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大写作班: 泓宇:人物采访

Wednesday, April 26, 2023

泓宇:人物采访


活着,就得把一切扛下来

月初的第一个周日早上,32岁的小周(化名)没有如同平时一样早起,睡了个懒觉,洗漱之后乘搭地铁前往牛车水。在牛车水的食阁,难得奢侈,吃了一碗七块钱的牛肉刀削面,品尝一下“家乡的味道”。

用过早餐后,小周走到附近的提款机,取出2000新元,前往珍珠坊二楼的汉生汇款。轻车熟路地填写了中国浙江衢州老家的地址,以及自己嫂嫂的银行户口信息。每个月初的星期日小周都在做着同样的事,把赚到的新元,通过汇款公司,转换成人民币,寄回自己的老家。小周的母亲年纪太大,所以他都是直接汇款到嫂嫂那里。每个月1500新元,而这个月则是因为小周妈妈的生日快到了,所以多寄了500新元。

他语气轻快地说:“老妈年纪大了,多寄回去一点,我自己也用不上什么钱。不能一次寄太多,不然她会担心我。”

小周是家中次子,父亲走得早,除了母亲,还有一位大六岁的哥哥大周(化名)。2014年,小周家听说一位同乡在新加坡打工,赚了很多钱,小周妈妈本想让小周来新加坡打工赚钱,但是大周认为自己是哥哥,要照顾弟弟,所以打算自己先去新加坡为弟弟探探路。

每当小周回忆当年,大周在老家客厅中做出的决定,依旧恍如昨日。他说:“当时我、老妈和大嫂都不同意。他和大嫂刚刚结婚,小侄子才两三岁。但是大哥认为我那时太小了,才24岁,就这样孤身一人走出国门,他不放心。家里的钱又不够付我们两个人的中介费。所以他先来,等过两年小侄子上学他再回家。”

大周的决定是正确的,孤身一人到异国他乡闯荡非常不易。大周刚来新加坡,工作已经敲定了,但是中介突然变卦,要多收钱。不懂法律的大周,只好忍气吞声,多交了一部分钱息事宁人。

据小周说,大周并非是被骗的个例,多年来,很多从中国来的移工,都有被骗的经历,中介公司就是钻了他们不熟悉新加坡法律的空子,到最后只能“乖乖”交钱。

2017年春天,小周怀揣着赚大钱的梦想,离开了他生活26年的故乡。小周说:“哥哥做建筑工人,风吹日晒黑了不少,那些年没少往家里寄钱,听说新加坡待遇不错,可以赚到很多钱。”可是现实往往相反,小周因为身材比较瘦小,没办法当建筑工人。但因为会开车,所以中介把他介绍到一个食品工厂,当送货司机。

他有些无奈地说:“真的觉得落差很大,早上四点多就要起床,工资只有650新元一个月,觉得还不如留在中国。”但是大周劝他留下来,虽然四点就要上班,但是下午两点就放工了,有一辆车,不用像他一样日晒雨淋。

小周刚入职的时候很不适应,尤其早上四点上班。有一次,睡眼惺忪的他,居然直接撞断了公司大门的路障栏杆,钱没赚到,先赔钱给公司。

祸不单行不止这一桩,更大的悲剧来临。大周在2017年年底,与友人吃饭后,回家的路上遭遇车祸身亡,肇事司机逃逸未遂。

小周神情激动地说:“真的太突然了!真的!你能想象一个大活人,早上还跟你说晚上见,结果晚上就再也见不到了吗?”尽管已经时隔多年,小周的眼神中依然泛着点点泪光。

虽然并非工伤,但是公司老板念大周兢兢业业,出钱帮助小周办理丧事,并将大周的遗体火化,骨灰由小周带回中国老家,并且给了小周一笔丧葬费。

小周说:“当时我脑子是懵的,一片空白。幸好有大哥的老板、几位同乡和邻居帮我料理后事。我一直不敢将大哥走了的事情告诉家里,生怕老妈接受不了。我当时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感觉特别对不起大嫂和侄子,他明年就六岁了,大哥说好要带他去上学呢!”小周一度哽咽,拧了几次鼻子,不愿再回忆。

现如今,距离大周离开已经过去快六年了,因为疫情原因,小周也有四年没回中国。小周无奈一笑说:“其实不回去挺好的,虽然事情已经过去这么久了,但我还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老妈,怎么面对大嫂和侄子。”

小周如今做事越发沉稳,老板给他加了薪,还给他配了一辆新的运货车。母亲和大嫂这些年也都慢慢看开,小侄子已经小学五年级了,学习成绩也不错,一切又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小周最后说:“他原来总说自己是老大,要扛着这个家。现在他走了,我是最大的,这个家应该由我来扛起了。”

【侧记】

丈夫在外工作赚钱,妻子在家教育孩子抚养母亲,虽然传统封建,但这对他们来说便是莫大的幸福。当兄弟二人远渡重洋赚钱养家,周家已经走上了一个新的开始,可这样一个美好的家庭,却遭受突如其来的晴天霹雳,家庭的支柱倾塌,虽然弟弟可以担负起家庭重担,但终究妻子失去了丈夫,孩子失去了父亲。

善有善报更多存在于幻想世界,功成名就不过是成功者的自传,幸福美满的团圆只是童话故事的结局,人生更多的则是命运的嘲弄。当祥子靠着双手拉车,幻想着幸福未来,可最终倒在了人生的三起三落。乐善好施的阿让,最终也没能逃过他偷面包的罪行。当四凤期待着属于自己的幸福爱情,等来的不过是一道雷雨中的霹雳。月满则亏,水满则溢,好似人生的主旋律不过就是起起落落,无法平静安宁。

(人生不外乎加法和减法,最后砥砺而出的等号,有时是虚无的消解,有时却是信念的确立,移工的涕泪和手足的残缺,故事的起伏和人物的多舛,报道文字同样算是扛了起来,讲述崎岖颠簸的命途,或者卖弄激励人心的命题,已是采访写作的陈腔,内容描述于是更进一步,揭示了处境的脆弱和荒凉,最后柳暗花明却有未知,颇能引起读者的祝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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