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耘：故事1

电池

楼下酒吧里的音乐，传来一丝丝震动，地砖、墙壁嗡嗡作响。房间的灯没有开，厚厚的窗帘挡住了外面的光。 黑色的气息刺激着视网膜，密密麻麻的黑影在眼前摇晃，让人的脑神经似乎有些麻木。不肯放弃的细微光线，透过窗帘布的缝隙，偷窥着里面的些许画面。

床上堆满了衣服，有针织的毛衣、破洞的牛仔裤，还有各种卷在一起的T恤。床角还散落了几件没有换洗的内衣裤，散发出一股糜烂的酸臭味。桌子边上的油漆已经被蹭掉了些许，桌上有个DIY马克杯，杯底沉淀着咖啡的残渣，也许是喝的时候太过随意，咖啡的液体残留在杯子的边缘，顺着杯身慢慢留下了凝固的痕迹。透过微弱的光线，看得到几只红色的蚂蚁在杯角附近爬来爬去。

地上铺了张薄席子，零躺在上面一动不动。她的衣服有些宽松，导致半个胸脯袒露在外面。厚重的长发卷绕着零的脸，勒得她有些喘不过气起来，但她丝毫不肯挪动自己的身躯。呼吸越来越沉重，零觉得自己的胸腔被哽得生疼，终于忍不住，她侧过身体，伸直了脚，翻了个身。这一个翻身，踢到了脚边的几颗废旧的电池，电池咕噜咕噜地滚到了墙角。置放许久的缘故，电池四周的塑料纸已经脱落，两头出现了深褐色的锈迹。

零依然趴在那儿，伸出一只被压麻了的胳膊，凭着感觉慢慢摸索着，终于触碰着了冰凉。她犹豫了一会儿，最后挣扎地爬了起来，一手握着电视机遥控器，一手抓了抓油腻而又黏糊糊的头发。零像是母鸡拣着自己的鸡崽儿一般，颤巍巍地捡着墙角的漏液电池，一颗、两颗、三颗、四颗。她将电池一颗颗地装进遥控器背后的空腔里，后面的电池盖子早已不知所踪。每镶入一颗就会发出咔哒的声音，如同扫过零的背脊骨，拍打上面的每一节凹凸，有点微微的刺痛感。

哔的一声，电视机出现了画面。电池原来还有电。

“XXX失联者已经确认遇难，警方正在积极搜索尸体。”

电视机的声音有些杂吵，吵得零的头嗡嗡作响，伴有耳鸣和眩晕。她伸手重重地按了几下遥控器上的红色按钮，却没有丝毫的反映。电视机里依旧传来阵阵沙沙的说话声，混杂着酒吧里传来的，被多道墙阻隔后的hip-hop音乐。废弃的电池，终究还是迎来没电的那刻。

零觉得自己像一根水龙头，可呼吸又不似水龙头一般，可以随着手的转的转动而瞬间拧紧。其实，她更觉得自己是一颗旧电池，一点点，一滴滴，慢慢耗尽所有。零放空自己的身躯，重重地倒在席子上，不小心撞到旁边的桌子。桌子上的马克杯震了一下，杯身上印着一张照片。仿佛是一对年轻的男女，咖啡的污渍使人看不清模糊的样子。上面蚂蚁似乎越集越多了，因为刚刚的震动，瞬间散开。

零将头别过去，自言自语：“肉体腐烂了，会给他人带来麻烦吧。”

（生命是电池盈亏，当中不止是象征的联系，而且还有化学的真理。故事像是一种存在主义式的独幕剧，以异想的情节取代写实通俗，构思经营大胆而出手精准，从场景环境气氛的酝酿，到人物举手投足的描绘，隐喻层层附会形成的神秘压迫，结尾举重若轻的悠长话语，交集出了一种卡夫卡／村上春树的美妙趣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