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申：故事1

夜

新加坡總是下雨。我不喜歡，因為我的交通工具是腳踏車。單車的雨天，自有一種憂傷在裡面。雨一般下在午後至傍晚，而上午的太陽又毒辣異常，我最享受的單車時間便只有晚上了。這樣，recess week每天下午六點半我準時出發，騎到學校的hive開始我的一天，或者說一夜。

半個月前同我合作的女詞人在酒席上跟我說了真心話，說我的歌不受歡迎最大的原因是沒有人情味，梁老師的話是很中肯的。是啊，我一直都是一個人，上下學一個人，吃飯一個人，沒有室友，也沒有一起行動的朋友，我的生活就是跟大家不一樣。

那又能怎麼辦呢？接受與否也是雙方的事，我不在誰的生活也很合理，可是給大眾的作品怎麼可以離大眾太遠呢？我要如何著手去改變，是這些天一直縈繞在腦袋中的問題。

辦法還沒想到，先想到了一個故事，我知道創作靈感來之不易，便匆匆打開記事本開始寫。
有一個潦倒的劇作家孟仲在租住的小房間裡寫劇本，每一個小時要起來抽一支菸，畢竟寫作需要節奏，需要氣氛，雖然這些與抽菸並沒有直接聯繫，而他之前的家則因菸頭與散落一地的草稿而灰飛煙滅了。那次失火也成了孟仲津津樂道的談資，可造成他貧困的真實原因卻是他每一部不成功的作品。他還沒有成功過。

寫作需要信仰，需要可以捨棄一切的勇氣。孟仲這麼想著，拿起筆藉著月光寫下新的一章：《馬叔的逆襲》。

劇本裡的主人公馬叔是個長期不賣座的話劇演員，入行十二年之際終於以一部無聲劇《鏡中人騏驥》用動作和表情征服了觀眾。在一系列的巡演結束後，慶功宴上的他和演出中一樣一言不發，只貢獻動作和表情。舞台監督興奮地擁著他：“十年磨一劍啊！我們的大明星！來講講成功感言唄！”

馬叔當晚唯一的一次開口：“我不知道一段時光逝去的時候是該去慶祝還是悼念，因為我還沒做好失去它的準備。”

當孟仲完成這個劇本，地上已經散落了十二個菸頭。“吃飽了麼？好像沒有。”說著他便出門去，走在清晨的陽光裡他在想：我不求大紅大紫，可也需要錢去買下一頓早餐啊。

萬萬沒想到這個劇本真的得獎了，頒獎典禮上有人問《鏡中人騏驥》的內容到底是什麼卻得不到回答，有人想同孟仲合照也被婉拒，理由是：“如果將來的我只能通過相片去得到存在感，那相片裡的我會比本人更尷尬。”

晚上在hive寫文章，每5分鐘都要站起來走走才能保持光亮，實在不是一件幸福的事。

我就這麼寫完了這篇文章，腦袋亂亂的似乎有好多人經過，卻還是沒法嚐出人情味來。

從頭再讀十二遍，騏驥，馬叔，孟仲，我釋然了。

【隨文附贈小曲：https://soundcloud.com/zhang-yangshen/w4ra44nkpzk3】

（孤单词人笔下的困顿作家笔下的成功演员，之间似有互应自况和自励的意味，但也像是边写边撰试图兜拢的结果，好在叙述的能力不差，现实与虚构的对立也算可供玩味，可是毕竟不见创作心力的付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