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
传说世界末年的3月18日是周天。你请我们吃牛排披萨庆祝你的10岁生日。那天我最后一个回家,等妈妈来接时,你告诉我其实你的生日在3月20日。我暗下决心,要把这个特殊的日子刻在心底。
小学班上的流行全由你带领。你第一个拥有qq号,第一个听周杰伦。和你认识不久后,我心悦诚服成了你最积极的响应者。在我被老师安排坐一二排的时候,你站在女生队伍的倒数一二。身高是最充足的底气,那时我总仰望意气风发的你。你推荐的动漫我从头至尾看完,你的言行观念我一以贯之。在大家讨论课本剧分配角色时,你偏偏故弄玄虚地说“sensei”。他们一头雾水,而我立刻领悟你想演老师。得到你赏识的快乐,不亚于吃一顿肯德基。
当我拥有人生中第一个属于自己的手机时,我对照着小本子,一丝不苟地按完了11个数字,将第一个电话拨向了你。隔天又接到你打来的电话,你扬扬得意告诉我,你究竟为我想了怎样惊为天人的电话簿名称。相比之下,我实在太死板,原本准备一板一眼填你的小名“诺诺”,刚拼完“诺”,输入法第一个联想词汇是“诺基亚”。听完一番你的奇思妙想,我嘴上还是不甘示弱,大声朝着电话那头的你讲:“我给你备注的是诺基亚!”但我记得那个为我量身定制的称号所带来的震撼。在我们挂断电话后,我这个小小的脑瓜,为之缭绕了一整天。
只可惜你当时为我创造的电话簿名称,我竟然弄丢了。凭空想是无解的。你可不可以醒来,再告诉我一次?
上了五年级,我那么小的个子却也超过了你。你开始追网红鼻祖沉珂。我胆子小,看她的照片直打寒颤,自然不再追随。渐渐地,你开始效仿沉珂用小刀在皮肤上划一道又一道口子,还向我们展示你手臂大腿上一排一排放射着腥红的疤印。我们像惊惶的小鸟围在你身边,大气不敢出,你却大笑着说流血的感觉很爽。
长高的我不再一味顺从,宣告反叛。但你依然享受众星捧月。久而久之,彼此之间心有灵犀地生出了一些嫌隙,就像板块扩张运动中,与太平洋相比微乎其微的红海,表面上还风平浪静。
上初中后我试图挽回,可在那之后,我们终究再没有话可说了。
偶然地,我们又念同一所高中。学校很大,但我总抱着一丝祈愿,坚信我们会重修旧好。直到我们都把新班级的故事拧得跟曝晒多日挤不出半滴水的干抹布一样,才不得不罢休。二次榨干之后,似乎比寻常刚认识的同学还客气生疏,一起放学回家的漫漫地铁路上,空气里都弥漫着沉默的气泡。后来你妈妈也会来陪你坐一截地铁,从见到她起,你便喋喋不休。可你们的谈话,我却完全插不上嘴。我为此遗憾,但终究习以为常。
再后来你病了。抑郁症。我浅浅问候一句,你礼貌作答。
直到你的消息将整个世界网成了一片紫青色,静止得连呼吸也抹去了。你沉没了。医生宣布脑死亡。
爸妈不舍得你走,在疗养院养着你每天的呼吸。因为疫情和留学,我却没能再见到你。说实话,我根本没胆子见到那样的你。我不停做梦,半年里每天梦到你。有时候回到小时候,有时候是长大了大家又一片要好。在梦里我甚至串联起现实,经历种种,你还是活生生站在我面前了。
今年你20岁生日的那天晚上,入睡前我突然重新记起了你当时给我存的电话簿名称,是蓝泽薄荷,我小时候梦寐以求成为的动漫角色。这次,我会一直都记得。
(书写是说给自己听的话,希望世上有某个人也能听到,现实那把搁在我们身上的刀子,一不小心就会划开一道残酷的伤口,因为很多事情都是来不及的,所以文字才必须生气而又温柔的倾诉,回荡缭绕在那些历历在目的风姿身影,最后留下彼此的纯真,痛也就不那么痛了。)
愿逝者安息,生者珍惜,也愿时间能慢慢疗养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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