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
“阿呆加油。”
他在室友的闹铃声中睁开眼,首先看见了床头的这一张便签。
室友的闹铃在桌上不停震动着,可它的主人却没有半点要醒来的迹象,依然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过了几分钟,萦绕在房间里的闹铃声才如断气一般戛然而止。
这时的阿呆正在厕所刷牙,并且试图用湿漉漉的手将自己的头发压整齐,他注视着镜子里的自己许久,终于才放弃挣扎,认命地吐出一大口薄荷味的白沫。
阿呆原来另有本名,之所以被称作阿呆,就是因为头顶那一撮倔强高傲的呆毛。
当阿呆正要出门时,室友的闹钟又在房内徒劳无功地撒欢了起来,而同时响起的竟然还有微微的鼾声。虽然知道毫无意义,但他依然下意识地放轻了手中关门的动作。
走去教室的一路上,不断有人笑着向那撮迎风不倒的呆毛挥手。
“那个书呆子,除了读书,没有朋友。”有人会小声地向身边朋友吐槽阿呆,语气是一字一句的,表情是嫌弃怜悯的,眼神好像在看一个正常人所不能理解的异类。
转过头,他们又会对阿呆微笑,只是视线都投向头顶那撮呆毛。
“阿呆,作业借我看好吗!”
下课后,有同班的同学客客气气地来找阿呆。
在熟练地借鉴完答案之后,同学的整个人顿时都放松了下来,不禁心满意足地大声感叹道,“阿呆,你究竟是怎么学这门课的?老师教这么多东西,他出题根本就没重点啊!”
阿呆想了想,开口慢慢地说出了今天的第一句话,“背。”
简简单单一个字,许久没用过的声音甚至有些颤抖,同学却好像突然醍醐灌顶了一般,眼神倏地一亮,认真地点点头,“好,我明白了!”
他看上去充满了志气,大笑着摸了摸阿呆头顶那撮顽强挺立的呆毛,拽上书包离去。
阿呆默默地望着他的背影,直觉同学回家后,还是会一如既往地因为打电玩而忘记学习。
在这所热闹的学校里,不论是食堂,图书馆,还是某一条平凡的走廊,人们都总是成群结队,生怕自己是一个人。而阿呆一个人背着大书包到处游荡,在大厅里排队伍最短的饭,在安静角落的单人桌学习,像一只不合群的孤鸟。
除了需要阿呆帮忙的时候,似乎没有人会来找他,可阿呆其实也乐见这样的状况。他享受一个人感受这所学校,身边来来往往的嘈杂人群好像都成了路边静静摇曳的花草。
他每天主动说话的次数,比室友被闹钟叫醒的次数还要少。
而阿呆也确实就像传说中的那样,在没有课的时候,在图书馆大落地窗旁的桌子前一坐就是一天,好像除了学习什么事情都不会想,偶尔抬起头来眺望远方,看枝叶缝隙中的天空从白日缓缓走向夜幕。
一直到晚上近十一点,他才提着书本回到宿舍。
而室友的作息的确是不同寻常,此刻竟是在吃晚餐。
一打开房门,一股浓郁的咖喱味呼啸着扑面而来,带着明显比室外热上几分的湿热气息。阿呆只觉得宿舍里的窗帘和床上都充满了咸中带甜的味道,饶是以他的镇定,也不禁被这股气浪震住在了门口片刻。
阿呆吞了吞口水,平静地走到桌前,不小心瞥到室友正在用各种不同的姿势,拍着那碗侵占了整个世界的咖喱面。桌上的所有杂物都被堆到了镜头捕捉不到的角落,留下一个干净的画面。
“一碗咖喱面也要发朋友圈吗?”阿呆忍不住说道,随即惊觉自己的嘴巴竟比大脑快。
这竟是他今天说出的第二句话,或许是咖喱味道冲昏了他的大脑。
室友脸上浮起几缕被揭穿的红晕,有些惊讶,但依然镇定地看了阿呆一眼,“人艰不拆。”
又过了一会儿,阿呆发现自己被终于开始吃面的室友屏蔽了。
不过他也并不是太在意,在室友大口吸着面条的声响中,打开房门通风,默默地走去了厕所将自己洗漱好,才又坐回到桌前来,准备开始写日记。
当他翻开日记本的时候,嘴角忽然出现了一个细小的弧度。
内页上贴着一张照片,是一位笑容灿烂的女孩,阳光在她的脸上晕开。
这一刻,整个房间好像忽然被照亮了起来,连空气中都多出了几缕草木清新的味道。
阿呆向来沉默独行,享受自己平凡而与世隔绝的人生,直到遇见了这位他暗恋的姑娘。在喜欢上她的那一刻起,他就从未有过地感受到了自己的笨拙平庸,却又感受到了自己的与众不同,因为是她给了他阿呆这个名字。
她在人群中会发光,而他只是人群里的一撮呆毛。
所以他要一直努力,成为一个优秀的自己。
“如果还能遇见你,我就要告诉你我喜欢你。”阿呆认真而熟练地写下这句话。
写完之后,他轻轻将日记本收起,爬上了床,“晚安。”
这句话主要是用来提醒室友戴耳机和关灯的。
室友正在桌上拍摄着什么东西,听到这个突如其来的声音,手中的手机突然颤抖了一下,差点滑掉,然后面不改色心不跳地点头说了声好,走到门边把灯关掉,房内霎时陷入一片黑暗。
“谢谢。”阿呆满意地躺入被窝中。
虽然明早有考试,但阿呆知道自己不需要设闹钟。他的脸上带着一抹微笑,又侧脸对着窗外夜空道了一声真正的晚安,忍不住挠了挠自己头顶的那一撮呆毛。
闭眼之前,他瞥见床头那张轻轻飘摇的便签,那娟秀的字迹让他开心得想要飞起来。
又是充满想念的一天。
(人世的朝朝暮暮,一瞬其实就是永远,文字见微知著,往往只需记上那么一天。憨人天真惹怜,可惜现实已经难见,幸好还有书写允许我们装傻扮呆,倾心满足的过着日子,洗净铅华藏起缺陷,归于最单纯的一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