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a douleur exquise
放学后的课室,没有了粉笔与黑板、铅笔与笔记本之间的摩擦,显得格外安静。
黑板上残留上一节课的思考题,是德国哲学家Friedrich Nietzsche曾说过的一句话,“Words are but symbols for the relations of things to one another and to us; nowhere do they touch upon absolute truth...”。
这是这一个月来的第四次留堂,班上的同学们从最初的难以置信,到现在都已经习惯了。大家都理所当然的认为他是因为不喜欢新的英文老师,所以才故意为难老师的。二十七岁刚刚从大学毕业的陈老师的确和之前年近八十的黄老师很不一样,他从第一堂课开始就通知同学们不用再把黄老师高声朗读的课本带来,每一堂课都通过介绍一个有趣的概念来教授英文。 虽然还没有实际的成绩作为证据,但是班上的学生对英文的兴趣都明显提升了,唯一让其他老师们不解的是作为模范生的他却在陈老师出现后频频犯错被留堂。
四次留堂都是因为他无法在课时内完成陈老师所规定的课堂习作。
第一次留堂那天,陈老师介绍的是美国作家Sylvia Plath,他在黑板上写下了她在《The Bell Jar》里的一句话,“The silence depressed me. It wasn't the silence of silence. It was my own silence.”。他要求班上的人针对这一句话写下自己的观点,那天课室里除了老师的脚步声外,只听得见铅笔敲击着桌面,及同学们思考时不时传出手指轻拍着桌面的声音。当时的寂静让陈老师的脚步声仿佛在他的脑海里回荡,不断地打断他的思绪,让他心里烦躁难奈。
他仔细地盯着那双褐色的皮鞋,眉头深锁,仿佛就这样瞪着那吵杂声就会停止。他的眼神紧跟随着老师的脚步,老师走到了坐在第一排的林凡的桌子就停止了,林凡的耳朵红得像是巫婆特制的红苹果,她试图轻声地提问却因为平时极少如此而几度破音,让人听了觉得特别滑稽。他的眉头这时已经仿佛紧贴着彼此,眼神从那双皮鞋上移开,看到了那被时尚的Skinny-cut西装裤包裹着的小腿。然后,就一直跟着那合身的西装裤往上移,停留在腰与大腿之间,心里的烦躁让他开始自觉身体热起来。
下课的铃声响起,划破了寂静。那是他第一次没有完成课堂习作,也是第一次留堂。
那天之后的所有英文课,在他的记忆里仅是几个英文单词和带着皱褶的衬衫及西装裤的组合,零碎地被拼凑在一起,却有规律地注定在夜深人静时,缠绕心头让他烦躁得身热难奈。他觉得自己一定是患了一种奇怪的病,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但一定和Sylvia Plath自杀时把自己的头放入烤箱的疯狂有关。因为他觉得自己越来越能够明白这样的行为,特别是今天。
英文课一开始,他就习惯性地努力地盯着黑板上的字,为了尽量让自己的眼神不要乱窜。可是,今天陈老师却决定要求他们针对Friedrich Nietzsche对文字与人之间的关系的诠释发表自己的看法,依照座位顺序,同学们一个个站起来把自己的看法说出来。他很庆幸自己是最后一个。
班上同学们很兴奋的发言并与陈老师很轻松的讨论着,他听着同学们的声音,一个个遥远不清晰淹没不了老师那仿佛就在耳边轻语的声音。他的目光被那两片淡红色的唇吸引着,一直到他的名字从那之间传出。
“俊秀。到你发言了。”
“老师,我真的还没想到。”
下课的铃声帮助他逃避了一切与老师僵持的尴尬以及同学们无中生有的议论,也为他迎来了第四次的留堂。在无声的课室里,他突然明白了第一次留堂时不断思索着的Silence。
他把自己的感想写下,并将稿纸放在陈老师的班公桌上。稿纸上是模仿着cursive字体潦草的两行字,上面是这样写着的:
Words from a single language can never be sufficient in expressing the complex thoughts and emotions that humans have, but there are words unique to every language that attempts at doing so.
I have found a word in French that I find suitable to describe my state, La douleur exquise...
(虽然英文课更像哲学,老师和学生之间,也没有不可逾越的差别,但是痛的感觉对了,就算彼此无法犯忌,书写也会找到准确的那一句,用来形容爱情的宿命。文字最刺人,不过无须刻意,只要放在它们必然存在的位置,就能一直痛到还要继续痛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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