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大写作班: 嘉美:告别故事

Tuesday, November 24, 2020

嘉美:告别故事

阿刘

阿刘缓缓地弯下了身,捡起垃圾堆前的旧纸皮。弯下身来或许不怎么明显,起身后的阿刘,隆起的背部格外明显。弯身这个动作对常人而言或许容易,但对一个患有脊椎移位,背部隆起的中年大叔而言确实困难,还有些吃力。他习惯性地拍了拍纸皮上的尘灰,将之搁在推车上,接着缓缓地弯下身。在确保铝罐是空了后,他熟练地摆好铝罐。啪嚓!脚下的铝罐一个接一个与大地相吻,碾了个平。他俐落地绑好了纸皮,确保它不会从手推车滑落后,摇了摇手中两袋装有铝罐和塑料瓶的袋子,而后满意地赶往下一站垃圾堆积处。

捡纸皮,踩铝罐,回收塑料罐已成为阿刘的日常。他的生活大部分时间都是铜铁铝罐、塑料玻璃,不过生活不也是如此,没有柴米油盐、瓶瓶罐罐的堆积怎叫生活。邻里的大多角落都可见他的影子——一个驼背的身躯。阿刘推着越发沉重的手推车,累得蹲坐在一旁喘气。

阿刘的背部自发育时期就有凸起的症状,随着年龄的增长胸椎后突愈发严重,让他变得愈发矮小。明明才50岁却像个80岁的老人。背后的严重凸起除了偶尔的不适,并没有为他带来多大的困扰。他仍旧可以正常生活,只是有时他人的视线会在他身上多留几秒,但这些对他而言都不是大事。

阿刘像往常一样拖着手推车,因为矮小又驼背,他的头得不时伸出望一望前方,看自己的有没有撞到人。纸皮往往都高过他的视线。眼看太阳就要落下,下班时间要到了,阿刘赶紧起身赶往旧报纸收购处。他卖力地推着手推车,加快脚步不然老板关了店,他就得推着手推车回家了。家里可没多大的空间容得下那么多回收物。老板见了气喘呼呼的老刘笑着打招呼,然后和往日一样开始把纸皮罐子逐个搬运到电子秤上。老板将纸皮与瓶罐从电子秤搬下后,便开始敲打着计算机计算着阿刘应得的钱。“一共五块半”

“啊,价钱又跌了啊?“,阿刘一脸不满的说。

“没办法啊,经济不好只能这样了”,老板无奈地回到。

阿刘接过纸币,确认一眼数目后小心翼翼地将钱折了起来,塞入口袋。拖着缓慢的步伐,阿刘走到隔壁咖啡店的米粉摊要了一包炒米粉。

“要加料吗?“老板娘几年来都是同样的问题。

阿刘挥了挥手,加辣椒就好了。 

每当收入不好时,阿刘就只能叫米粉配辣椒。加料这回事一年也不过几次,不是因为买不起配料而是觉得能省则省,攒多几毛钱也是钱。匆匆吃完米粉后,阿刘恢复了体力,但依旧疲惫。他懒懒地走回老家,驼背的倒影随着夕阳的落下消失在晚霞中。

到家后,阿刘将手推车折叠搁在老屋狭小的空间里。关上门,随即从口袋中抽出一叠皱巴巴的小钞。那是他攒了好几个星期的小钞,虽不厚但却印上了心苦的汗迹。再往口袋一伸几个硬币随之掉落,叮当叮当,真响亮!桌上小猪的耳朵就要满了。旁边站了猪妈妈与猪爸爸。他摸了摸他们的头,似乎在抚摸自己的孩子般,“该去属于你们的地方了”。他对着它们说到。

红红绿绿的钞票三天后便从小猪、猪妈妈、猪爸爸的肚子诞生。画面转到育幼院院长手中的支票,那是那叠纸币的新生。如今交到了院长手中。他满意地想着:小猪重生了!

阿刘就是这么一个为善不为人知的人。除了育幼院,他的小猪存库也到过很多地方,就如老人院、慈善机构等。他常说这是它们该去的地方。即便日子不容易,但不乱花钱,省吃俭用还是能喂满小猪的。阿刘三不五时都会来探望育幼院里的孩童,也会到老人院陪陪老人们,唱唱歌、聊聊天。老人们脸上的笑容,是阿刘最想看到的。他的陪伴或许只是短短几个小时,但对老人们而言却是少了孤寂与无聊,多了欢乐的一天。

每当他探望育幼院孩子时,心中总会莫名地想起自己多日未见的儿子。每天回到家,望着相框中一家三口的笑容,阿刘不禁感慨,什么时候才能见到孩子。

他摸一摸相片中太太的脸颊,说了句 :“孩子很忙,还是不要打扰他吧!”说完默默地把相片放回原位。太太、孩子在他心中的地位就像这相框的位置一样,二十年来不曾改变。

除了探访老人院,阿刘也偶尔参加新加坡生命协会的出海放生活动,多年已成为习惯。每个月的15号他会报名参加。闲来无事,孩子又不在身边倒不如做些好事,消磨时间。他总会用攒下来的钱,交由该协会购买鱼只,然后与他们一起将之放生。这一天他也如同往日一样和大家聚集在宝塔街,而后和出发前往新加坡海峡。他跟着队伍踏上船只,随后与大家一起念诵佛号,再来便是三篇的“三皈依”紧接着《大悲咒》与《往生咒》,最后回向于这些海洋生物。当天所放生的鱼儿包括紅曹魚、龙胆石斑、黑石班、龙虎班等。看着它们一条条被送入大海中,阿刘仿佛感受到它们自由的雀跃。

经咒随着海风飘向大海,留下的是心中的暖意。

回到家后,阿刘和往日一样买了包炒米粉。“米粉很香“,香得阿刘以为自己加了料,看了看,除了米粉还是米粉。

“今天的米粉好吃”,“这几天背部好像改善了,感觉不凸了”,他边吃米粉边转过头来和相框中的太太说到。阿刘的米粉最丰富的时候也只有加颗蛋或豆腐,不是因为他买不起肉而是因为他平日坚持吃素。食物对他而言不需要太丰富。吃,只不过是个喂饱肚子的行为。穷人不需要吃那么多,够饱就好了。他时常这样想着。为此他从不多加料,最多一样,但他会时常买好吃的给孤儿院的孩子们。孩子正发育得多吃一点。每回探望孩子们,他总是大包小包从不吝啬,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很有钱。他也多次想送食物到自己儿子家中,但儿子总说他吃了,不用麻烦。

晚饭后阿刘走到电话前,想拨通熟悉的号码,想想又打消了念头,是害怕电话的另一头没接,还是怕另一头又说不得空回来?阿刘不敢按下拨通,也不想知道。

日子一天天在独处的时光中消逝。某日阿刘望着电视新闻的消息:汶川地震,多层房屋倒塌,目前情况不佳,更多信息将持续更新。看着地震后的荒凉,部分人失去家园的无奈,受伤者无数。阿刘突然萌生了一个想法:他想去帮助它们。他查了查志愿团体的宣传与联络方式后,决心订下飞往汶川的机票。虽不是第一次参加救灾活动,但这次灾区情况尚未稳定,心中难免不安。

望着相片中的太太,他说了句:“你会支持我的对吧?“

阿刘回到房中开始收拾行李,此时他的背部仿佛笔直了许多,少了驼背,多了一个勇敢的身躯。阿刘正想着要不要和儿子说,也不知道他是否有空接电话,想想还是算了。“他在忙。”

三日后阿刘拖着行李箱,准备出门。出门前,他终于接到了几年来未曾主动打电话给他,甚至探望他的儿子。那熟悉又陌生的声音:“爸,后个星期得空吗,来我家吃饭吧!”

阿刘激动得几乎要喊出声来,得空,得空!后个星期我应该回到新加坡了!孩子难得与他聊了一阵子, 挂了电话后阿刘兴奋地照了照镜子,把自己整理整理一番待出发。

镜前的阿刘挺起胸襟,似乎察觉到了异样。他平日没有照镜子的习惯,许久未曾照镜的他瞪大了眼睛,一脸惊喜地再次检查自己的背部。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时代的繁华落尽之处,常有残缺不全的阴影,老人驼背是经年累月的苦难,但是不亢不卑却是一种精神的焕发,主题的立意明确,人物内外的轮廓,文字皆有细腻的打点,不过故事稍嫌冗长,随意穿插的叙述有点凌乱,其实一日的捡纸皮劳作已经充足,书写调好了味就可撒手,再添放生鱼的慈悲和当义工的慈善,以及脊椎拉直的神迹,似乎只会麻痹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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