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竹：三片记忆

爱吃卤肘子的老头儿

片段（一）

那年夏天，姥爷进了医院。亲戚们围着病床，个个表情凝重，询问着病情，时不时说上几句“没事儿，回家养着，按时吃药就不会有大碍”。我当时才刚上小学，不了解脑血栓是什么病，也不知道病有多严重。
与姥爷的记忆不算多，我记得他对卤肘子情有独钟，周末聚餐必须叫子女带点回家，跟女婿们边吃边喝上两小杯白酒。他的脸红红的，洋溢着幸福。
我还记得姥姥家里墙上挂着一张他抱着我的合照。在很久以前大人就常指着那张照片对我说：“几个表兄妹中姥爷最疼你。”
我追问着为什么，但是大人给我的原因从来都不一致。

片段（二）

得病后，他无法走动，爱面子的他不肯让什么人来看望。他放弃了每天与其他的老头儿聚在一起下棋、品茶的时光。他最爱的卤肘子和白酒也都早已经从餐桌上消失。他说话开始变得含糊不清，笑容开始减少了。
一次大人们聊的正欢，他开怀大笑着。口中的饭粒喷了我一身，看着衣服上的污渍，屋里顿时充满了我的哭声，留下他一脸的错愕和无助。
在我出国的那天，我没有见到他。只听说这个七十多岁的老头儿，拍打着自己那双没有知觉的腿，在家哭红了双眼。

片段（三）

一转眼，我十八岁了。回到熟悉的地方。
斑驳而潮湿的墙壁上依然挂着那张我们的合照，他的笑容依旧是那么灿烂。
那天早上，我假装轻描淡写地说“我去看看姥爷吧。”
“那么远，天这么冷，去了干吗？”。
“就去看看。”
“你又不知道在哪，别去了。”
姥姥停下手中的针线活，慈祥地看了我一眼，然后我们便沉默了。
那天晚上我怎么都睡不着，拨出去一通电话。
“坐车要很久你自己找不到的。姥姥不想你去你就别去了，她去了回来后又会伤心好几天。”电话那头并没有听到我想要的答复。
我觉得特别特别的难过，我也说不上来自己去了能干什么。
我想为他买一束鲜花、一瓶他最爱喝的白酒和热腾腾的卤肘子。
我想看着他的照片就这么陪他呆着。
我想跟他叙叙旧，让他知道他的外孙女这几年的故事。
我想让他看看，他的外孙女长大了，现在过得很快乐。
我想让他知道，他的外孙女很想他，
所以她来看他了。

（祖孙情深，字里行间历历可见，行文不加掩饰，充满动容的力度之余，也有点过露的痕迹，『一』以说法不一作结有点落空，『二』最为充沛感人，『三』分行和对话的写法稍有流气，后半的情绪宣泄也该适可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