来所累积的默契。

油池地铁站附近有个湿巴刹,每逢周六只要我睡得起,都会和母亲到湿巴刹走一趟;母亲忙着买菜和和三姑六婆串门子,我就是她的得力助手。虽然湿巴刹又湿又臭,但是我很喜欢跟着母亲一个摊位一个摊位地逛,因为每当母亲介绍女儿给摊贩们时,他们都会说:“好乖哦,还会跟妈妈来巴刹!”不过这个习惯,就即将改变了。

1年前,油池地铁站旁边新建了一座小型购物中心,叫“Yew Tee Point”(油池坊)。对油池地铁站商家来说,它是祸水;来抢生意的。对消费者来说,则是拍手叫好;提供了更多商家让大家选择。油池坊的杀手锏,就是百货市场NTUC。到附近湿巴刹买菜的阿姨阿嫂,许多都选择到有冷气的NTUC去;顺便也在NTUC附近的食阁用餐,再到食阁附近的商店逛逛,才回家。母亲也不例外,她现在天天到NTUC,虽然我还是她的得力助手,她也还能在NTUC买菜和和三姑六婆串门子,不过少了湿巴刹的湿气和臭气,我真不习惯。

如今,“Yew Tee Point”似乎已经成为了多数油池人的“新一站式”。之前的“Yew Tee”如今虽然还在经营着,不过人群寥寥无几。看来,这个“一站式”的决斗,不久就能分出胜负了。

(地府某层也有油池,社区沾染商贾臭气,两地其实等同一处。叨念重复的句式已成风格,虽是性格特色和写作惯习,往往也滋生另一番烫辣俗味。城市以大字缩写规划,生活不外是一个Point到另一个Point。)

Wednesday, April 13, 2011

我住在:娴慧

食事

因为母亲不常做饭,因此自父亲去世后,张罗晚餐的重任几乎天天落在我肩上。不过,这也称不上是件麻烦事,毕竟我对吃喝,是甚讲究的,不像母亲与弟弟。挑剔的人,就该自己去买,免得吃不惯他人买的。我不吃油腻的熟食,不吃饭盒,也甚少吃不健康的快餐。因为不吃饭盒,那么经济菜贩便常年成为我的拒绝来往户。平常的中菜也是挺油腻的。就在快要落得没晚餐可买时,就在Jurong Point发现了那家印度料理。

生在星国,早已吃惯了各国料理。有时,还吃的比本地料理还要频繁。像日本料理等,我们都热爱。说回这家印度料理,是一直开在那里,但一直都没去尝试。直到有一天,听人说起那家的印度煎饼很不错,才有试一试的念头,但还是有些为难地点了一道熟悉的羊肉Biryani,外加印度煎饼。

那家印度料理的生意非常好,天天门庭若市,除了印度人之外,也有很多华人和洋人光顾。虽然如此,对于不熟悉印度菜的人,点餐时,始终有些难。仿佛那些英文字成了一些不能参透的符号。

其实印度菜与中菜比起来,也是挺博大精深的。各种不同的配菜都个别地包起,绝不像饭盒般,各种味道杂糅在一起。印度菜是泾渭分明的。光顾的次数多了,也渐渐对那家印度料理有着一丝丝的好奇心。也因为煎饼都是现点现做的,几乎每一次都有充分的时间好好研究一下这间店。日子久了,也看出了些端倪。在这家店里,收钱的是本地马来人,作煎饼的是则是来自印度的印度人,而端菜的是中国人。就在这小小一方天地中,就像个联合国,也像早期的新加坡。不过,毕竟是来自不同地方的人,相处时难免有摩擦。连带的,也连累到了顾客。我就曾为了两个煎饼等了半小时,之后才发现,他们竟掠过我,都把煎饼端给后面的顾客。

不过,这闹哄哄的店里,还真有几分南洋的气息。

(生活不缺食味,可是地方样态不宜独沽一味。错别字句不少,全文较像食店介绍,尚可将吃习混进生活作息进行一番搅味。结尾试图适题,以民族杂处作为南洋写照,但是引思毕竟有点牵强和偏差。)

我住在:贵丽

白桥小孩

我从小就住在白桥(Cambridge Road / Pek Kio)一带。年纪还小的时候,我时常和父母亲到组屋对面的白桥熟食中心去吃早餐。我每次都会吃加了蛋的鸡粥,配上热牛奶,一边吃,一边看着来来往往的人们。提着菜篮的安娣、坐下来聊天的老爷爷、吵着要买新玩具的小孩子、看报纸的中年人,这些人大多数是白桥的街坊。当然也有一些住在其他地区的人,偶尔会到这里来吃早餐。从大约早上7点开始,整个熟食中心就热闹起来了。

当时,每个周末早上,风雨不改,我都会牵着妈妈的手,和她一起去巴刹买菜。因此,熟食中心和巴刹的摊主几乎都认识我。我仿佛成为一个小明星,走到哪里都有热情的uncle 和aunty 们向我和妈妈打招呼。在巴刹的附近,有一个文具店。文具店主是一对老夫妇。老伯伯非常疼爱我, 每当我经过他的店,他都会叫我 “ Channel 5!”(我的英文名是Chaneline, Channel 5 是我的名字的谐音。)我很喜欢这个老伯伯,因此我很常从他的店里买彩色本和可爱贴纸。

因为父母忙于工作,所以有时他们无法带我一起出去吃晚餐。爷爷会陪着我一起步行五分钟,到住家附近的“金三菱”煮炒店吃我最爱的铁板豆腐和菜圃蛋。吃完晚饭后,爷爷会带我去杂货店买糖果和玩具。管理杂货店的人偶尔还会给我折扣呢!

自从上了中学以后,因为课业繁忙的关系,我不再那么常和父母一起到熟食中心吃早餐,也不再和妈妈到巴刹买菜了。在我的印象中,我好像几乎每天都在家里念书做功课,很少到外头玩耍。组屋区逐渐的变化,我根本没有多加注意。

直到有一天,我和妈妈到组屋对面散散步的时候,我才发现有很多新店家的出现。那么旧的店家呢?店铺里的人呢?妈妈对我说,文具店的老伯伯,因为妻子生病去世而得了忧郁症,不久后也离开人世了。杂货店也搬走了,管理杂货店的人也已经不住在这一带了。就连卖鸡粥的摊位也结束营业。我望着眼前一排排新开的店铺,原本给我带来熟悉感的组屋区,现在却变得有点陌生了。

我带着失望又惆怅的心情,和妈妈回家去。我打开窗,看着组屋楼下刚建好不久的运动场所。这个场所原本是一片空旷的大草地。傍晚时刻,不论男女老少,他们都会到这个运动场所享用这些新的设施。我突然想起爷爷,如果爷爷还健在的活,他现在应该会在跑道上散步吧?

(物非即是人非,城市越发展往往越显陌生。感情的展露略为刻意,落差呈现也有些呆板,但是整体描述还算流畅。社区特色可再渗透,白桥不缺地方历史的厚度,后半的描述多了忧愁自闭,不符题目的开阔。)

我住在:月丽

群山环绕的地方

甲洞,Kepong。距离吉隆坡约30-40分钟的车程的一个地方。在我离开它之前,我的意识当中,我只属于小小的甲洞,我的世界仿佛没有吉隆坡,也没有马来西亚。

懂事以后,会翻翻报纸,在某年某月某日的某地方版上,看到了关于“甲洞”这个地名的说法。据说,因为群山环绕,群山之间围着的,就是现在“甲洞”所在的这片土地,形成了一个大窟窿,因此,有了“洞”这样一个解说。也因为被群山包围,因此马来文以“Kepung”(包围)为之命名。只是,我怎么从没见过山啊?从小,记忆中玩乐的地方是一片又一片的草地,草地四周就是人们居住的房屋。

在这里,我知道,天气晴朗无云的时候,在入夜以后或者破晓之前的时刻,在什么地方可以眺望云顶高原远处的灯火。我知道,在哪一条路上可以远远地看见双峰塔,曾经幻想,是不是可以在跨年倒数的时候,就这样把车子停在路边看烟花,还省了人挤人的窒息感。

姑姑的家拐左,走下缓缓的斜坡,在一棵大树下等粉红色的29号迷你小巴,通往市区。乘客和司机的默契好极了,连巴士站都不用。不过,这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离大树不远处,有一个十字路口。十字路口以前是一个交通圈,所有的车子,仿佛都得乘一圈旋转木马,才能离开或进入甲洞。十字路口旁,是一座教堂。教会办了一所幼儿园。我们三姐弟都在那里毕业。小女生的制服是粉红色的衣裙,小男生的是粉红色的上衣褐色短裤。从我五岁的时候到现在,制服从来没有改过。每天放学的时刻一到,买豆腐花的阿姨就会骑着摩托车在校外等着,看着妈妈们牵着小朋友的手,带着一包又一包的豆腐花回家。

姑姑家门前有棵木瓜树,曾经种过释迦树、石榴树。邻居养了一只可以从早到晚吠个不停的狗。没有人的时候,屋子后门记得要上锁,有一次,猫咪从后门钻进了厨房,叼起灶上的鲳鱼,然后从后门的铁花中火速地窜离了。每个星期天晚上,从姑姑的家拐左转右然后直走,就是一片声色光景,是我最期待的Pasar Malam。那里有个老伯,总是坐在藤椅上,用脚趾夹着钱罐的边缘在乞讨,每次见到,都揪心的痛。

后来,从我家走10分钟的路,有了火车站,去到市区仅需20分钟。16岁那年的学校假期,每天都搭五个站到某大型商场的一家寿司连锁店打假期工。

初中三年,每天4点起床,梳洗完毕以后等4点半的巴士接送。凌晨的空气特别冷,街上只有我一个人穿着校服背着书包在等。家正对面,买面的安娣正在准备开档。安娣和我一样起得老早,正在熬着高汤的火炉嚯嚯作响,蓝色的火焰在黑夜中格外显眼,那嚯嚯声不知陪了我多少个凌晨。我隔着一条街望着对面安娣劳动的身影,害怕和孤独的感觉渐渐消减。

大约是高中的时候,火车站附近建起了一座高架天桥。一天,父亲驾着车经过,当车子经过天桥的最高点的时候,我看见远处尽是连绵的山峰,真的仿佛就把我们围绕了起来。那看似传说的地名由来,原来是真的。

(文字像是地名仿佛也开启了一个窟窿,撒下面包屑引领读者入洞探看,关于一个地方以及一个女孩的成长。结构纯熟描述流畅,正如生活的无迹无形,充满平淡温馨的感觉。最后以疑惑释然作结,仿佛找到了恰当的姿态,就能发现自己的存在,生命的洞永远必须以生活填满。)

我住在:燕凤

生活

早市喧闹,太阳光洒落地面,立在充塞着枯菜黄叶的沟渠里。

派报员的脚踏车顺斜坡而下,左手栓紧刹车器,右手臂往外挥出恰好的力道,《星洲日报》越过篱笆,和着抛物线掉进院子里。惊起小麻雀,往屋外窜逃,寻找下一个停驻点。

从家里到街外,十分钟的脚程,经过曾差点被关闭的士乃老人院。老人家们在院子里聊天,阳光照在他们堆满笑容的皱脸上,在呼吸起伏间享受生活的气息。另一边的草场上,一些阿姨阿伯们在晨运着,满满的活力和朝气。到达喧噪的大街,是熙来攘往的人群和摩托车。纵横坐落的几排店屋,只有几家咖啡店和菜市营业着。咖啡店里充斥阿姨阿伯的语笑喧呼,操着满口流利的客家话,声量骤升,交织成沙哑低沉而不悦耳的曲调。老板送上卷着股股白烟的咖啡乌,身旁小孙子静静地吃着牛油咖椰烤面包。搅动咖啡,让沉淀的糖粒随着搅动的漩涡融入咖啡里,陶瓷杯与汤匙碰撞发出响亮清脆的声音。将咖啡倒进杯托里,递到孙子面前。风扇吱吱作响,10几年来悠闲地摇摆着,吹动了店里胶着的气息,却始终挥不散那浓郁的咖啡香。

小学生赶着上学,屡屡回头,留恋地望着杯中未饮尽的热美禄,被母亲拉着离开。车子来往中慌乱地越过马路,总是在赶忙中忽略了竖立于路边“DILARANG MELINTAS, DENDA RM500”的标志牌,还有坐落在100步以内的天桥。上课的钟声敲起,妈妈们陆续离开学校,攀上天桥,夹脚拖鞋仓促地挥动,啪啪啪地上下着阶梯。

匆忙的早晨还没结束,太阳光已呈45°角钻入咖啡店里,老板赶紧放下帆布遮阳。卖鱼圆面的老伯伯,背上是已负着几十年的驼背,上下甩摇手中的滤网,沥干面条,甩出的水滴溅湿了泛黄的白背心。包好的鱼圆面,装进塑料袋,客人们纷纷上班或回家去,喧嚣的大街逐渐恢复清静。

慵懒的午后伴着午睡悄悄离开。垃圾车驶过,橘红色的阳光透过黑色大门的间隙斜射入厅。“细佬哥几坏咯”,隔壁的媳妇操着生硬的客家口音,向家婆投诉着,边炒着菜边催着孩子做功课。门外拖鞋任意置摆,香灰掉落滴在上面,灰蒙蒙一层的,是妈妈给家人的祈福。晚饭前,妈妈总会诚心烧香祈求神明和祖宗保佑,似乎叩响三次头,远在新山柔佛古庙的先人就会听见。

八频道播放着着闽南语连续剧的主题曲,迎来了爸爸一整天当中最期待的休闲时光。妹妹趁爸爸没注意,转换了电视频道,RTM2正播放着卡通片小叮当,妹妹假借学习马来文为由,爸爸只能为之妥协,和孩子们一起围坐在电视旁观赏着。耳边不间断地传来卡通片的马来文配音,隔壁媳妇的客家话,还有妈妈拜神时口中的念念有词。

(城镇的生活于早晚之间充满了细致的一层一叠,在外兜转了一圈又在内驻留一阵,文字不止将一个地方的情态娓娓展现,形而下之还有人间家族和神界虚无的观照。仿佛生活总是混杂在两种状态之中,正如此处独特的社会和地理文化形态,同时轮看八频道和RTM。)

我住在:丹璐

一个人. の 两个世界

我常常会迷惘,游走于两地到底算是怎样一种状态。

不是艺人,也并非空姐,不从商,不为政,但确实处于二元单一的生活形态。午夜梦回甚至也会时常怀疑究竟身处何方。

我的家乡在申城。我,住在狮城。

羁旅的苦闷如今看来也随着对新巢的接受度而渐淡。少小离家之初,十天的时间几乎把一辈子的泪都用尽,然后试着生活学会独立。回头看看九年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竟也磕磕绊绊走了这许多路。

好些人说申城和狮城很像,一样刻薄,一样冷漠。我不想辩驳。都是移民城市,到处充斥着熟悉又陌生的面孔,夹杂着亲切又疏离的口音,做着或令人振奋或使人气愤的事,似乎也只能如此。可搜遍全世界,再也找不到让我更钟爱的地方,即便不常在。

申城的变化之大是狮城不能相较的。一顿饭的工夫就能凭空出现新的建筑,一转身的速度就能开凿新的路段。高速高架盘桓交错总是弄得我神经崩溃,不坐申城的公车,因为从来搞不清楚方向。而在狮城,公车路线简单明了,刚上车就能看到前方不远处下一站头的站牌在闪闪发亮。公共福利上,狮城远比申城做得厚道,比如放音乐的馨香厕所,不走市场路线的便宜屋子。有时候也会迷惑,哪个才是真正具有康姆耐斯特精神的。

冬季来临的时候,我愿意在申城的街道上多走走,呼吸着尚不算太糟糕的空气,品味凛冽在脸上的刮痕,仿佛回到十多年前冲驰在上学路上的某个清晨。如今却再也没能看到那么早的曦雾,昨日今朝唏嘘不已。母亲的早餐营养爽口,白粥配黄泥螺,甜腥的味道,或杂粮粥配水炖蛋,润滑的口感。赶时间的同时,她也会用温柔的双手替我扎出令人赞叹的发型,以至今日身处狮城的我每每照镜绑发心里总是荡过莫名忧伤,这是成长的代价。偶尔会感怀着念旧的心情,在为数不多的回家日子里频繁地搜寻过往的回忆。吴江路上的小杨生煎,豫园的汤包,七宝街上的汤圆,朱家角的臭豆腐扎肉肉粽熏毛豆载满童年光景。外滩再也听不到小女孩“滋滋呼,白兰呼”的叫卖声,邻里小区里也再看不到花白头发的老伯兜售自家酿制的酒酿圆子。有时也会瞥见路边的烘山芋,或者萝卜丝饼,欣喜买下却败兴而归,早已没了当初的味道。

狮城的美食是出名的,对于一日三餐在南洋小公寓解决的我却没什么不同。虽然也会喜欢咖喱鸡的香味,咖椰面包的甜腻,偶然路过武吉士街也会带上几根芝士热狗奶油泡芙,或是不加糖的koi奶茶。睡觉睡到自然醒,窗外传来黄莺的欢歌声,然后收拾着装奔忙于学校的各个讲堂之间。难得清闲的日子也会叫上朋友出外散心,内容无非是吃饭,唱歌,逛街,看电影,聊八卦。有序的生活,宁静安逸的氛围,却总觉得少了些什么让血液高涨的惊喜刺激。即便是酒吧,也太循规蹈矩。这里很无聊,这里很适合我。

不知道应该如何定义家这个概念。走在青色的护城河边,欣赏曲水园别具一格的林艺建筑,时而看见三三两两的老人或则打太极,或则围坐一圈下象棋,这片生我的土地才是我的根。但是我对它已然逐渐陌生了。在陆家嘴的金融中心转晕了方向,被城隍庙的人海挤迷了路,身在福州路却要打车才找的到书城,不知道原先的欧罗巴早已改造成了如今的欢乐谷,不小心踩到了人下意识地吐出了“sorry”,在人群里穿插习惯说“X’cuse me”,甚至被家人嘲笑我奇怪的乡音。回到狮城与朋友相约乌节路,等着地铁窥视拥挤人群的一举一动,闻着热带独有的带着花香的咸咸海风,这里是拖鞋的天下,下楼买东西甚至不用换家居服,偶尔听一场校队的演奏会,也会在高级的金沙酒店前却步,却从来不吝惜在夜市小店里流去的金币,恍然这才是我的生活。

我想这样的情形会一直继续,直到有个完结或有个突变。我依然游走于车水马龙的两个城市,找寻自我,最终找到或继续迷失。两个城市都有我爱的人和爱我的人,既然如此那何必再纠结于家的定义。我在哪里,哪里就是我的家。

飞机起飞前,给朋友拨了个电话。

“你又要走了么?”

“不,我是要回去了。”

我笑笑,突然想到了一首诗,“但很快会回来的。”

终究,我是归人,也是过客。

(文字洗去了铅华,反而展现了生活的本来面目,心随意转的描述处处流露真情。双城之间的归去来兮,从微微的身份挣扎中寻唤冥冥的安身立命,虽然还有些许流行情怀的杂意,但是笃定构念然后沉着言志,一字一句也就拥有了肺腑的气息。)

Tuesday, April 12, 2011

我住在:逸玲

社區三兩事

我住的地方是個小社區。

從日據時代的油庫發展到現在的住宅區,從來就不是繁華擁擠的地方。被劃分為住宅區也算是近期的事,所以不住在附近的人大概也都不會注意到這個社區的存在。因此被問起住家所在時,總會習慣性地概括性的說是蔡厝港(而不具體地說出更確切的位置),然後對方不是囘「就是靠近墳場咯」就是「噢裕廊那邊對不對」再不然就是茫然看著我,發出長長一道「哦……」。

反正所有在這城市上的住宅區,只要不靠近市區,不是公寓或私人房屋,都長得一個模樣,所以也不至於會大力譴責對方爲什麽不知道我住的地方在哪裏。“組屋”一詞就道出住屋排列整齊,層層相叠的大致綫條。凡玩過樂高積木就可以此重建組屋的具體形象。

近來爲了好好看看活了十年的地方,我開始游走于一座座組屋之間。T-shirt短褲人字拖,加上一台菲林攝影機。這種拍照方式更有滿足感,一切任凴自己的感覺,無法預知效果如何,但按下快門時總是覺得如此捕捉生活,很瀟灑,在框框内發掘無限的感悟,和活著很像。

於是短暫漫步旅程開始。

圍繞在我所住的組屋邊,是其他漆上同色調的複製品。大概在五年前大規模地重新粉刷組屋的外墻,把原本橘紅色遮蓋起來,換上粉色調的外觀。起初覺得刺眼又做作,探頭望出窗外時,心中糾結著無法開交的甜膩滋味,耳畔會漸入Sugar Town的旋律。不過,一段時間過后也就習慣,仿佛其他一切無法避免的改變一樣,都會換來最終的欣然接受。無論當時態度多麽強硬,結果還是會莫名其妙的忘記最初堅持的依據。現在偶爾還是會想起那首歌,但對於那夢幻的色彩不再厭惡,覺得這樣也不錯,頗似小朋友會在畫紙上繪出的理想住家。

提起小朋友就要說說三座組屋之外的幼稚園。我熟悉這兩三年以來那些小孩的稚嫩臉龐。曾經因爲那兒的老師家裏出了些緊急事件,急切需要後備老師代課,所以就找上了我。事實上我不是社區裏的風雲人物,名氣大得非雇用我不可。只是幼稚園的校長是我老媽所以找我算是方便省時的事,僅此而已。代了幾個星期的課,小孩的個性也摸透,名字樣子也終于可以聯係起來,但同時小孩也不需要我繼續教課了。現在如果碰面,他們不再會一聲聲叫出駱老師駱老師,只會一臉狐疑看著這個不停對他們莫名其妙傻笑的人。

好幾次想走到更遠的地方走走拍拍,可天色每次都會突然暗下來。像要和家人到附近的泳池總會很避諱「游泳」這個詞彙,真是一言既出必遭阻撓。

落雨前,社區會回蕩著一種氣息。很祥和的香氣。弟弟也和我討論過這個問題,那時我才發現原來不是我的嗅覺出了問題。而往往在這種時候,通往我組屋樓下的道路會開始有蝸牛出沒,是在為降雨跳著它們無聲的華爾茲。雨季來臨的幾個月,社區裏的樹也會結果,飽滿的水蓊(也稱蓮霧)折枝掉落,爆落在地上的果實噴灑出一朵朵赤綠色的花,爲這社區的陣雨添增果香。

其實在這裡的地上有水泥,組屋,蝸牛,水蓊(的殘骸),還有一樣。血滴。

這裡的夜晚不太平靜。每隔幾個月都會在闌珊時分,從窗外傳來聲帶欲撕裂的喊罵聲。再過數天,爸媽會在晚飯后說某某人和老婆/老公/男友/女友/朋友用菜刀互砍,雖然談話的最後依然搞不清楚是住哪棟哪樓哪單位的街坊,可是討論過程回回都很有戲劇張力。不管我家裏的談論有多精彩,還是引起我諸多懷疑。經過幾番勘察,電梯裏確實出現過凝固的血跡,可排除其他液體的可能性,而殷紅血液噴灑的狀態告訴我那是重力加速度造成的。我可是修過法醫學的課的。但是在有限的資料中,仍舊無從得出有效結論,而且那台電梯裏的血跡不出一周就被清除,要再看一眼證據的機會也被抹殺了。

一次電梯到了五樓,我才驚覺晾在我房間窗外的内褲還沒收。即將落雨,不快些我也即將被媽媽唸上二十四小時。匆忙推開窗子,飛速一件件收進屋裏。對街的人也忙著把一杆杆的衣物收進廚房裏。照道理,我的房間外原本是沒有晾衣服的地方。是老爸爲了讓我和媽媽的内褲不再被偷走才在房間外墻鑽了洞,置了晾衣綫。

關上窗前,看見對街道路上站了一個人。穿著運動衣褲,冒雨望向我。開始記起一個人,住在鄰近社區的人。我知道他會跑步經過這裡,而他知道我的房間就是外面挂滿内褲的那閒。緩緩拿起相機,我拍下了他和這一刻。他的臉龐很模糊。在記憶中,他的臉也是模糊的。

終于也來到這卷菲林的最後。同時也發現最後一張拍下時,忘了摘除鏡頭上的蓋子。雨勢大了,我的視線也花了,看不清事物的分界。

雨中相望許久,體内的旋律和雨氣兀自纏繞纏繞,直到窗外放晴才漸漸退散。

(生活一块一块的,日复一日也就是心满意足的琐碎平常。开头描述灵巧最为耐嚼,如要展开图文并茂的历险记。常态中骤生结尾的蹊跷,虽然也能当成小红帽,毕竟过于诡谲难解,像是二三事之外多了心事。)

我住在:芷沁

夜市

今天是星期二。

柔佛再也巴刹B入口处的正前方,原本沉默的街道在接近傍晚时分开始有了一点生气,聚集在店屋后巷的人越来越多。铁架、三夹板、尼龙绳和延长线到处都是,忙碌的身影正在为今晚的夜市作准备。

巷子的两侧停放着摊主们的货车和小罗厘,是什么都放的仓库也是摊主的私人休息室。偌大的遮阳伞像一朵巨大的蘑菇,和各色帆布搭起的临时帐篷覆盖了整个街道。不过短短的两个小时,已经摆满了各式各样摊位的巷子就这么延伸着,眼花缭乱仿佛没有尽头。发电机躲在一旁发出令人厌烦的噪音,随着夜幕的低垂亮起了橙黄色的小灯泡,市区夜晚的精彩在绽放。

夜市里一点都不怕吵闹。一些摊贩不仅拉开嗓门吸引顾客,甚至还有拿着“大声公”助阵的,一边介绍自家货物的优点,一边示范产品的多功能。推销的货品种类可以从吸尘器到跌打药酒,叫卖声此起彼落,砍价声不绝于耳。贩卖盗版光碟的摊贩似乎怕被比下去,将所有音响设备调至最大,这边播着电影院还未上映的动作片,那边传来周杰伦最新专辑的主打歌。可是一旦收到密报,大家就会很有默契地摆上为数不多的正版卡通影碟和童星专辑,电视屏幕里的叫不出名字的武打巨星顿时变成了可爱的海绵宝宝,周杰伦含糊的咬字随即被稚嫩的童音取代。

除了用的穿的玩的看的听的,夜市自然少不了吃的喝的。这里最受欢迎的应该是上过报的炒芋头糕,每一次老姐从新加坡回来至少也要吃上一回。虽然价格一直在涨,芋头糕里的芋头越来越少,但排队的人数从来没有减少,在档口前枯等半小时也是甘之如饴,胖叔叔翻炒的功力果然不能小觑。

街角那摊烤玉米曾经是我的最爱。还记得马来男孩熟练地翻转着烤架上的玉米,刷上薄薄一层牛油,那黝黑的脸庞被上升的热气熏出不甚明显的绯红。只是额角沁出的汗水还来不及擦去,就顺着脸颊和下巴落入了盛着牛油的小圆桶。烤玉米的香味窜进鼻子里,甜甜咸咸的。我再也没有吃过他烤的玉米。

傍晚七八点的时候是人潮的高峰期,一家的饭后休闲活动才刚开始,放工的和放学的成群结伴穿梭在人群中。男人用宽厚的臂膀保护怀里吮着奶嘴的婴儿,另一只手环在妻子腰间形成一道保护墙。远处,绑着俏丽马尾的小女孩紧握妈妈的手,在大人们的长腿间寻找缝隙,连最爱的棉花糖都不敢多看一眼,深怕一个不留神,妈妈的手就会从眼前消失。一群大男孩顾不得手上快要融化的冰棒,在人海中寻找滚落的篮球,还未发育完全的骨架被撞了又撞。夜市里,汗湿的胸背避免不了碰撞摩擦,恶心的黏腻感在彼此间传染。

巷口,人们还是不断涌入。

(南洋夜市是热带游园,人流汇集目光泛荡,走一趟就有享受满足。细腻传神的文字捕尽了一种生活的声色香味,形容描写可圈可点而且可亲可爱。结尾不妨拉开较为封闭的视角,像是从高眷看一眼小镇人间。)

我住在:智丽


回家

从前,小汕头有一条河,叫做纱玉河,河岸边树立起了一间印度庙,印度庙的对面有一间糕饼店,店里发生了一个很普通的故事,店主的女儿嫁给了店外卖香烟的孙子,两人婚后搬到离纱玉河不到一公里的地方,继续写下人生的每一页……

忘了是第几回越过长堤,越过长堤回家的动作,已成为了我的家常便饭。

越过无数的人墙和天桥,最后穿越市中心的购物商场,来到巴士站,坐上巴士,现在离家更近一步。等待巴士开动的同时,望向马路对面的购物商场,它的前身是沙玉河巴刹,与对岸的沙玉河相呼应,父母的祖屋就在这里。当年母亲还牵着我的手,像现在一样穿越无数人影,忘了终点在哪里,只记得巴刹的湿地与叫卖声。如今,纱玉河变成了城市花园,小汕头也退守到繁华都市旁的一条老街,那是文化人塑造的时间轮盘。而回忆苟延残喘的光阴碎片,成为我归途上偶尔的活动。

继续等待巴士开动,边望窗外的车水马龙,边想着母亲为我准备了什么午餐,父亲是否没等我就把熟了的辣椒摘了下来,回家后先洗澡还是先吃饭?是否该先打个电话回家?等待的时间让我不胜其烦。踌躇半响,司机终于开动引擎。不到5分钟的时间,我下了车,还必须走5分钟的路才能到。上坡的一排店——我来到世上第一个落脚地,从怀里抱着的婴儿到母亲手中牵的小妹妹,从中学到大学。22年过去,妇产科诊所仍然门庭若市,卖罗惹的大叔依旧和蔼,是我所喜爱的不变。

离开大路走向小径,左右两旁是邻居细心栽种的花草,偶尔可以看见可爱的四脚蛇横躺路中央,无声命令路人绕道而行。在第二条小径左拐,远处一位两鬓苍苍的大叔习惯性的两手后摆,伸长脖子向远处探望,寻找着某人的踪影。想必是错过了吧,是该打通电话的,那么他就不用漫无目的的等下去了,在烈日下不知等了多久。

他是我生活中的一部分,而我却是他生活中的全部。5年前退休后,每天中午在屋外站岗等待我放学回家的踪影,变成了他的习惯。进门后,他按照顺序向我汇报屋外辣椒的生长情况以及今天的午餐菜单。他常偷偷看着我的背影若有所思,我虽然察觉了却从未揭穿,这是我们彼此最多的互动。我和他不曾促膝相谈,却总是为了像争吃一条油条的小事而闹得不欢而散,但是过后又有说有笑的一起看电视节目。我们的相处永远含着无数笑泪。

渐渐靠近家门,熟悉的叫喊已经进入耳里,传遍了整条街。街坊邻居都知道,母亲炒了面等我回去吃,辣椒已经成熟待我回去摘,以及我爸叫我先吃再冲凉因为怕面冷了。回家的路,很简单,很短,偶尔很吵闹,但是很温暖。

(归家之路有遥遥余味,从风景行过并且穿越记忆的凝态,每一处都有轻描淡写的深刻,最后微露不言而喻的熟悉更是动人。开头的入话精彩但风格略显突兀,可在结尾呼应:后来生下了一个喜欢回家的女儿。)

我住在:惠芬

摩托情怀

早在我会走路之前就已经见识到摩托车的好与坏。在村子里,摩托车就是必备品,爸爸每天都把我放在摩托车前面的篮子里,往保姆和爷爷家两头送。可是他们都不让我自个儿接近摩托车,怕这个噪音制造器悄悄指使炽热的引擎伤害我。

等我大了一点会闹脾气的时候,爷爷就会哄我上摩托,然后到村里唯一的杂货店买糖子。杂货店老板娘很喜欢我,只要我唱“美酒加咖啡”给她听,她就会送我咖啡糖子,每试无误。

弟弟妹妹出生以后,我就没有去骗糖吃了。妈妈辞去工作,全职照顾我们。我们终于有机像村子里其他家庭一样,一家五口坐着摩托车到处闲话家常。弯弯曲曲的石子路上尽是摩托车,看到朋友就互相鸣车笛打招呼,“哔哔……哔哔……”此起彼落。很喜欢这种沟通方式,摩托与摩托之间,就是人与人之间的寒暄。

更多时候呢,是只有爸爸和我两个人的兜风时间。傍晚时分,我们会绕着整个村子游车河,经过了一间间新村房子,来到一处幽静的芦苇草丛,每次来到这里,我坐在前座会很自然地伸出双手,感觉自己在飞,风柔柔的,把头发、芦苇都吹到脸上,我笑着跟爸爸说,哎哟,我变成小鸟了。

自由自在的感觉是美妙的,然而当身上背负着包袱时,霎时就感觉不到了。为了上更好的小学,我们一家人从到处都是摩托车的地方,搬到了有车子才是王道的地方。荒谬的是,搬家过后我才第一次体验带头盔的窒息感。

放学过后同样是傍晚时分,我却背着书包坐在爸爸摩托的后座,从车龙的尾端飞速穿梭到红绿灯前面准备冲刺。飞舞的黑烟让我鼻子发痒,强风不只令人睁不开眼,开口说话时口水还不受控制地溅到头盔上,这样的速度让我害怕,就像这城市的节奏感也让我无所适从一样。

爸爸的摩托车不再是兜风的代名词,铁鸟飞得太快是会迷失方向的。

“哔哔……”的鸣笛变成了争先恐后的嚷嚷,“呜呜呜……”的引擎声叫路人下意识地夹紧包包,左盼右顾。这年头,摩托车在很多人心中是个猖狂的冷不防。看着路人熟练的动作,却令坐在摩托车上的我啼笑皆非。没想到以前大人担忧摩托车的伤害,竟然换了另一种方式存在。小的时候虽然没有留下摩托车引擎的烙印,长大后却担心攫夺案的阴影会不会降临。

摩托车陪我走过生长的地方,在我生活中留下好坏掺半的回忆,可到底是哪一方面占比较多,却又说不清楚了。

(铁马有情因为可以千里共骑,成长的速度和生活的步数,随着轻快的文字到了城镇的一处和记忆的另一处。率性的风格还不够挥洒,情性的展现似有犹豫挣扎,『掺半』的写法不若尽情铺写前半愉悦的基调。)

我住在:欣颖


小地方

小地方。它的名字叫马星。走在每条街上,看不到巴士的踪影,只听得到汽车、校车和摩多车的声音。若想要乘搭巴士,至少要花上十五分钟的时间,这真是件恼人的事情。它不是繁荣的小镇,它是个少有人知道的地方。尽管如此,我却喜欢这样一个地方。

我家就在这小地方的某一处。它是一间上了年纪的三房式排屋。放眼望去,左右两边的屋子都矮矮的,唯独它看起来有点高。这是因为有个小斜坡,撑起了它的高度。在这斜坡上,一条一条的裂痕纵横交错,石灰补了又补,企图掩盖它那凹凸不平的脸孔。小草也伺机的探出头来,为单调死气的灰色洋灰增添了一点生气。沿着裂痕,还看得到小蚂蚁们的直线型队伍呢。当闲来没事的时候,总爱拔根小草作弄蚂蚁一番。

芦荟、生菜、斑兰叶、洛神花占据了庭院的部分空间,甚至还延伸出家外的一小块土地。这是妈妈的精心作品。她喜欢享受在拿着长长的水管往这些植物身上尽情喷洒的时刻。她更喜欢沉溺在因这些植物而受到邻居们的称赞当中。坐在客厅里的我,偶尔会听到外头会传来“Ini sangat cantik”“Saya boleh memetik ini?”这时,我妈就会从厨房拿出一把菜刀,割下些菜送给邻居。看着妈妈手执菜刀的样子,心里总会油生出一种敬畏。

天未亮,坐在摩多车后面,搂着妈妈的腰,吹着冷风来到了小市场。走走看看,左右两边都摆满了各种东西,有早餐,蔬菜、肉类等的食材,也有衣服鞋子等。耳边时不时会传来主妇们与小贩有趣的对话。我发现了一件有趣的事情,主妇们在挑选蔬菜的当儿,总能和身边陌生的人展开谈话而认识了彼此。

傍晚时分,太阳渐渐落下。这时的余辉映照在小孩的身上。放学的钟声响起,穿着蓝色校服的国中生总会经过我家门口。小孩像得到了解放,冲出铁门,聚集在这条街上,瞬间热闹了起来。他们成为了地头蛇,若想要驾入进这条街上的车子,都得小心翼翼的驾驶,深怕调皮的他们突然冲出马路。尤其是马来小孩,胆子特别大。面对他们,我总会不顾形象的提高声量大喊“Tengok!kereta!”。我的马来邻居有个六岁的儿子。娇小的他骑着脚踏车时,显得有点吃力,总会骑得不知所踪。到了晚餐时间,他的妈妈才有想找回他的念头,偶尔还真的被这家人搞得啼笑皆非。

原是黑色的柏油路,总会在他们的粉笔下增添几分姿色。一格一格的,那是跳飞机的格子。不分肤色不分种族地一起在这格子里跳跃,纵使语言偶尔成为他们的障碍,但是总能在他们的脸上看到喜悦和纯真。以前的我,也曾在这格子里跳跃着。随着岁月的流逝,走出了格子,走进了更大的框框,似乎想再走回,已经有点困难了。

沿着这条街往下走,就会看到一群小学生在打羽毛球。羽毛球在他们的挥拍下,有力的飞向对方,似乎用尽了全力想要击败对方。

“这球过线了,是你的。”

“哪有!这球还在你这边咯!”

他们在争执着。往地上一看,原来羽毛球正好落在界线的中间,看起来似乎有点难分出胜负。“这球就不算吧,你们再打过。”这时的他们,才继续享受在他们的羽球世界。

走着走着,被一位四五岁的小女孩的吸引着。她手里拿着一本书和一只粉笔,蹲在地上写写画画,嘴巴在喃喃自语。走前一看,地上的图案和看不懂的字是她的作品。纵使我看不懂,但却觉得很有意思。她在扮演老师。

天色渐渐暗了。是时候去夜市走一走。一盏一盏的吊灯亮了起来,声音也越来越嘈杂,瞬间热闹了宁静的黑夜。拥挤的人潮,穿梭在一条窄小的街上,人与人之间变得更为亲近了。夜市人生,包含了每个人的故事。每走一段路,就会看到老翁,或是妇人抱着小孩又或者是看似佯装受伤的中年男子坐在路旁,手里拿着一个小桶,等待着路人的施舍。看着他们,心中觉得好可悲,更为那妇人手中抱着熟睡的孩子感到心疼。

不远处,有个男生吸引了我的目光。他手里拿着专业相机,边走边拍,偶尔还会停下脚步看看档口卖的玩意儿。他不像是为了买东西而前来这夜市,而是想通过镜头捕捉一些画面。在镜头的引领下,看见了一位穿着背心的老翁悠闲坐在小木凳上,手里拿着扇子在扇风,静静的等待顾客前来买他亲手编织的木篮。老翁像似为他的作品找个知音人。圆圆的镜头,却能捕捉到有趣但不易察觉的片段。

即使是个小地方,却充满着对它的喜爱与留恋。它就是有这么一种魔力。

(小小地方充满细细赏味,文句仍有一些芜杂,但是一路上的脚步流畅,在热闹的视界里塞满乡地的物态景事和人物风情。描写近似小孩般的贪婪,尚可内敛收减一番,延外的移走也不若往内的归踪。)

Monday, April 11, 2011

我住在:慧妮

大肚鱼

空气中有一种束缚,随时叫人窒息的一股闷热,逐渐升温中。龙沟的对面是一大片空旷的青草地,高高的草丛好久没人修剪了,听说以前是用来安葬死人的土地。旁边的高速公路车辆来来去去行驶得尤其快,驾车的人大概都不会注意到这里。不算热闹的组屋区,是外婆居住的地方。外婆家附近这一条又宽又长的大龙沟,装的水如果能喝,大概够这一带的居民喝上好几年。

“过来,把手给我。”我往前一步,应该还是第一次仰看舅舅。他一手牵着弟弟,一手示意我弯下身子钻进那小洞口。我卷起瘦小的身子,穿过了铁栏杆下通往大龙沟的小口,然后由舅舅将我抱下。他说要带我们去抓鱼,然后便一路沿着那条泥泞的小道往前走。弟弟兴奋地猛拉着我的衣服,要我跟上舅舅。一想到我心爱的人字拖就浸在这又湿又脏的泥地里,我就已经有些后悔下来这个臭龙沟了。更倒霉的是,我才踩出第一大步,就摔了一跤。弟弟在旁咯咯笑个不停,我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不远处传来了舅舅的叮咛:“走慢一点,这里很滑!”

摄氏三十五度的大热天,还要在这夹杂着臭积水味和湿泥味的大龙沟里抓鱼,实在叫人生气。我勉强靠着那粗糙的石面墙,一只手紧抓着活泼乱跳的弟弟,边注意避开地上的青苔和其他杂物,小心翼翼地跟着泥地里深陷的一排鞋印走向前。

舅舅来到溪流的交叉口,蹲下去,把手伸进水里,很快就把一只只的大肚鱼抓起放进透明的玻璃罐里。灰黄色的大肚鱼瘦瘦扁扁的,比我的手指头还要短,看了都不觉得可爱。舅舅还说大肚鱼是不能吃的,亏我天真地以为它们就是晚餐呢。

过了一会儿,舅舅好像累了,一屁股坐在水流旁,默默地凝视着水流去的方向。我和弟弟也跟着蹲在他身旁,黑黑的舅舅看起来脸臭臭的,我不敢开口问什么。弟弟却还很高兴地拍打着水,任由小水花乱溅。温热的水滴喷到舅舅的脸,他才轻轻擦掉,然后将手上那瓶装满大肚鱼的罐子交给我:“拿回去好好养啊!”

十多只大肚鱼,不到一个星期,全都死光了。

月光的银晕染某晚的夜空,我倚靠在掉漆的绿栏杆旁,望着这条大龙沟的水潺潺地流过。眼前的这条大龙沟黑漆漆的,涨潮的沟水大概污浊得很,我好像已经十多年没见到大肚鱼了。它们究竟随着水流游向何处了?我再也钻不进那小洞,下去大龙沟寻找答案了。

身后突然迎来一阵风,冷飕飕的。

(沟渠作为城市的河道,逝者如斯皆是岁月的漂流。旧地重游但却不见鱼游,文字煽摇怅然若失,可是记忆的谱写比例过重,情节展露的童稚画面有点刻意。片段对焦较是时移事往的感叹,少了生活的跨度。)

我住在:伟利

城市甘榜

“甘榜”,马来文音译词,指的就是乡村。在上世纪七八十年代之前,除了接近市区一代的地方,新加坡到处可见甘榜的身影。社会的进步带动了城市化的脚步,使到乡情浓郁的甘榜开始被一栋栋挺直的组屋给取代了。虽然少了那与大自然相互交流纯朴生活,但浓浓的人情依旧挥之不去。

我就住在裕廊西。这里位于岛国的西部,拥有优美的生活环境。在地理位置上,它远离市中心,有了如同郊外的身份。这里基础设施完善,公交系统四通八达,到处可见组屋林立。这就好比旧时乡村中辽阔的菜园,川流不息的溪水以及乡间高耸的椰子树。这里就不如市中心,要等到天亮时分才初见活力。而在破晓之际,路上就已经熙熙攘攘,不少赶着到附近的工业区上工,大家似乎都还踏着甘榜生活的脚步般,依旧到各自的鸡寮猪圈里干活。夜幕低垂时,裕廊西少了闹市里的喧嚣吵杂,多了一份祥和与宁静。从窗外望出,路上一片寂静,大家日落而息,不是在客厅里看着电视,就是早已进入梦乡。若不是住在水泥墙后,夜晚的一切与甘榜没什么不同。

住在裕廊西的居民不少和我一样,是在城市规划后,从附近的甘榜迁入租屋。许多不是住在林厝港,就是武林山。听说有一些在组屋建成之前就已住在那里,要不是因土地征用,他们才不会搬到别处。而有机会选购组屋时,当然要买回当年住的那块地上所建的单位,为的是要找回旧时的情感。组屋当然没有甘榜来得宽敞,人们也为此放弃了不少东西,但是放不下的则是充满人情味的 “甘榜精神” 。由于老邻居依旧住在附近,因此走到哪里都会有人与你亲切的问声好。想要在咖啡店吃早餐,也不愁找不到志同道合的朋友。组屋楼下平时看起来空空荡荡,但是每当有什么红白喜丧,相识已久的邻居朋友们都会不约而同地聚在一起,互相扶持,互相帮忙。

在这高度城市化的大都会里,旧时的农村生活虽然不复存在,但是那浓厚的乡村之情依然化不开。裕廊西拥有现代城市的面貌,它也承载了旧时乡村的精神,成为了新加坡的城市甘榜。

(城市的发展代表了甘榜的逝惘,所谓精神其实也是名存实亡。论说的语气偏重,似乎还带点官腔,虽然陈述平稳,不过却也掩盖了可以侃侃而谈的回忆和娓娓道来的事迹。最真实的生活,一般都讲不出道理。)

我住在:陈惠

地铁

早上8点,我照常来到离家最近的地铁站,厌烦疲倦地等着地铁的到来。我已习惯性地接受了那漫长的5分钟的等候时间。

新加坡是个文明社会吗?

闲暇之余,我便无所事事的打量着周遭的人。男士们个个衣着光鲜,一手提着塞得饱饱的公事包,另一手拿着厚厚的文件夹。女士们的穿着虽较为多样化,但多半还是大浓妆,名牌包,高跟鞋,走起路来更是婀娜多姿,以致大大小小的屁股在窄裙里滚得溜圆。

新加坡应该是个文明社会。

长期积累的无数5分钟,无不彰显等待的无可避免、毫无意义。我们又能如何呢?地铁终于来了。瞬间,大家都凑到了设在地板上的黄线边缘,绷紧着神经,类似聚集在起跑点上等候枪声的选手们。车厢的门一一打开,霎那间选手们突然都摇身一变,成了在战场厮杀的凶恶武士,不是你推我挤,就是争先恐后,好似这是今天最后一趟列车一般。大家不约而同的秉持起一样的态度,即便是不能再耗费一分一秒。

我放弃了,但还是不免成为池鱼之殃。我被直逼至脸必须紧贴着另一扇门站着,呼出的二氧化碳更在玻璃窗上形成薄薄的白雾,眼睛根本无法如常的睁开。呛鼻难忍的体臭,真是让人头晕目眩,我使命的撑开眼,却赫然发现自己竟对着某人的腋窝呼吸着。一阵剧烈的作呕感,激起了我前所未有的气力,把头转向另一方向。

地铁终于开了。

我无意间发现一个年轻人的前方正站着一位头发稀疏斑白的老翁,他却假装睡着了。他的座位写着Priority Seat。

新加坡绝对是个文明社会。

(拥挤的城市腾不出文明的空余,嘲讽的书写策略可取,针对的现象却流于表面,描写可以更加夸大甚至荒谬,如此才有反差的力度。但是行文构句草率,用词多有偏失,虽算试图刺了一针,但却没有见血。)

Saturday, April 9, 2011

我住在……


生活不在他方
在这里
才有存在的感觉


垄沟的名字

流过小镇边沿的其实是河,大家只管叫垄沟,或许因为福建话念起来爽快铿锵,像声音突然起了茧。而且河流该有名字,分上游下游,没人去搞懂这事,也算方便干脆,反正还是同一个样,不多不少,习惯后总有说不清楚的爱意。小镇倒有称呼,达哥打据说原在美国北边,没有土生土长的典故,大概是取名的人去过,很久以前看着刚绘好街形的地图,心里不由惦念着,就决定了这个小镇往后必然愧对的异国情调。

我在达哥打出生,爸爸妈妈带着公公婆婆,从小镇外头的世界搬来,还有一个叔叔,抬着一张帆布床,摆了全部家当走了半天的路,住进顶层三楼两房一厅的单位。公公婆婆在我的记忆发芽前去世了,叔叔谈了初恋,不久也结婚搬走了,留下帆布床给我和爸爸轮流睡。

红砖砌墙,红瓦覆顶,小镇的屋子横竖一致,里头每一扇大门背后的故事,想来也没差,生存的粗糙头绪占多,像是小镇这棵大树身上大小相似的蕨叶。垄沟对岸是灌丛,水流卷来异味,以及各式各样丢弃的漂物,鞋子椅子桌子箱子,还有玲琅满目的属于外头另一个城镇的垃圾。

垄沟里也有四脚蛇,午后会爬上斜壁晒太阳。家里火炉旁的铁夹,除了黑炭之外,就是用来钳住四脚蛇狰狞的扁头。邻居有老伯是庙坛乩童,平头白发额前爬满皱纹,我们暗自取了大伯公的外号。大伯公喜欢吃四脚蛇,一伙各抓仍在挣扎的四肢,就会直往大伯公家跑去,换来每人一支橘味冰条。

小学在小镇里,达哥打的小孩子都上,口袋凹凸鼓着,玻璃弹珠在里头颠簸擦撞。西北不远边有一座小机场,所以小学上头永远都有飞机飞过。老师拉高嗓门要大家作文,学生们垂头唏唏唰唰,都写说将来要当飞机师。那本来也是我的志愿,可是对于成长这回事,要等到那年的十二月才算有点眉目。

同学从爸爸那里偷出一本杂志,晚上唤来大伙爬下垄沟的崎岖石阶,背对污浊的流水张开拉页,亮起手电筒摇晃照着,竟是赤裸光溜的金发洋妞。大家的眼珠咕噜不转,可是却傻傻直盯,抢过轮流惊呼翻看。垄沟水位一下缓涨淹至脚趾,似乎也有共通的血气,不知是谁说了,长大后就会有这样的女人,很快的。

果然眨眼就长大了一点,小镇里家家户户的黑白电视机换成彩色,世界也仿佛不同了。达哥打越来越吵杂,草地打基建起更高的屋子,后来我就绕过垄沟走不远的路上了中学,有一阵子有一个名叫舒其的女生会在垄沟的另一边出现,说是天没亮就来等,要不要一起上学?

舒其从直发到烫发,我始终没有见到白色校服内,是否真有硕挺如杂志洋妞一般的胸脯,中学时期也就过完了,连眼都不需眨一眨。

大伯公差不多是在这个时候染上重病,没救了只好出院,据传恐怕是吃了太多四脚蛇的缘故,全身发黄起疹结疥。小镇夜时静得像一只满怀心事的猫,大伯公微弱的呻吟放大数倍,窜进闷热的空气,再钻入四周的窗缝和门缝。直到几天之后,大家起早感觉难得清爽,发现却是大伯公当晚咽了气。本要火化把骨灰撒在垄沟,听妈妈说政府人不准,大伯公遂安小镇庙里大伯公神像的后方。

很快的,为了比较合乎时代的理由,小镇也必须繁华起来。神庙先迁,小学的那些同学也陆续搬离,接下来旧的砖瓦全要铲平。达哥打从此偶闻鬼事,夜归路人三两曾目击大伯公的魂,在垄沟附近上下徘徊,像是饿了正在觅食。

我当然不信此等无稽之谈,垄沟底积的黑泥早已挖除,两边铺道竖起雕形石栏,甚至取了一个名字,如今流水清澈无比,哪里还有四脚蛇。

(去年没写完,本来要写长一点,现在写完了,也还可以写长一点。)

Thursday, April 7, 2011

我去了:书铭


末夜

我又再次回到了這里,即使知道自己在這個時候其實是可以把臉直接貼在榻榻米上,輕易睡著的。

長長的街道在我的前方延伸著。春吉橋這時正靜靜地橫跨在那珂川上,而它身旁的木頭車則開始亮起各自的燈,化身成一間間的屋台。不少披著雨衣的上班族輕快地騎著自行車,掠過了我的身旁。車輪踩在沙礫上的沙沙聲在夜色中輕輕地迴蕩著。

掀起了店門前掛著的透明帘子,我所見到的是一張張熟悉的臉孔。

“歡迎光臨。”

老闆滿臉笑容地向我點了點頭。他正在用心地為鐵板上的餃子灑上一滴滴的油。

歐吉桑這時拉開了他身旁的凳子,示意請我坐下。

“明天就要回去了嗎?”

“嗯。”

歐吉桑是我在這裡認識的第一個人。我對他的印象特別深刻,是因為傍晚時分,他總會到那珂川來餵魚。他每天都會重複著同樣的動作,把飯團搓成一小塊,然後嘩啦一聲地把它們扔進河裡。在認識他後,我才發現,他這麼做其實是為了想把家裡所吃剩的飯給解決掉。他本身不清楚河裡的魚儿最後會不會吃那些小飯塊,但是他知道自己每晚在光顧這家屋台前,一定得先去餵河裡的魚。

“打算去那裡呀?”

記得歐吉桑那晚就是這樣子輕鬆自在地向我和身旁的女生搭話的。幸子後來也和我一樣,幾乎每晚都會在這個時候來到這間屋台。她來自沖繩,是一個挺有趣的女孩。她相信內地一些神社的靈力是非常強的,所以就在經過成年禮後,立下決心要參訪內地所有的神社。如今,福岡是她的第五個站。我就曾經在這裡的高橋稻荷神社見過她。她每次都是一個人站在神社的本殿前,閉上雙眼,合十祈禱著。四週朱紅的鳥居也似乎在那個時候因她的認真而顯得更加鮮艷。

我總覺得她好像在祈求些什麼。但是,我也從來不向她多問,即使內心難免有些好奇。今晚,她又和平常一樣,抓緊機會纏著歐吉桑,希望他能為她講解手中的簽文。

老闆這時把鐵板上多餘的油分倒去,再耐心地用細火略為煎一下。沒多久,呈現在大家眼前的便是金黃焦脆的餃子。

不知為什么,大家的情緒也開始高漲起來,各自為彼此斟滿了酒杯。我們三人似乎都意識到,這時的氣氛有點不同,即使小火爐上的那鍋黑輪依舊如平常一樣,靜靜地滾燙著。今晚的屋台里多了一個新旅客,似乎是來取代我的。他就和我當初一樣,獨自坐在一旁吃著料理,什麼也沒說。

幸子最後遵守了她的承諾,拿出從沖繩帶來的三弦,為我彈了《島唄》。在福岡聽著沖繩的音樂,這種感覺的確有點奇怪。但是,我卻又頓時感受到一股熱氣圍繞著,在桔色的燈光下,腦子裡一片模糊。歐吉桑和週圍的人這時已開始隨著節奏,拍起手來。而我就只知道呆呆地坐在同一個凳子上。我感到自己似乎已變得一片透明,隨時都有可能融入屋台裡的空氣中。

也許,我已明白自己為什麼會選擇來到福岡,特別是這裡。

望著幸子的手指輕柔地撥著三弦,我不知道該做些什麼。我只好拉開手中啤酒罐的拉環,靜靜地喝了起來。

這時候,外頭的雨勢似乎已減小,卻多了幾分的溫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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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台﹕類似于我們的街邊大排檔。福岡全市共有150多個屋台,主要集中在中川以及天神區。
*黑輪﹕一種以小火爐的慢火輕輕煮熟而成的小吃。主要材料包括﹕蘿蔔、蒟蒻、雞蛋、馬鈴薯和炸豆腐等。

(羁旅总要有坐下来的时候,不需追究从哪里来往哪里去,推开一道门进入一间屋台,异地的景韵情味就在这里缓缓移格。就像是爱人微醺时充满的媚态和魅意,停驻的此刻有神,也拥有世态的千般迴转,大家都是异乡人交换各自故事的拼块,于文字的意念中拼凑一种趋于圆满的感觉。另一位旅人的安排最为动人,原来人间还在流动,像浮世绘。)

我去了:承慧


不完整的圆

圆明园就坐落在北京大学旁边,在北大交流期间自然要到这个遗址去走一趟。北京的三月还处于冬季,天气冷飕飕的,再加上阴郁的天空,恰恰为圆明园增添了几分苍凉之感。大多数游人会选择在夏季荷花盛开的时节才到圆明园赏花,所以此时的人烟不多。一踏进园内,就马上被那雅致的风景所吸引。光秃秃的树枝清楚地倒映在清澈的水面上, 水中的景色更胜于岸上的景观,好像一个我们永远触碰不到的世界。在历史的变迁下,我们仍然能感受到自然的风韵。

“请您用大理石、汉白玉、青铜和瓷器建造一个梦,用雪松做屋架,披上绸缎,缀满宝石。这儿盖神殿,那儿建后宫,放上神像、放上异兽,饰以琉璃、饰以黄金、施以脂粉。请诗人出身的建筑师建造一千零一夜的一千零一个梦,添上一座座花园,一方方水池,一眼眼喷泉。请您想象一个人类幻想中的仙境,其外貌是宫殿,是神庙……”

这是法国大文豪维克多·雨果在1861年形容圆明园的一段话,印在旅游指南上,以突显圆明园盛时富丽堂皇的景象。 旅游指南上也具体地形容了园内各个角落昔日的建筑风格和功用,使我不禁惊叹于圆明园过去的精彩和美丽。和朋友开始沿着地图寻找昔日的古迹。我们当然明白,圆明园在经历了浩劫后不可能还留下什么具体的建筑物,却总还是期待看到旅游指南上的亭台楼阁,现在究竟是什么光景。

圆明园的荒芜令我们感到不可置信。一座旷世园林如今只剩下残垣和石头,只能通过告示牌来告诉我们究竟身处何处,通过石碑上的解说来想象眼前应有的景色。西洋园林内残存的几道拱门和柱子,孤零零地留守在原地,诉说着无尽的沧桑,令我们心疼不已。连博物馆内的文物都寥寥无几,只能痴痴地盼望着在异乡的同伴们早一天能归来。

在圆明园对面的巴士站中,偶然间听见两个路人的对话。一个人问他的朋友,对面的公园内有什么。他的朋友回答到:“没什么,只是一堆石头和几棵树。”我听了之后不禁摇摇头,不知园中的那些石头作何感想。

(圆明园不明不圆,游子旅人按图索骥,昔日繁茂的记载对照当下凋落的目睹,文字感应了时空的迁移,流畅的吐露出唏嘘嗟叹。结尾的路人对话记述,使到前头较为典型的幽情,多了另一层让人哑然的力度。)

我去了:铭娜


人生中要有一次流浪/记2010尖石乡浪游

三月份,宝岛天气开始变暖,是桃花盛开的季节。蠢蠢欲动的脚趾也闻到了空气中弥漫着的淡淡清香。被深山环抱、坐落在新竹县海拔最高点的尖石乡新光部落,不论是在我心里还是现实中都是遥远的地方。在颠簸晃荡的车程中,我熟悉的世界离我越来越远,心中的那片花海也越来越近。赶在摸黑之前,我们终于抵达了。

第一次看到陈校长是在当晚新光小学举办的桃花季营火会上。他是个三十多岁的年轻校长。他弹着电子琴,为我们带来首首动人的原住民歌谣。原住民没有文字书写的文化,因此音乐和语言成了他们领会这世界的管道。虽然听不懂歌词,但是从音乐旋律也能感受到他们与大自然和土地的亲近。那晚的音乐成了一朵抹不掉的彩云,漂游在我心中一片黑夜的天空之中。

观看传统舞蹈和歌曲过后,我们有幸聚在校长家中,一群人聊着原住民的传奇故事。最后他们还为我们办了个“爱若密”的欢迎仪式。这是原住民与客人共饮一杯米酒,对客人的最高礼仪与欢迎。

不会吧?真的要脸贴脸,嘴角对嘴角一同从杯子里喝米酒吗?

心里真的像踩在棉花上的不安,这么亲密的接触,更何况是与陌生人,我真的是不习惯。忘了当时是怎么硬着头皮喝完那杯“爱若密”,但至今陈校长右边的酒窝,和我左边的酒窝在喝那杯“爱若密”镶嵌的画面,想起来还会让人脸红。

隔天,陈校长带我们去参观他的学校。他说新光小学是当地最高等的学府,也是唯一的一间国小。其他部落的小孩得每天徒步两个小时来这里上课。学生们不用带课本,不必穿制服,教室就设在杉木林当中。杉木林之间悬置一块资源回收的老旧黑板,就地取材,拿枯木当椅子,供做学生的森林教室。从陈校长为我们介绍的神情里,我看到了在城市中活久了所遗忘的热忱。

傍晚我们要离去时,校长和我们道别,就在车子拐弯离开将他的身影拉远之际,我在想是什么样的豁达,使他可以放下自己的梦想留在部落里。部落平日清静得发慌,因为年轻人大多都下山到城市里追求自己的梦想。他从城市打拼回来不是对于现实的一种无奈,而是领悟到回到小时候成长的土地,在他脚下踩的就是另一种幸福。

他说,“要一辈子当生活的奴隶,还是回到这片美丽的土地。”

在尖石乡遇见很多人,无论是新光村热情纯朴的泰雅族原住民;还是放下手中锄头,走过田埂带我们去找头目房子的阿伯;又或者是听到我说黄色的樱花最美就爬上树帮我摘的小男孩;还是安慰在烧烤会烫伤脸的孩子,说“哭过才会长大”的大妈;或是口操日语和泰雅族语,虔诚地在教堂里祷告的老人家们,都像一幅幅的人间美景,刻在我的心理。

那次流浪,虽然没有看到心目中预想的花海,但我想我看到了如花般美丽的人。

(旅行让自我在固态中脱困,回归到最接近土地的距离。旅人入山见证生命朴质的本相,文字亲切诚挚,与移情之对象同样清爽。结尾有点匆促铺展,『流浪』言过其实,异地游子身份可嵌入作为对照和自审。)

我去了:祎明


诗巫游记

表姐芳龄二九,长的白皙肉润,我曾玩笑她,说她白胖地像清炖蹄髈,她也不和我作怒,而是颇为得意地道:“白白胖胖额才叫福气,侬则小赤老否懂额。”阿姐谈过几个上海小开,但相处久了觉得他们太过粘腻,不对胃口。直到两年前结识了一位来沪经商的东马男子,情至极出无法自拔,收起了一副大女人莫不在乎的婚姻观,不久便下嫁南洋,在男方的家乡,诗巫举行了婚礼。由于那时我正忙着备考,没法抽空出席,只能从婚照上捕捉一下阿姐幸福的模样,照中的她似乎更显富态,依稀间初露出人妻的质韵,身旁的新郎生得朴实内敛,肤色黑黝,乐呵呵地望着镜头,他和我从小臆想中的俊马式的姐夫形象格格不入,照片中的新郎充其量只能是一头老实牛。
为了弥补心里的愧意,我电邮了阿姐,说我有意要到诗巫走走,看看她的新家,叙叙旧,呆上个两三天,阿姐欣然答应了。我于是定了机票,过了几天,便草草地装了几件衣服和日用品启程了。
飞机着陆,到了诗巫,机场规模甚小,旧旧的,却很干净。办完了出境手续,我提着行李在大厅四处搜寻着姐夫的身影。初入异国,在那当儿感受到了一种环境上的落差,在诗巫,时间似乎变得恬静起来,人来人往的节奏缓了下来,加上午后温热的慵懒天气,整个人松了下来,优哉游哉的。
终于四扫的视线定格在大厅口厚壮的身躯上,诚恳的国字脸和照片上一模一样。初会姐夫,心中略有怯意,一步分成两小步,朝姐夫的方向走去,心里一边盘算着如何开场。姐夫也同时瞧见了我,脸上舒展出了笑意,略带别扭地朝我挥了挥。在离他三步远时我招呼道:“你好,我是婉欣姐的弟弟”这几个字。
安置了行李,我坐进姐夫的旧款Toyota里,引擎发动,车驶了起来,不一会儿上了通往市区的高速公路,绿绿的未耕地一片一片地划过眼角,阵阵暖风从摇下的车窗空隙间吹入,一阵倦意。姐夫可能觉得车厢里的沉闷气氛有点无趣,在经过一栋独立于大片荒凉中的豪宅时逗趣说到:“小明,这间屋子的主人很有钱,做木材生意的,买了这片地,建了这栋楼,没想到入住之后却经常进贼。”我笑了笑,不知怎么接话,心道这红顶白砖的欧式洋房,大刺刺地建在高速公路旁,门前的空地上还设了小型喷泉,喷泉的造型似怡红院门口老鸨的飘飘花绢,唤着客人,这番招摇,不进小偷才怪。
“你应该饿了吧,婉欣在咖啡店等我们,我带你去吃点东西。”姐夫的声音中隐着诚意,我欣然地应了声:“好的,姐夫。”不一会儿,车驶进了市区,时间仿佛倒流回到了假象中八十年代的东南亚。午后的暖阳是橙黄中带着闪闪金亮的,透过层层树叶间的空隙洒入车内,微风摆动枝头,光影跳跃,明暗交替。两旁的店屋旧旧地一字排开,白漆的墙上显着时间抚过的淡灰色,二楼的窗口前贴着一个穿着中学制服的少女,扎着辫子,望着远处,若有所思样子,飘飘的长发划着秀气白皙的脸颊。
车停在了一间南洋独有的传统咖啡店前,店里的桌椅旧旧地摆着,都是木制的,原本的褐漆现已失了光亮,片片破落,旧旧地,透着点点木白。赤着膊的,珠黄齿黑的老头,手肘搁在椅背,独坐在角落,悠闲地望着店外一样懒懒的不多行人,头上的三叶吊扇积着薄灰有节奏地嗒嗒着。我瞧见了阿姐,还来不及开口,她已咧开了笑容叫出声来:
“啊哟,侬来啦,吾等了侬老长时光了。”
“恩,是的,姐姐好久不见。”怕姐夫见外,我用华语应到。
姐夫站在阿姐身后用手轻捏了她的肩角一下,随后转身去朝侧角的面摊走去。
“阿姐,诗巫住得习惯吗?”
“这里很清闲,不比上海来的热闹,有时候觉得厌气(无聊),这里人大都很朴实,容易相处,没上海人来的门槛精。”
“一方水养一方人,姐夫看起来就很老实,对你应该不错吧。”
姐姐淡淡地会心一笑:“他很好。”
闲聊间姐夫端来三盘干面,坐了下来。
“格额叫干盘面,诗巫最出名的食物,侬一定要吃吃看。”姐姐轻推了我一下,催促我动筷。
干盘面的外象看起来清清爽爽的,白色的干捞面条,油亮顺滑,上面薄薄地放着几片叉烧,洒着几点青葱,热气渺渺中透着葱油和面条混合的馋人香气。
我动筷夹面,入口,面的实在口感夹着葱油味在嘴里层层化开,干干的却不黏口。这似乎符合了我对诗巫的初印象,简简单单的,没有任何的奢侈花哨,但一景一物间无不带着朴实的古早原味。吃罢,姐夫叫了杯三色奶茶,茶中分明地浮着三层颜色,搅拌均匀后方能喝,味道比起新加坡的奶茶来的更为浓郁,带着一点点红茶叶的涩味。
天色向晚,我们离了咖啡店回家,车驶进了居民的区,在诗巫是看不见高层公寓或是新加坡式的组屋,人们不论贫富都有一间二到三层的排屋安居,清一色地都是橘黄色的瓦顶,白漆的房子,门口一块不大的四方前园供人停车养狗。车驶过时,有些狗儿会突然爆起,冲到铁门处,对着我们咆哮。
可能是这儿的日子太清闲,居民区里没有人来人往的热闹景象,一路上只看到排屋窗口处探出的几个脑袋,和一个穿着黑灰色无袖丝质上衣,身材胖实健硕的六旬老太骑着摩托车呼啸而过,她没带头盔,头发短而蜷曲,在风中倔强地抖着,车柄上挂着一带蔬菜,像是买菜回来的样子,这匪夷所思的一幕至今都还映像深刻。
到家时,户户的灯都亮了。家里来了好多人,都是姐夫的亲戚,他们一家负责一道家常,摆起来也丰富地满满放了一桌。阿姐知我在外求学不易,还特地烧了家乡的糖醋鱼。阿姐是含着金勺子长大的娇气姑娘,嫁人前从未下过厨,技艺之好坏可想而知,不过我吃了很多,赞许了几回,她很高兴,眉宇间闪着从未见过的母性。
诗巫当地的家常菜肴,口味走的是甜淡的原味路线。野鸭汤,炖得是白汤和红肉分明,没有什么花哨之举,看起来清爽,闻起来甜香,盛在碗里,汤面儿上薄薄地飘着一层鸭油,喝来鲜美爽口,唾液顿时旺盛起来。
还有一道叫做“鼎边糊”的小食,“鼎边”乃福州方言,意为“街边”。它以米糊做底,里面加上了鲜虾、蛤、贡丸之类的食材,口感有点像新加坡的潮州粥。米糊绵绵地,吸饱了河鲜的滋味,化在嘴里,温温地轻抚着味蕾,一种不用咀嚼,细细尝鲜的舒服体验。吃饭闲聊之际才得知在诗巫的华人绝大多数都是前期南下避乱的福州移民,诗巫甚至还有“小福州”的美名,而鼎边糊就是最具代表的一道福州美食。
吃过晚餐,尝了些水果帮忙消化,一天的行程让我感到有点困乏,便早早的睡了。诗巫的夜有点闷热,静得只听得到芭蕉树在风中的沙沙声,时而有蚊子嗡嗡飞来偷袭,我也懒得反击,沉沉地睡了。
第二天清早我便醒了,身体微微地发着汗,粘腻的感觉,洗了晨澡,下楼找阿姐,她还没睡醒,但姐夫已经忙开了,正在准备着早餐,我闲来无事便到后院转了转,那里养了只大黑狗,生得凶神恶煞的,我不敢走前逗玩,只能无趣地回到屋中。
吃过早饭,阿姐开车把姐夫送到公司上班,随后带我去诗巫最大的菜市场买菜。我对菜市场有着很特别的感情,小时候在上海住家的附近便有一个。人家小孩子上公园滑滑梯,我却专去菜市场看渔夫杀鱼,有时还会去活鸡摊,偷母鸡刚下的蛋,偷来也不吃,而是在同伴面前炫耀一番,然后用力往墙上一掷,心情大好。吵架,殴斗的事儿也几乎天天都会在哪儿上演,围观的看客中总少不了我,无意间学了不少损人和恶骂的绝技,后来上学时和对头吵架,总能以压倒性的方式胜出。所以,阿姐一说去菜市场,还是市内最大的,我便顿时精神抖擞了起来。
未进大门,我已经被菜市场那种独有的气味气味吸引,一种淡淡的鱼腥味参杂菜叶蔬果和香料的气味。有些人会说这是臭味,远而避之,但我却觉得异常亲切,激动地像打了鸡血一样,蠢蠢欲动。
诗巫的中心菜场面积极大,分上下两层,上面卖熟食,下面买各样食材,它的结构类似牛车水珍珠坊对面的旧式巴沙,约莫有一个足球场那么大。艳阳透过半露天的屋顶射进来,感觉非常亮堂,摊位都有秩序地排开,人头攒动,但却一点也不拥挤。地上不见摊主随手乱扔的烂菜败果,也不像新加坡的“湿巴沙”,有时湿得会让人担心滑到,更不像上海的菜市场;那简直的动物的炼狱,鸡毛横飞,刀光血影,鱼鳞满地的场景让我至今都记忆犹新。
出乎我意料之外的是,在这偌大的市场中竟然难得看到冰箱冷柜,就是售卖鲜鱼的店家也只是在水产上铺上一层薄冰。我不由为此问我阿姐,从阿姐口中我得知诗巫人特别注意吃,而且不喜冰冻冷藏的东西,诗巫的周边地区有很多蔬果菜园,农民定时都会来此发货,沙捞越又靠海,食材都是自给自足的,吃多少供多少,一般也不会有剩余卖不完需要冷藏的东西。诗巫的物价也不高,虽然人均收入不比新加坡,但一般的家庭也能餐餐鱼肉,日子过得很是滋润。
说着说着,我们止步于鲜鸡摊前,鸡儿们层层叠起,都可怜地双脚捆绑,旧报纸裹身,露出灵动的脑袋,鸡冠颤抖,眼睛一眨一眨的,煞是有趣。联想起儿时看到上百的鸡儿们挤在铁笼中,粪味冲天,个个等待着断头的场景,我不由地感叹,这儿鸡的待遇算是不错的了。

阿姐买了鸡,又去地摊上买了些当地特有的野菜,只见她和当地的土著用马来话讨价还价,虽然只会简单几句,但那指手画脚,叉腰挺胸的架势,嘟嘟逼人,那个老实巴交的土著那抵得住她的攻势。我好奇地从阿姐的战利品里拿出一根瞧了瞧,那蔬菜长得像葫芦藤一样一圈一圈的,像是一个个“8”字,一板就碎,应该是属于清脆爽口型的蔬菜。
中午时分,姐夫的侄子阿信上门和我们一起用饭,说要带我四处逛逛,我看他长得眉清目秀,谈吐不凡,交谈间也互觉投缘,一口答应了。他说要带我去参观当地叫做“伊班”的土著居住区,我一听便为之一振,觉得自己好像已是Indiana Jones,大刀开路,深入树林去寻访神秘的山间野人。但之后阿信却又道这里的绝大多数土著都已经放弃了原始的生活方式,特别是年轻的一代多数都受过一些教育,在城市里谋生。至今依旧住在山里的是一些老人和小孩,土著居住区里的特有建筑物“长屋”已被马来西亚政府保留下来,视为沙捞越特有的文化遗产。听了这一番解说,心里未免有些小小的失望,但依然十分期待。
到达目的地,我们在烈日下走了一段坑坑洼洼的小路,大概十五分钟后,“伊班长屋”映入了我们的眼帘,几个赤着上身的小孩子跑了过来,咧着嘴,笑嘻嘻地看着我们。长屋真的很长,大概有一百多米,完全用木头搭建而成。楼下是不住人的,空空的,只有一根根支撑着屋子的木柱。空隙间养着鸡鸭猪羊,几条野黄狗悠闲地漫步其间,空气中透着阵阵动物的腥味,扰人的苍蝇飞来横去。一位裹着花布的老奶奶正躬着身,卖力地把谷粒铺在一张布摊子上,她的肤色褐黑发亮,脸上的皱纹像是刀刻似的,举手投足间显得十分安详和蔼。阿信打了个电话,不一会儿一个精瘦的伊班青年从顺着一条狭窄的陡梯爬了下来,他是阿信的小学同学,长大了还保持联络,说一口流利的汉语。他颠覆了我原本对于土著人赤着上身,用草遮蔽下体,露出两片油光光的屁股的印象,眼前的向导在行为举止上和城里人无异。
他领我们爬上的二楼,刚上楼便被挂在屋梁上的骷髅震到,四五只熏黑了的骷髅用草绳编结,串在一起,高高地挂在我头上,镂空的眼眶透着阴森,诡异地看着我,寒意不由打脚底上冲,我本能地咬紧了上下齿。阿信看出了我的僵硬,轻松地和我说,伊班族原本是一个食人部落,品鉴男人英勇与否的标准是挂在家门口的骷髅数量,杀死的他族敌人越多便越勇猛,上门相许的少女就越多。遐想中闪过伊班人围着火,啖饮血肉的场景,汗毛不自觉地竖起,头皮发麻。庆幸的是,现今的伊班族人都已顺化,不再食人,很多受了教育,有了文明的宗教信仰以和城市人无异。我听后安心了许多,便轻步跟着阿信参观,生怕惊动了屋内的族人。
二楼的居住层到有点像是NTU的学生公寓,十几间左右的小房间,顺着走道排开,一家紧挨着一家。吸引我的是每家木门上的装饰和绘画,有些人家挂着一尊十字架,显然是归信了上帝。而有些门板上却以单线条刻画着裸体男人,原始壁画的构图,裸男的生殖器被明显地刻意放大,几乎和男人的脚一般长短。我猜测伊班人画此裸男于门面的目的应该是用来展示自己的巨大生育实力,以此来吸引异性。或者是少女为了得到健硕男子的眷顾而故意把心仪的标准尺寸画于门口,引得条件相当的男子入门。
想入非非间,忽觉有点淫逸,但转念一想,这只是我文明的道德意识作祟,城市的人们其实只是换了一种方式吸引异性,健身房中飙着汗的硕大肌肉,橱柜里短到了极致的裙裤,这些也不都是文明外衣下,变相了的阳具,这样看来还是伊班人来得更有真性情,虽是这样想,但还是没有勇气把自己Facebook上的主页照片换成伊班人的裸体图案。
看完了伊班长屋之后,天色已经渐晚,我们驱车回市,黄昏下的诗巫郊外给人一种置身世外的感觉,渔民的木屋子破旧地立在河塘边,岸边的杂草茂盛地乱生着,有一种野性的生命力。那时,水位涨得很高,几乎已和山道平行,远远望去人们已分不清是路是水,仿佛车开着开着便会开进水龙王的宫殿似的。
晚间,我和阿姐一家在江边的餐厅用了晚餐,饱食之后,随他们在长堤边散步,凉风袭着曝晒了一天的脸颊,微微有点刺辣,望着远处忽明忽暗的小船渐渐远去,想起明天一早又要启程回新,心中起了不舍。
第二天清早,我特地叫阿姐带我去吃干盘面,因为我想记住它那朴实的让人时时向往的滋味。

(浮光掠影才是旅行的动机,游历当然不妨巨细靡遗,但也不需一物一述的过度细录。整体不缺精彩的各别注目,家务杂事也小有趣味,但旅人的身份和心思则必须干脆。文字不宜贪多贪欢,意尽终必墨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