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onday, March 14, 2016
曦君:故事1
垃圾
“昨日我市成功清理两处垃圾,为维护联邦秩序做出贡献。”发言人端庄的面容出现在街道两侧的浮窗上,灰色制服,涂得毫无血色的脸,加之嘴角刀刻一样的微笑,是联邦公务员的标志。所有计程车的顶牌同步滚动着这则新闻,阿恕随便拦下一辆,从公文包中取出ID和一次性准乘证:“市政中心”。
以阿恕的资质,拥有一辆车是理所应当的,但由于成分特殊,他连搭车都需要政府批准。他出生于大清理后第二年,父母皆获叛国罪被处死,记事起即身在G市孤儿院,持最低等的黄色ID,剔去姓氏,名字也是从罪人字库中随机选的。十几个孩子挤同一房间,哭得响的隔天就消失了,很快又有新人塞进来。孤儿院没有娱乐设备,孩子们唯一的乐趣来源就是街角的浮窗,屏幕迸出斑斓色彩的时候,他们就会挤到窗口,大喊:“快看!垃圾!垃圾!”
这种时候阿恕从不附和,长期麻痹性的自我保护使他变得寡言木讷,但正是这份沉默给了他生存保障,当周遭的人一个个因耗损被废弃,因失言被清理的时候,他已然收到了一份市政大会的请柬。
“最近黄卡闹得越来越凶了,弄个演讲安抚一下,报酬是这个。”肥胖的市长掂着一张绿色ID推到他面前,姓名处赫然“方恕”二字,他只用余光扫了一眼,机械地回道:“秩序。”
“秩序!”面无表情地说出口令,市政中心的门开了,一个灰色制服的男人快步走来:“方先生,感谢你应邀在市政大会上演讲,请随我去更衣。”
他被带到一个充满消毒剂气味的房间,几个穿实验服的人一拥而上,熟练地蜕掉他的衣裤,将他放倒在平台上。感受着数个高功率的超声波清洁器在他周身游走,毛囊异变,汗毛剥落,他凝住双目一眼未眨。待人群散去,先前的男人再度出现,手中是一套灰色西服。
“恭喜你真正成为我们的一员。秩序。”
“秩序。”阿恕换好西服,“我的包呢?”
“市政大会组委会认为,演讲不需要携带私人物品。”
“我的演讲稿在包里。”
那人面露难色,掏出对讲机嘀咕了一阵后说:“已经派人去取稿件了。”
九点三十分,市政广场前灰白色的密集人群好像漂在海上的死鱼,阿恕的手指在演讲稿上反复搓动着,看起来像是怯场。
“大家好,我是方恕,一个曾经的黄卡公民。”他舔了一下手指,将纸张翻过一页,熟悉的反胃感让他放心许多,“无论手持白卡,红卡,绿卡还是黄卡,我们都是联邦公民,有责任为联邦秩序出力。”他用力将喉头的酸汁吞咽回去,以促成更猛烈的反呕,“今天又有清理行动告捷,若你们继续保持沉默,这片垃圾,将会是你们生命中最后的净土!”他将演讲稿撕碎高高抛起,同时将右手探向咽道,经过长期演练,完成这套动作只需要一秒。在两侧安保还未近身之时,他已经吐了出来,大豆,地瓜,苋菜,这两天他胡吃海塞的生食未及消化,依然辨得出形状。白色的长棍已即天灵,他迸出最后的力气将糊满呕吐物的手按在安保脸上。
耳膜一震,整个世界都安静了,奇异地察觉不到疼痛,只感受着一股温糯的液体从头顶漫下,仿佛千钧重般,才过眉骨就将视野压迫得一片混沌。地面不再是纤尘不染的白,苍穹不再是蓝染洗练的青,峭壁上凿出一扇扇窗户,浑浊的日光透将进来,把这片虚伪寸断啃噬。尘埃在曜色里纵情舞蹈,杂彩的大川从高处湍腾流泻,有人如雀儿般惊戾而起,但更多的人在弥散着腐烂味道的浪花中狂欢,泼天的污泞里,他觉得他的夙愿快要实现了。
“我想被葬在一堆有自然光照耀的垃圾上。”
(个人对抗集权的荒谬题材,故事颇有反乌托邦主旨的疯狂色彩,而且如此复杂的情境,叙述上却有条不紊的步步铺展,不过某些情节的安排稍微不解,反呕的象征和垃圾的指涉不够透彻,像是post-apocalyptic的环境大局或许也需要勾勒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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