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大写作班: 子奕:一回身体

Monday, April 4, 2022

子奕:一回身体

拿着饭碗的女孩

去年爷爷去世了,我们一家匆匆赶回乡下。那几天摆灵台做法事,种种悲凉心酸不一而足,不摆席的日子,一家人自己煮点家常菜,围圆桌吃饭。

那天也是照常吃着,我们聊着村里的稻谷和队长的新屋。就是这时她出现了,拿着饭碗站在餐桌旁,全身一件遮至膝盖的粉色T恤,我们大眼瞪小眼。

伯母熟练地走过去,“又冇呷饭啵?”,她不回答,脏污的衣服抵着缺口的碗,迟缓地后退几步。这时又有个皮肤黑的小姑娘进了院子,伯母就叹口气,离开饭桌给她们盛菜吃,嘴里还嘟囔着“作孽哇”。奶奶拈着筷子又聊着,“池塘对面那屋,她姆妈进了监狱,爷老倌天天打流,剩下两个细伢子没饭吃。”

我有点惊讶,对面的房子向来荒凉,“那她们莫得学上?”,奶奶的皱纹一动一动地,“就只能咯样范咯,可惜了两个妹子。”说着,她们出来了,小点的不过五六岁,头发细黄,四肢瘦小,肚子却胀得特别大,可能长年不穿鞋的缘故,X形状的腿上满是伤疤。我尽可能温柔地注视着她,她也回望我。

我走近对她们说,“下次要穿裤子的啦,保护好自个叻!”女孩们的眼神却没有一点变化,伯母边赶饭边说,“她们不会说话!哪里又有裤子穿咯!”我瞬间觉得自己有罪,她们发出我听不懂的声音,这次奶奶也摇头了。妹妹的梨掉地上了,她捡起来继续吃,姐姐抢过用手擦了擦再递给妹妹。那顿饭,我吃得好辛苦。

后来爷爷的丧事办完了,两姐妹不能天天有东西吃了,我最后坐着城市的轿车离开时,看见女孩躺在鞭炮灰里,下半身依然未着分毫。

(人间的种种残酷,在小孩身上最为明显,面对如此的不幸,文字却不卖弄怜悯,反而从对话和对望之中,侧显了一种更为强大却不易表露的恻隐,以及最不舍的眷念。)

1 comment:

  1. 方言和老家的隔绝感,藏着无可奈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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