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大写作班: 楚喜:部分身体

Tuesday, November 3, 2020

楚喜:部分身体

月牙印记

7岁的疤痕已从面容上遗失殆尽,漫长的岁月更迭和蓬勃的细胞增生让一切足以瞒天过海。除了右手虎口若隐若现的月牙印记。

带着新鲜疤痕上学的周一,老师却因此表扬我最勇敢。众目睽睽之下,我血肉模糊的脸被全方位盯了个遍。细细回想,当我重重砸在地面后,整个脸仿佛被从中划开,左面虽安然无恙,右面则皮开肉绽,在额头、脸颊、人中,烙下三个猩红可怖的血淋淋的印子,张着血盆大口。光天化日之下,这副面孔实在触目惊心。除开脸上显而易见的恐怖血腥,右手虎口也悄然留下一个不起眼的口子。老师大概擅长颠倒黑白。我分明是怪物,她却硬是指鹿为马,诱导全班将我视作英雄。让在我最见不得光的日子,却能昂首挺胸地坐在课桌前,内心热血沸腾地对此引以为傲。

现实的戳穿在所难免。每次经过走廊,其他班男生便哄然尖叫:“怪物来了!”然后开怀大笑,四散跑开。恐惧和羞愧袭来前,当头一棒的是茫然。重复的情景未曾令我长进,如同火车一遍又一遍尖利刺耳地呼啸着从我身旁疾驰而过,轰鸣消逝之后,我却被脑中的回响震得灵肉分离。嘈杂的走廊、追逐的身影,全拧作一团。我木木地挪动步子,脑袋被掏了空,僵硬机械地维持着前进。周围黑漆漆的,而我溺在其中。

我倏忽抬头,看到老师站在教室门前,眼睛和嘴唇像明媚柔和的月亮:“快来,就等你啦,大家正排练呢。”刹那间,我意识到,她就是我举头三尺的神明,只要有她,暗影便不复存在。而我唯一需要做的,就是满心满意奋力向她奔跑。在她的庇护之下,我依然担任课本剧主角,我依然在舞台中央闪耀,我依然可以和每个人直直地对视、平等地对话。

直到疤痕隐隐褪去,化身一颗月牙,印在我身上。

(身体是成长的印记,从自觉形秽到皎洁蜕化,文字直率的诉说一段肺腑穿肠的记忆,以及生命中可遇不可求的情义,无论是心思的回转和沉潜,或者是描绘的坦荡和婉约,都有极为出彩的亮点,在战战兢兢的面对这个或许有点残酷的世界之际,突出的不是寒凉冷冽的一面,而是暖暖发光的人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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