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大写作班: 璐琼:这个自然

Sunday, April 23, 2023

璐琼:这个自然

树之声

午后尖锐的光线让我只能眯着眼睛,望向巴士预测还有四分钟才会抵达的方向。空气中的汽油味像是有许多黑色颗粒漂浮着,钻进我的衣袖,再化成一颗颗从我背脊上滑落的汗珠。我退到巴士站后排的一棵大树下,希望从翻滚的热浪中逃离。

这棵树并不是特别高大,但苍劲的树根紧紧扎根于此,像是在这儿待了半个世纪。沟壑相间的树干带着一种疯狂的生命力,笔直地升上去。嶙峋的枝干再分为四五叉,像一把撑开的绿伞。我站在树下,不自觉地抬起头,只见密密匝匝的树叶簇在一起,遮住大半的阳光。有了树荫的庇护,日晕似乎都变得柔和了许多。光圈透过层层树叶,撕碎了影子,斑驳在我的脚下。 

从三巴旺到学生的家需要先坐地铁,后搭巴士。四十分钟的车程,是我观察城市自然的唯一时刻。坐在急速前进的巴士里,映入眼眶的是窗外一排排倒退的行道树。记得上个月经过这里,被种植在双行道间的小灌木还未被修剪,杂乱茂密中透出自由的气息。现在一眼望去只见它们身高齐一,偶尔掺杂几个形状独特的盆栽。在这个花开的季节,我的周末被困于一片黑白相间的条纹里,唯有绿色点缀。巴士的路线穿过一座座获得各种奖项的地标,在汽车飞驰的道路上,两旁依旧绿树成荫,可树木却显得如此矮小。

最高大的树木生长在最舒适的地方。那里的擎天树丛模仿着自然界的大树,粗硕的钢筋混泥土树干,大约二十五到五十米高,上面挂着超过两百多种的热带攀缘植物。它们伫立在游客聚集地,好像本该接受着一声声的赞叹。初见这些巨型大树时,我并未被震撼,只觉得那些隐蔽在角落里的古老树木更值得敬畏。

我试图了解擎天树丛,发现在它们未来主义般的造型背后,拥有许多功能。虽然缺乏绿叶进行光合作用,但在它们类似神经元的树枝上,有许多太阳能板。粗壮的紫色树干里则是落叶和雨水的再生地,可为旁边的花穹和云雾林提供能量。我感觉自己踏入了《树王》里,发现了李立口中那棵有用的树。

除了建造有诸多功能的擎天树丛,有几座玻璃小山会永远开满鲜花。买一张进入花穹和云雾林的门票,就可以观赏樱花飞舞,在云雾缭绕的步道上漫步。或是进入奇幻花园,从洞穴式的空间里,构想已绝迹的古巴比伦空中花园。四月的热带小岛上,一眼收尽五大洲的植物,遨游于一片花海中。在纸醉金迷的场所,花草树木原来也可以被贩卖。第一步是搬运些稀贵的植物,保护并存放于冷室中。

但散落在其他地方,那些平凡无奇的树木,却在等待着未来被砍下的命运。想到这里,我仿佛触摸到了巴士站旁为我遮阳的那棵老树,渐渐变弱的脉搏。树木最终也逃不掉被社会筛选的过程。不断更新的城市蓝图,逐渐描绘了建筑清晰的轮廓,而“自然”这个本该直截了当的概念却变得模糊不清。构建的生态乌托邦,让植物的生长不再顺其自然,茂盛的叶子是盈利的数据。而我想,守护植物还能有其他理由吗?

我一下也想不出什么,只是在结束一天的工作后,决定再去滨海湾花园看看。夜晚半明半暗,许多植物变得朦胧难辨,只能看着它们在晚风中摇拽不止。我似乎遇到了每晚的灯光秀,擎天树丛上的无数的小灯点在瞬间全部点亮,奇幻的色彩停留在了墨蓝的夜幕中。仰望着眼前迷离的灯光,听着激昂的管弦乐,花草在这时显得如此流光溢彩。恍惚中,我觉得脚下踩住的不是土地,而本该是一片更为宽阔的大海。

(花园包围城市,草木打造绿化,泥沙扩充版图,钢骨创造生机,当人类与自然的群聚,越来越是一种矛盾的共存,书写必须涉及的内在命题,也就不是简单善恶的对比,虽然视角脉络的移转稍微不够流畅,结构节奏如同稀疏的叶影显得散逸,但是文字于翠微深处,或者挺拔或者鼓曲的延伸,确也碰触到了许多值得深思的现象,前后如果再做修葺,即可蔚然成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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