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玮：故事1

故人

祖明在数日前得知初恋女友在C医院的癌症重病病房。阿中负责开车并陪伴他前往医院。祖明下车时沉默不语，他们一起穿梭走廊，踏进电梯。他脚步略带迟疑，神情开始局促，内心有股令人窒息的压力。岁月让他从一个稚嫩的男生变成如今具备力度的成熟男子，最起码给外人的感觉是如此。

但此刻，他深知自己已失去最初的激盛勇气。

“都已经是几十年的故人了，你就和美香打个招呼，不需要有太多思想负担的。”阿中在电梯内交代着他。

他们向重病房区走去。犹长的走廊，日光灯惨白冷清，家属病人来来往往擦肩而过，空气充斥着消毒药水和眼泪的味道。

走进病房，看到眼前那垂危的女人。美香的丈夫孩子都不在身边，只有一个聘请的全职菲藉护士照料着她。床旁的柜子塞满了好些已经损坏的黑胶唱片和一沓发黄的信纸。她躺在病床上，身旁布满仪器，插着氧气管，已经到了弥留状态。

祖明冉冉地走过去，靠近她。她剃光了头躺着，蜡黄的脸，半睡不醒，眼睛微微开启并发出沉重的呼吸。

整个人似乎被抽空所有汁液和意志，只剩下一具腐朽的皮囊。美香感觉到身边有人，干枯嘴唇翕动着，喉咙里发出呻吟。他明白美香想喝水，便用棉签浸泡了凉白开，轻轻压在她嘴唇上。

 “香，我来了，我在这里。”

她惊奇地睁大双眼凝视着他，嘴唇微微颤动了许久，不懂说了什么。半开的眼睛支撑不住闭了来。只有胸腔起伏，发出低沉有力的呼吸，彷佛进退有序的潮水。而这潮水开始缓缓地退却，更加缓慢，虚弱，慢慢地平息下来。她紧绷的身体不再紧张。她脸上露出一种松弛的表情，心跳已停止，她死了。

祖明闭上眼睛，仰头靠着床架边回想起他们三十七年前他们分手的那天。

“你别哭了，我从未见过比你更爱流泪的男孩子了呢。我们这一生，能够碰到在一起相对流泪而不觉得羞耻的人，还会有几个。”美香抚摸着祖明的头，安慰着他。

“你就不能陪我在这里一起慢慢老死吗。”他狼狈地啜泣着。

“或许再过不久就会遇到你未来的新娘。把我忘了吧。” 她用手指触摸那温热发亮的眼泪，把他的头揽进怀抱里，让他最后一次感受她胸口的温暖。

 “父母要带我离开这里，我又有什么办法。是我对不起你。我只愿在将来死前能再看你一眼就好，即便那将会是很久或是永远不会发生的事。”

祖明缓缓撑起身体抚摸着那干枯的脸，他满脸都是泪水，即便到最后他还是掩不住自己的脆弱。

“这或许是爱最初的模样吧……”祖明喃喃自语。

她已经死了，而他至少有一个曾经可以让他肆无忌惮流下眼泪的女人还有那段残缺的回忆。

（假借一场生离死别，其实是为了穿插一些文艺煽情的对话，故人间的故事读来只有叙述上的故意，像是最洒狗血的电视剧情，可是却看不到画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