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拉鍊
梳妝台鏡子前媽媽膝蓋一曲一沉,反手扶著洋裝的領面,還沒需要開口,我就馬上趨前用手指捻住拉鍊,踮腳往上提拉,倏地從腰底的些微贅肉,探進肩胛的深處,直抵頸背隱約還未睡醒的酥脆。
陽光打弧竄入生活,媽媽出門上班前的一刻,拉拉鏈的儀式風雨不改,然後在晚上反向重複。所以我的純真晨昏兩回,徜徉在媽媽椎骨若隱若現的起伏,早上是窗外雲天一樣的秀澤,晚上偶會裎露疲憊的傾斜。咔咔咔咔的聲響,清亮整齊得不像是童年的記憶,反而如同戲台敞閉的簾幕,覆蓋齒咬著媽媽由平滑到起皺的背脊。
青春的開口畢竟還是一道委婉的直線,兩邊湛藍的布綢落滿碎花,雖然看來粗糙廉價,但是毛線織成的一片明媚,簡直像是塞尚的畫,只是就算拉鍊的金屬,也抵不過歲月不斷的揚扯,終會露出脆弱的一點破綻。
女人的心思用拉鍊收藏,媽媽應該也不例外,咔咔咔咔逐漸喑啞之後,身體的某處也一起沉靜下來。從我興致勃勃的五六歲開始,直到媽媽意識到自己老了,我長大了,日子的鬆緊無常,而不再穿洋裝的那一天。
我喜歡拉拉鍊,沿著媽媽身體的輪廓,以及戀物蹊蹺的路徑,尋覓到其他女人荒野一般的背影。那種齒鏈注定的交合和低吟,無疑就是愛情更為神聖的喻體,或者一種原始的宿命。不管是往下解開瀲灩,或者向上縫合慾望,有時必須撥開凌亂的髮梢,越過胸罩橫置的緊帶,形成的直角晃神間就像十字,似乎自己正在進行一種近乎宗教苦修的攀行,沛然的真理才會有跡可尋。
但是,我都是小心翼翼,彷彿不可輕易洩漏,心底過去的秘密。
“所以我的純真晨昏兩回,徜徉在媽媽椎骨若隱若現的起伏,早上是窗外雲天一樣的秀澤,晚上偶會裎露疲憊的傾斜。”母亲年轻的时候,我还处于孩童时期的懵懂,似乎走向成熟,就只需经历几次朝暮,岁月催老的原来不只是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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