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大写作班: 慧敏:告别

Friday, April 24, 2015

慧敏:告别



最后

L已经写了两百三十七封信给自己。

发黄的信纸被她堆积在靠窗的柚木书桌上。风起时,一张张的信发出沙沙声,仿佛即将随风飘荡在黑暗中,然后遗落在组屋对面的柏油路。每当外头吹起微风,L就会把属于他的琥玻色的玻璃烟灰缸压在信纸上,直到窗外恢复平静。香烟的灰烬掉落在信上,为淡黄的信纸增添多一层的灰。L从来都不敢直视那一叠信,可是她又异常地宝贝它们。就算她那小孩子般的黑色字迹已渐渐模糊,她还是不肯把它们丢弃。留着,是为了提醒自己每一次高潮后的内疚和空虚。

“来我家。”

L还是打入那三个污秽又邪恶的字眼,发送给他。L已经十三天没有联络他了,可是她始终忍受不了那强烈的欲望。它就像是一颗火红色的气球,在她体内慢慢的慢慢的膨胀,然后爆破。在好莱坞的华丽包装下看似少了那么点龌龊的Friends with benefit,却还是让L觉得自己越来越肮脏。终止两人之间这种不寻常关系的念头每每都被他的呢喃和温柔触动给打消。10年了,她还是不舍得把他的电话号码删除,因为他的身上都是她的回忆。

第一封信,2005年4月23日。

“可不可以让我看?”

15岁那年的某一个傍晚,两人一起在家里看DVD。他们之间没有任何的一点暧昧或心动,会发生关系,纯粹是因为好奇心所驱使。L没有拒绝他的请求,只是僵硬着身体,任由他把校服上的纽扣一颗一颗解开。L望着他那细长、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的手指,慢慢地把她的奶白色衬衫剥下,回到了6岁那一年。

那一天,母亲带着L到朋友的家去做客。大人们在客厅聊天,L就与和她同年的男孩在房里。L坐在角落玩拼图,男孩在房间的另一个角落看忍者龟的卡通。直到母亲说,他们要到楼下的咖啡店去吃点东西,男孩才开口和她说话。

“可不可以让我看?”

男孩指了指她的粉红色洋裙。她没多说什么,直到今天她还是不太爱说话,更是不懂得拒绝别人。L点了点头,便把裙子往上拉,让男孩瞧瞧裙子底下的秘密。男孩把她的吉蒂猫内裤拉到膝盖处,蹲在地上端详着对他而言异常陌生的器官,而她只是木讷地伫立在房中央。L还记得,她那天玩的芭比娃娃拼图,缺了一角。

第一百二十九封信,2009年11月12日。

母亲因为出车祸过世,就在她19岁那一年。丧礼结束后,L因为不愿自己一个人在家而去找他一起过夜。或许她只不过是想通过一整晚的性爱来提醒自己母亲不再回来。两个白皙的裸体在灰色床单上缠绵,直到她默默留下任性的眼泪。L像子宫里的胚胎一般,卷缩着自己日渐瘦削的躯体。他抱着L,用那粗大的手掌温柔地拍着她的背,就像是母亲的安慰。L用火红色的指甲刮出他胸前的玫瑰花纹身,它和母亲一样,那么艳丽,却又布满了让人不敢接近的刺。

L在13岁那一年发现母亲背着父亲有了外遇。那一阵子,母亲近乎每天都穿上紧身妖艳的黑色短裙,涂上艳红色指甲油,在傍晚时分出门,直到三更半夜才回来。一到早晨,L就会被母亲身上耐人寻味的薰衣草香水味给吵醒。母亲从来都不搽香水,身上又怎么会有女人的香水味。某一天,L趁母亲在厕所的时候偷看了她手机里的照片,看见母亲和另一个年轻女人在亲吻的画面。母亲在照片里的笑容如此自然、开朗,而那是她在父亲面前从未展现的笑颜。从那个时候开始,L和母亲之间就有着无法跨越的隔阂,可是三个人的小家庭却还是如往常一样幸福安乐。

母亲丧礼结束后的那一晚,L被那一朵刺在他胸前的玫瑰花,彻彻底底的征服了。

L和他之间最后的一次约会结束后,她在浴室里洗澡。冰冷的水轻拂着她火热的身体,洗掉身上他所留下的每一个痕迹。她围着浴巾,坐在书桌前,写下了给自己的最后一封信,也写了另外一封给他。

「嘿,当你看到这些时,大概会很惊讶吧?你的身上存有太多属于我的记忆。我知道你也一样。你的婚礼我不去了,这些信就当作是你的结婚礼物。来日方长,我们还会再见面的,就算不是以我们熟悉的形式。」

她躺在过大的双人床上,试图习惯一个人的夜。

(母亲爱女人,女儿爱母亲以及爱上已婚的男人,在爱情的拼图里,女人似乎总是孤单缺角的状态,等待真情不存在的启蒙。文字拼凑的人世,情欲是最大的一块,书写就像干柴烈火,但是不要一次烧到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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