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大写作班: 欣怡:告别

Friday, April 17, 2015

欣怡:告别



聽說

這場車禍撞毀了我的記憶,只留我這張臉完整無缺。最愛的顏色、最喜歡的狀態、最大的恐懼、最想逃避的人、我的性格、我的名字,它們好像都在我腦袋的某一處噎著了。我就像是一個剛被下載的遊戲角色,等待別人一點一點幫我設定個性和配上衣物。

待在這個病房,已經有十五天了。探望我的人,我都會不知覺地將他們的樣子拍進腦海中。因為記憶體過於的空蕩,每一個小細節都會毫無防備地走進來,但卻毫無心機。

“你還記得我嗎?”每個人看到我後,都會緊接著這句話。我都開始懷疑這是不是一種問候語了。

自稱是我父母的他們,再一次小心翼翼地將名字交託給我。“成詩寒”,這個名字似乎等於一層責任。自稱是我大學朋友的他們,也開始敘述關於我的一番陌生。聽著他們說著‘成詩寒’,我彷彿在探聽另一個人的隱私。我就像是個剛出生的嬰兒,由不得地長出了好奇心。

看著她的含蓄、他的直率,聽著她的寂靜、他的滔滔不絕、他們的與眾不同,我也想了解屬於我的獨具一格。

聽朋友說著我是一個非常有耐心的人。不管他們多麼的無理取鬧,我都沒有脾氣地用玩笑帶過。“你還記得嗎?上次我們整你說今天有課,你還真的相信了。可是你都沒有發脾氣。要是換作是我,肯定發飆了。”

他無底洞般的回憶錄激起了自己的興致,不時惹出幾串興奮。他嗓音的節奏和靜謐的伴奏不相符,我不禁微微地扭動身軀。先將他的聲音消掉一半,再整理一下我該有的個性。“還有啊…”

“嘖”,我無意識地容許舌頭與硬顎有所交集。

“你還好嗎?是不是哪裡不舒服?”

我搖搖頭,“睏了”。一時之間,我還找不到我耐心的特徵。

“原來已經那麼晚了。那我們先回去了。希望你趕快好起來,變回以前那個成詩寒。”

我關上沒有一點睡意的眼簾,還未疲倦的思緒回想起大家所說的話。原本帶有薄荷味的記憶,似乎逐漸食之無味。

前幾天聽父母說我是一個很開朗的人。不管他們叫我學什麼,我都很樂意地毫不推託。我和他們幾乎沒有爭吵,也不夾帶任何抱怨。

“都是這場車禍,奪走我女兒的開朗!”母親不理智的淚水溜進了她嘴唇的隙縫裡。

“開朗?”

“你那時候每天都會帶著笑容,笑嘻嘻的……”我突然的彎起嘴角,無力咳出幾口微弱的笑聲,竟打斷了她那被淚水扭曲的聲調。在我試著揣摩‘成詩寒’的同時,也讓他們的難過變得不知所措。原來這就是我。

我還聽說我很活潑、我喜歡熱鬧、我喜歡夏天的早晨、我喜歡紅色。慢慢地,我將他們手中的零件,組建起我該有的模樣。聽著聽著,我又錯過了作夢的時機。太陽依然擅作主張地邀請人們開始交際。我不想睜開眼,可耳朵卻沒有選擇權。

“撞我們詩寒的那個傢伙終於被逮捕了,”那是父親的聲音。

“被抓到,還想誣賴我們詩寒。說什麼是她自己衝出來讓他撞的,簡直不可理喻!我們女兒好好的,怎麼會無緣無故讓車撞呢?”

“哼!撞了人就逃走,分明就是想擺脫罪名!”

撞我的人,真的在說謊嗎?我應該是開朗的嗎?是他們在說謊,還是之前的那個我,就是一個謊言?或許這個世界上,就只有那個撞我的人知道我真實的個性吧。但他卻無法拆穿,無力戳破。

這幾天收集了那麼多關於我的訊息,我已經快拼湊出我的性格了。我算是找回了一段被毀的記憶吧,不久也將完整無缺。不管多少次的重新啟動,程式仍舊一樣,輪迴仍然找不出不應盤旋的理由。我始終得睜開眼,不浪費陽光的存在,迎合‘成詩寒’。

聽說這就是我。

(记忆一点点累积,我们在世间嶙峋的行迹,弯弯曲曲的,有时难免想要逃避。存在空茫得必须靠他人填补,不过书写却能找到活下去的力气,劫后余生彷佛轮回,记忆在忘川漂洗后所剩无几,不过文字就算投胎转世,照旧是原来的样子。)

1 comment:

  1. 找了一个极端的契机想活出真正的自己,醒来却又好像陷入了同一个轮回,“我”变成了一张逃不出去的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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