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大写作班: 我住在:逸玲

Tuesday, April 12, 2011

我住在:逸玲

社區三兩事

我住的地方是個小社區。

從日據時代的油庫發展到現在的住宅區,從來就不是繁華擁擠的地方。被劃分為住宅區也算是近期的事,所以不住在附近的人大概也都不會注意到這個社區的存在。因此被問起住家所在時,總會習慣性地概括性的說是蔡厝港(而不具體地說出更確切的位置),然後對方不是囘「就是靠近墳場咯」就是「噢裕廊那邊對不對」再不然就是茫然看著我,發出長長一道「哦……」。

反正所有在這城市上的住宅區,只要不靠近市區,不是公寓或私人房屋,都長得一個模樣,所以也不至於會大力譴責對方爲什麽不知道我住的地方在哪裏。“組屋”一詞就道出住屋排列整齊,層層相叠的大致綫條。凡玩過樂高積木就可以此重建組屋的具體形象。

近來爲了好好看看活了十年的地方,我開始游走于一座座組屋之間。T-shirt短褲人字拖,加上一台菲林攝影機。這種拍照方式更有滿足感,一切任凴自己的感覺,無法預知效果如何,但按下快門時總是覺得如此捕捉生活,很瀟灑,在框框内發掘無限的感悟,和活著很像。

於是短暫漫步旅程開始。

圍繞在我所住的組屋邊,是其他漆上同色調的複製品。大概在五年前大規模地重新粉刷組屋的外墻,把原本橘紅色遮蓋起來,換上粉色調的外觀。起初覺得刺眼又做作,探頭望出窗外時,心中糾結著無法開交的甜膩滋味,耳畔會漸入Sugar Town的旋律。不過,一段時間過后也就習慣,仿佛其他一切無法避免的改變一樣,都會換來最終的欣然接受。無論當時態度多麽強硬,結果還是會莫名其妙的忘記最初堅持的依據。現在偶爾還是會想起那首歌,但對於那夢幻的色彩不再厭惡,覺得這樣也不錯,頗似小朋友會在畫紙上繪出的理想住家。

提起小朋友就要說說三座組屋之外的幼稚園。我熟悉這兩三年以來那些小孩的稚嫩臉龐。曾經因爲那兒的老師家裏出了些緊急事件,急切需要後備老師代課,所以就找上了我。事實上我不是社區裏的風雲人物,名氣大得非雇用我不可。只是幼稚園的校長是我老媽所以找我算是方便省時的事,僅此而已。代了幾個星期的課,小孩的個性也摸透,名字樣子也終于可以聯係起來,但同時小孩也不需要我繼續教課了。現在如果碰面,他們不再會一聲聲叫出駱老師駱老師,只會一臉狐疑看著這個不停對他們莫名其妙傻笑的人。

好幾次想走到更遠的地方走走拍拍,可天色每次都會突然暗下來。像要和家人到附近的泳池總會很避諱「游泳」這個詞彙,真是一言既出必遭阻撓。

落雨前,社區會回蕩著一種氣息。很祥和的香氣。弟弟也和我討論過這個問題,那時我才發現原來不是我的嗅覺出了問題。而往往在這種時候,通往我組屋樓下的道路會開始有蝸牛出沒,是在為降雨跳著它們無聲的華爾茲。雨季來臨的幾個月,社區裏的樹也會結果,飽滿的水蓊(也稱蓮霧)折枝掉落,爆落在地上的果實噴灑出一朵朵赤綠色的花,爲這社區的陣雨添增果香。

其實在這裡的地上有水泥,組屋,蝸牛,水蓊(的殘骸),還有一樣。血滴。

這裡的夜晚不太平靜。每隔幾個月都會在闌珊時分,從窗外傳來聲帶欲撕裂的喊罵聲。再過數天,爸媽會在晚飯后說某某人和老婆/老公/男友/女友/朋友用菜刀互砍,雖然談話的最後依然搞不清楚是住哪棟哪樓哪單位的街坊,可是討論過程回回都很有戲劇張力。不管我家裏的談論有多精彩,還是引起我諸多懷疑。經過幾番勘察,電梯裏確實出現過凝固的血跡,可排除其他液體的可能性,而殷紅血液噴灑的狀態告訴我那是重力加速度造成的。我可是修過法醫學的課的。但是在有限的資料中,仍舊無從得出有效結論,而且那台電梯裏的血跡不出一周就被清除,要再看一眼證據的機會也被抹殺了。

一次電梯到了五樓,我才驚覺晾在我房間窗外的内褲還沒收。即將落雨,不快些我也即將被媽媽唸上二十四小時。匆忙推開窗子,飛速一件件收進屋裏。對街的人也忙著把一杆杆的衣物收進廚房裏。照道理,我的房間外原本是沒有晾衣服的地方。是老爸爲了讓我和媽媽的内褲不再被偷走才在房間外墻鑽了洞,置了晾衣綫。

關上窗前,看見對街道路上站了一個人。穿著運動衣褲,冒雨望向我。開始記起一個人,住在鄰近社區的人。我知道他會跑步經過這裡,而他知道我的房間就是外面挂滿内褲的那閒。緩緩拿起相機,我拍下了他和這一刻。他的臉龐很模糊。在記憶中,他的臉也是模糊的。

終于也來到這卷菲林的最後。同時也發現最後一張拍下時,忘了摘除鏡頭上的蓋子。雨勢大了,我的視線也花了,看不清事物的分界。

雨中相望許久,體内的旋律和雨氣兀自纏繞纏繞,直到窗外放晴才漸漸退散。

(生活一块一块的,日复一日也就是心满意足的琐碎平常。开头描述灵巧最为耐嚼,如要展开图文并茂的历险记。常态中骤生结尾的蹊跷,虽然也能当成小红帽,毕竟过于诡谲难解,像是二三事之外多了心事。)

No comments:

Post a Comme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