拆封的蓝纹芝士块
“小林啊,以后遇到不关你的事就少管,你一个人在外留学没了我们的照应,要学会留个心眼。”妈妈的话总是语重心长,我在心里反复咀嚼着。
后来,在一个下着毛毛雨的深夜,雨丝淅淅沥沥敲打在树叶上,沙沙作响。我瑟缩在被窝里,在微凉的夜里睡得更踏实了些,脑子昏沉得逐渐忽略了,隔壁房里不断传出的压声咒骂和内心被瞌睡逐渐熄灭的好奇。
突如其来的敲门声,一叩一叩的,敲得梦里的我有些恍惚,醒来才惊觉隔壁房里早已安静如斯,暗哑的敲门声被无限放大。脚上耷拉着拖鞋,半推半就地蹒跚到门前,拉开了闩门的小链子,定晴地望着门外的女人。楼道里有些漆黑,看着女人明晃晃的眼眸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便放开了门,扭身径自又坐回了床上,按开了床头灯。
女人走了进来,她是隔壁新搬来的租客,随着新婚丈夫一同住了过来。听说两口子在镇上教书,体面得很。因俩人工作忙碌的缘故,我也鲜少与他们碰上面,但仅有过几次的见面之缘,也能知道他们的光鲜亮丽。妈妈总是在视讯里念叨着我要向那两口子学习,将来也做个教师,好受人尊重,不被人看不起。我是晓得妈妈的良苦用心的,但对于她的期盼,我怕是要辜负了。我对于教师这样的职业是怎么也喜欢不起来的,各种条条框框,无趣得很。
女人的动作有些不利索,坐上桌边的椅子时,嘴角突然抽动了一下,夹带着低声的叹呼。
我半睁着眼看着她,神色算不上美好,眼神充满了不耐烦,没仔细注意她,连眼皮也是恹恹地耷拉着,只想快些结束这场突如其来的会晤。她望着我,脸上写满了尴尬,有些许局促不安,许是为自己突兀的到访感到有些抱歉,讪讪地陪着不是。
昏黄的床头灯照射着,映着女人苍白的脸孔,脸上一块一块的淤青深深地破坏了这张脸原来的美感和精致,反倒衬得成了尖酸刻薄的人,又像极了被我落在冰箱一角迟迟没开封的蓝纹芝士。良久,她缓缓地开口道,沙哑的声音在和谐静谧的空间里显得格格不入,使得我愈加反感。
“小林,最近功课怎么样?“
我良久没作声,继续沉醉在半梦半醒之间,那无聊的提问被我耳朵自动过滤了,她自顾自地在那边给自己留了个台阶下。
“有什么不会的,可以来找姐姐,姐姐免费给你补习哈哈。”
像是要化解那浓得冲不散的尴尬,末尾还讪讪地笑了两下,见我又没反应,便起身作势着要走。
“出去记得把门带上,我先睡了,晚安。”我翻身缩回了被窝里。
“小林啊,我这次来其实是想问你,刚刚有没有听到我房里传出些什么呀?“
恍惚了一阵子,才蓦地想起临睡前隔壁房里传来的争吵声。我这才望见女人斑驳的脸,心跳扑腾地乱了节奏,我下意识地选择逃避。
“没有。”我试探性地回了一句。
“那就好哈哈哈,不打扰,快睡吧,晚安。”听到回答,她似乎满意地离开了,一拐一拐地拖着受伤的身子,拉开了门消失在夜色之中。
关上门的那刻,我蓦地想起了妈妈叮嘱的话,才发现那句话似在述说着人类的伪装不能轻易被撕下,自我缓解了懦弱的借口的同时,心又踏实了些。
后来,我再见到那个女人,是在几个月后的傍晚,随着朋友到超市逛街。女人依旧光鲜亮丽,脸上的淤青消失在层层的脂粉下,穿着香奈儿最新出款的小裙子,脚上偶尔的不利索却出卖了那场深夜的争吵。在后来的后来,女人和丈夫搬走了。我向房东打听了这件事,才晓得了女人因购物癖,为了打扮得精致,几乎花光了丈夫的存款,因此还被家暴了,最后竟落个离婚的收场。
新年回乡的那会,妈妈在冰箱捣鼓着晚餐的材料。
“小林啊,冰箱里的芝士,你带回来的,还要不要了?你看,这都发霉了,拿去丢吧。”我没好意思跟妈妈解释说这是昂贵的蓝纹芝士,因为拆开奶酪纸的那瞬间,我们俩都嗅到了一阵阵令人作呕的腐烂气息。
(如果记忆是会过期的罐头,爱情即是会腐臭的乳制品,人性的暗潮汹涌,像是隔墙隐约听到的声音,情节有趣而且手法含蓄,书写拥有了自信,对于现实的感受和叙说,也就更加别开生面,虽然形容用词在收敛与外放之间,稍欠凝练浑厚的表现,不过文字确有许多可资玩味的纹理,芝士作为故事取喻的关键,应在开段就藏进冰箱,并且透露一点缘起,如此才能统揽故事的全景。)
No comments:
Post a Comme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