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上老君庙
每年的这个时候,奶奶总会到家附近的太上老君庙里虔诚地烧柱香。按奶奶的说法,打从50多年前举家从马六甲搬到古来,除了倚靠同乡的协助,更多的似乎是仰赖老君的照拂。
奶奶本来也不是什么迷信之人,然而嫁到了爷爷家里,除了要延绵子嗣,更是一肩扛起了家计。才嫁过去不久,家公家婆就病死了,左邻右里纷纷说着奶奶克夫,要爷爷休了她。爷爷总答:“再等等吧!”。
眼看着日子就快过不下去,奶奶靠着宗乡关系,联系到了柔佛一处的远亲。又从亲朋好友那凑了点儿钱,便挤上了刚好要南下的邻居车辆来到了古来。爷爷硬是不让奶奶抛夫弃子,于是一辆没有冷气设备的汽车硬生生地被塞进了八个人。还好当时大家都因为辛勤劳动,身材精瘦。
五小时的车程,揣着不安,最终停在了太上老君庙前。先前联络的同乡如约而至,带着因晕车个个脸色发青的一家四口,先到庙里求个平安,也是为在此处安顿和老君打个招呼。
奶奶深谙教育的重要,安顿后的第一件事便是给孩子们都报了学校,而第二件事就是往狭长的客厅里安了神像。奶奶总说,直到安了神,家里才真正有了定下来的感觉。
随奶奶生活了十八年,对这座庙我自然是熟悉的。庙里的主神是太上老君,却不见老君的神像。只有中间一鼎大香炉,总是插着烧不完的香。香炉后边则是供着几尊孙悟空、弥勒佛、福禄寿、财神爷、哪吒,还有一些叫不上名讳的各路神仙。
奶奶手里抓着一个巴掌大的荷包,里面除了塞有这星期的马票单子,还躺着八个孩子的生辰八字。此时,奶奶正看着庙里第二代乩童,眼里充满了关切。乩童低沉浑厚的嗓音简短地说了句话,旁边的男人清晰地重复一遍,说道:“你若安好,我便好,无须再问。”
话落,奶奶方心满意足地扶着桌缘起身。
我扶着奶奶瘦弱的手肘,松弛的皮肤抵不过地心引力八十年的折腾,垂挂着。奶奶一手拄着拐杖吃力地走着,一边还重复着太上老君的嘱咐。我稍稍停下,让喘着粗气的奶奶稍微休息一下。
奶奶转头望着长长的石头阶梯,说道:“不知道下一次来,要怎么才上得去?”
“放心吧!我们扛也把你扛上去。”我安慰道,一边轻抚奶奶弓着的背。
“你爷爷一辈子就只会等,却等不及看孙子,明年可别让他等太久。”
(隐然就是一部家族史的前奏,但是又完全独立成篇,讲述的看似地方偏逸的琐事,潜藏凝聚的却是一种民族格局的大气,而且语言腔调精辟独到,活生生亦悲亦喜的世俗景致,冥冥中有为无为的神明临照,交织出一幅南洋的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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