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大写作班: 燕玲:故事

Thursday, March 11, 2010

燕玲:故事

死掉的时钟

其实,他已经不记得是什么时候开始注意那个钟。

不管是上下班,他总是习惯走同样的小路,途中还会经过一排排的房子。沿路一直走,这些房子的大门都是关着的,仿佛对周遭环境的冷暖不再做任何反应。 可是,在路口的转角处,就有一间房子的大门一定是敞开的。隔着上锁的铁门一眼望进屋里,似乎看不到什么,也没有任何人影,安静得有点异常,唯独能看到的就是挂在白色墙壁上的那个时钟。

来回的路途总是让他感到恍恍惚惚的,像是没了魂的躯壳在路上走着。每次经过那道铁门,他总会瞄一瞄挂在屋里那堵墙上的钟,也只有这种期待,他才觉得自己有了几分清醒。可是为了赶时间,他走得很快,没有时间好好仔细端详这个钟,而时间通常都是八点十分到八点十五分之间,即使到了晚上放工,时间也一样。

好一段日子,他都是依赖这个时钟来估计自己的脚程和时间。那天,他一如往常地经过那间房子,依旧是先侧着脸看了那个钟。可是,这时他发觉到平时紧锁的铁门竟然是开启的。他伫立在敞开的门前,盯看着屋里的时钟。它停滞了,在错误的时间上。

十点三十分。

他开始小心翼翼地踏着每一步走进屋里,把四周围的每一个角落都扫看一遍。有人在家吗,他小声地说,担心只要稍微大声点就会破坏屋里仅有的宁静。他没有听到任何声音,只是隐约听到自己的回声。屋里空荡荡的,除了白色的墙和那个时钟,还是白色,什么也没有。一切搬得还算干净,屋里该有气味和影子似乎也在一夜之间全部逃走了,叫人无法猜想原本住在这里的会是怎样的人。

抑或是屋里的所有一切都死了,是在昨晚十点三十分死的。连有可能太陈旧了而没有带走的老钟,也一起跟着死了。于是他站在那堵白色的墙壁前,因为是熟悉的,就像个老朋友一样,他仔细瞻仰着时钟的遗容。可是它样子却很陌生,怎么这个老朋友不再动了?为什么停在十点三十分?他作势要把时钟取下来,可是无论他再怎么使劲,还是没法做到。他这才发觉那个时钟竟然是嵌在墙壁上的。他想,是因为这样才不带走的?

走在路上,他的手腕没有戴表,大概是八点三十几分离开的吧?那个平时拿来估计时间的钟也死了,他开始喃喃自语:时钟是属于房子的一部分,所以才没有跟着房东离开,要不就是房子不想让时钟离开,就干脆把它牢牢嵌在自己的身上。所以当房东离去的时候,断了房子的电,时钟也就这样死了。他总是喜欢以这种方式来揣测事情发生的原故。他甚至觉得就在昨晚的十点三十分,房东跟房子为了时钟的去留,有了一场激烈的争执。走着走着,他越走越慢,开始想着明天该怎么办,难道自己非买个手表吗?一想到这里,他就好像失了神,思绪开始乱了。

在他还没来得及整理好自己的思绪,他不自觉地就来到钟表店前。店里摆满了各式各样的钟表,令人眼花缭乱。起初,他很清楚看到每个钟表的不同样式,也许是看了太久了,眼前不再是那些钟表,而是那间房子的时钟。没多久,钟表的滴答声使他回过了神,但仿佛也掩盖了所有的声音,包括老板的。老板到底在说什么,他不在乎。他只想跟老板确定一件事。

“你的钟会不会死?”
“不会死。只是在这里,时间已经变得没什么意义。”

第二天,他依然走在最熟悉的小路上班,也同样经过那间房子,铁门和大门是关着的。他没能再看到那个时钟,其实这已经不重要了。虽然很不习惯,感觉有点陌生,但他还是戴上了新买的手表,并且很满足的看着它。时间是八点十五分,秒针没有动。

(时间一直走一直走然后好像停了下来的故事。场景不虚不幻但也亦虚亦幻,人物的处境实实在在,就像时间介于有无之中。说明了讲故事不需钟声亢响,只要如时钟滴答滴答,节奏其实即是一切。)

No comments:

Post a Comme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