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大写作班: 尹骏:告别

Tuesday, April 21, 2015

尹骏:告别



升华

脚板踏不到任何东西的感觉,是奇妙的。有点像是在水池里漂浮,但却没有令人窒息的压迫感。又有点像是在荡秋千,但却没有根深蒂固的束缚在局限着动作。我喜欢这种虚无缥缈,因为现实生活中的一切有的就只是实在性。

自幼老师就不断鞭策我们,强调着要如何“脚踏实地”的做人,要怎么在这个花花都市里“落地生根”。可我并不能够谅解。不了解为什么我们需要乖乖的听话,为什么一切都需要和大家一样才算得上是好样的。

或许打从一开始,我已经和这些思想背道而驰了。所以脚板下方的空无感,我算是享受着的。

十。
小学时候,我不喜欢回家。放学了总是要在邻里绕一圈之后才肯慢慢的把自己拖回去。要是家能被比喻成一座温暖的城堡的话,那我的家比较像是城堡底下的地牢。电梯门外的走廊永远是那么的长,尽管自己一天一天的在长大。微冷的铁门后等待着的并不是热腾腾的晚饭,热情的拥抱,以及暖和的被窝。等待着的,只有冰冷的地板以及硬邦邦的床褥。陪伴入睡的,不是童话故事,而是源源不绝的嘶喊声与烟酒味。自己也只能够用力的闭着双眼,希望这一切快点过去。

但是最害怕的,还是房门把手扭动的声音。

因为监狱官一来,囚犯就有得受了。


八。
中学体育课时,我不喜欢在雨后的泥巴地上跑步。因为泥泞的草地好似流沙,轻轻的一踩就会被无情的吞噬。然后就像藕断丝连的旧情人,让你无论走到哪儿都会拖着一滩泥巴,偶尔滴下一点泥水。

乳白的布鞋被泥浆淹没之后,渐渐渗透到里边。面对着即将来临的不适,我们也只能够咬紧牙关跑下去。奔跑时,脚板与湿漉漉的袜子若离若弃,不时将污水从袜子里挤出,却又只能被袜子无奈的默默的吸回。在与这一切挣扎的当儿,只看到穿着一双五颜六色的运动鞋的老师站在附近的泊油路上,歇斯底里的呵斥着落后的同学。


六。
高中时候,我不喜欢上游泳课的日子。荷尔蒙悄悄地作祟,使我们都开始特别在意赤裸的上半身以及紧塑的乳胶泳裤。平日隐藏在校服之下秘密都一览无遗的展现在每个同学眼前。背后一打又一打的圆筒状伤疤吸引了不少好奇的艺术鉴赏者,沉默的欣赏着用了一生的时间累积出来的艺术成品。眼前的老师正用着他那专业而尖锐的目光勘测着来往的学生,好像选购种马的财主,找寻着能够叼回一面金牌的优良品种。

一声令下,学生纷纷落入水中。大伙儿像是被池中的冷水给拧转开似的,随之传来阵阵的哀嚎。对于失去了一部分控制自己身体的感觉,我并不是很喜欢。或许在本质上,游泳本来就是一个十分怪异的运动项目。说白了,游泳就是一群人自愿的跳入水里,尽力不要溺毙的一个匪夷所思的行为。

如果不是真的想要死,就不要做出挑战死亡的行为。


四。
大学时候,我不喜欢需要面对每个人的日子。每天早上,一些似曾相识的面孔就会选择性的坐在我身旁,利用他们那些打上图钉的嘴角相互寒暄。僵硬的挥挥手掌,说声早安,然后又过着互不相干的另一天。他们有时也会将形形色色的面孔像锡箔纸般的撕下,展露出一张张血肉模糊的脸,然后拿出订书机将另一张面孔草草的钉上。半透明的叫兽在讲台后对学生吼叫,而学生在台下不以为然的划着银幕,为脸孔修补上妆。之后想要讨到好成绩,或许还得靠这些花俏妩媚的面孔。

每天晚上脱下上衣之后,都会在电脑银幕前将一把又一把透明的小刀从身上慢慢拔出。能够轻易拔出或是会揪心刺骨,全在于刀柄上署着的姓名。不过必定会留下一道道肉眼看不见的痕迹。


二。
一张又一张陌生的脸庞已经映入眼帘。他们披着看似相同的大衣在繁忙的街道中穿梭,手中紧握着或将决定他们以后在公司里的地位的公事包。成功进入了社会的他们,到底过得幸福吗?略一扫视后,偶然的对上了一双眼。

是一双呆滞暗淡的眼睛。

五花八门的瓷面具之下所掩盖的是一张已经被钉得百孔千疮,溃不成形的面孔。无数的图钉不规则的分布在龟裂的面具上,好像害怕会掉落似的将面具钉在了脸上。这使原本就少了呼吸孔的面具更加令人窒息。

自己的嘴角,却自然的扬起。确信在这最后一刻,我露出了一生中最真诚的微笑。


一。
看来我的决定,并没有错。

在这缓缓腾空后的一瞬间,我想我是快乐的。

(秋千与童真一起荡漾,记忆越倒数越接近那个清晰的自己,可是现实的边境遥不可及,文字有时正是一种忏悔和洗涤。不过,书写不能停留原地晃来晃去,有时必须远离熟悉的情绪,才能欲说还休的道出另一番升华的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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