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hursday, April 16, 2015
曲畅:告别
下夜班
模糊的倒影向两侧抽离,迎面而来的是一阵寒风刺骨。不禁一哆嗦,我两手抱胸跺着步子走了出去。站在寒风中望向行车道,夜间的班车总是让人抓不住点儿。酒楼大门前被橙色的光覆照尽现堂皇,远处漆黑宁静又略带暇意,让这里的灯火通明显得更加咋呼。
门口的保安大哥冲我一笑便扭开头盯着柱子放空,我朝他扯了扯嘴角也算打个照面。回过头摩登大楼耸立,无论如何仰头放纵视线都望不到顶。满帘的落地明窗还有几扇光亮零星。感觉双腿渐渐失力,我轻轻叹了口气把无奈化成薄烟盘旋瞬逝,却始终呼不走一天下来累积的疲惫。揉揉僵硬的脖子,冲那自动门走去想回到大堂找些温暖。
等着门上倒影再次抽离,迎面而来的是几个浓妆艳抹身披皮裘的女子。满身的烟酒味掩盖不住她们历经风尘的气息,让人有点不想靠近。我侧身让她们先出来,经过身旁时香水味刺鼻让我不禁一阵喷嚏。她们熙熙攘攘三两结群的站在路压边点起烟草,唧唧咋咋吵醒了沉默的夜。
这时一声作呕吸引了我的注意,只见一个穿着红色连衣裙的女子独自蹲在路压边,手里抱着的裘衣半边拖地。头低低的埋在腿间,整个身体以后脚跟的尖锐为支柱前后摇晃着。“咕呃”一声,她腮帮一鼓,粘稠的半透明物倾泻而出积累在怀里的裘衣上,顺着她的小腿流进路边的沟槽。
这么多人倒暖了寒夜,见这样的景象我也忘了避寒,看热闹的留在了原地。地上的女子摇摇晃晃抬起一条腿,抓着自己的鞋底瞎胡掳,最终拉着那八寸鞋跟把高跟鞋从脚上硬拽了下来。拽完一只想拽另一只,但中心一摇整个人便向后瘫坐在了地上。艳红的裙子皱巴巴的向上翻起,黑色安全裤带着蕾丝在橙色光圈下展露无疑,身边女人们倒不以为然没人搭理她。她也不在意地叉开腿继续摆弄自己的高跟鞋。
这些女人看起来都已经年过三十,厚厚的粉底遮不住满脸沟壑。但个个身材凹凸有致,天寒地冻间也不忘把胸前的汹涌展露些许。她们都是这堂皇建筑底层的蝼蚁,这市内大酒楼夜总会的个中人。而自己则是紧紧抱住二层的楼柱,生怕一不小心掉下去。同是女人的我对他们是同情的,但也觉得什么人做什么事。
她们的一举一动和气质、矜持距离万里,让人不由歧视。她们个个起手落手间吸入慢性自杀药,吐出的却是无尽诅咒伴随烟灰辗转翩跹。那穿着红裙的女子在路边呆坐了近十分钟,没有一个同伴理她。裘衣散乱的铺在身上,粘稠的液体还不断顺着绒毛缓缓滴落。阵阵微风吹进人心窝,那女人更是冻的阵阵哆嗦。一直站在一边看着这帮女人的保安大哥突然把身上的外衣脱了下来,上前将大衣披在了红衣女人的背上。那女人回头看了看他,低头开始掏弄怀里的裘衣。保安大哥正想离开,她一把抓住大哥的腿,另一只手上竟然握了两叠厚厚的钞票。
“拿着。”
保安大哥和我一样被红刷刷的毛主席头像震住了,他呆滞地摇摇头。
“这些钱我不能拿。”
保安大哥的话音刚落,一辆银白色面包车顺着车道开了进来,停在了路压边。那女子晃晃悠悠站了起来,拉着大哥的手把钞票硬塞了过去。
“我什么都没有,就不缺这玩意儿。你要是不拿就是看不起我。”
她把保安大哥的大衣脱下塞还给他,拎起高跟鞋便上车了。
我见班车来了便也上前,走过那结群的女人时见她们个个都灭了手里的星零,弯腰低头的脱着高跟鞋。这坐班车为什么要脱鞋,我的疑惑被班车司机一声吼断。
“喂!妹子你哪个部门的?”
“啊,餐饮部的,加班。”
“几区?”
“三区。”
不耐烦的盘查,他放我上了车。随后那些女人们便一个个提着高跟鞋陆续上来了。这时才发现,车门口排满了一双双拖鞋数量刚好够每个人,她们惯性地穿上拖鞋秩序的坐下。一路十分安静,好像刚刚酒楼前叽喳的人群不是她们一般。班车开进员工宿舍,女人们一个个冲着司机道谢后便默默离开了。
看那红衣女子的背影仍走的踉跄,班车在楼前停了许久。所有人都进了门,那司机才缓缓的发动引擎。叨唠着我这个不速之客带来的麻烦,缓缓的开向三区。我无意识的复应着他,看着车门前整齐排列的拖鞋,五颜六色在车窗渗进的光影下,显得简单却单纯的美。
(欲望的暗潮冷凝纠结,城市以光亮伪装,越醉才越有清醒,人性藏于衣装皮相底下,反而更加赤裸。女人看女人往往从骨肉穿透,书写即是这般不作揭露的直视,用文字撩拨掀开暗夜的一点缝隙,让我们集体窥看但却各自感召,那些彼此倾轧而不愿沉沦,穿着拖鞋的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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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这女人,竟是无限同情,充满好感。
ReplyDelete给保安钱一方面是不希望被同情,一方面她是同情保安的生活处境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