單一麥芽的女人
她走進來像一個知道將會跟某個陌生男人一起離開的女人。
可是時間還早,不過晚上八九點,放縱和沉淪也講儀式,在天荒地老之前,必須填飽肚子,才有力氣不做掙扎,然後躍下更深更洶湧之處。女人於是選擇坐在吧檯高椅,把黑色Balenciaga擱在疊翹的腿上,仿佛鱷魚嫻熟蟄伏,等待用食物和酒精豢養比較原始的形體,雖然彼此似乎僅剩一身的皮。
吧檯側邊的桌子上,我的朋友們繼續聊天,可是我此刻已經乘機離題,聽到了女人點了一大盤薯條以及一瓶單一麥芽威士忌——56.2%的酒精,恐怕只是剛好而已。仰角酒櫃的小燈透著迷人的光暈,如松鼠般垂涎女人桃核的短髮,順著耳彎卸下臉頰疲憊的粉屑,從頸項流瀉出一點多餘的溫柔,覆在上衣開叉的領口和鬆了一顆的紐扣,我希望全部都能折進女人的心中。
我們的距離屬於一種遙遠的目光所及,女人攆著薯條,偶爾沾著盤邊的番茄醬,偶爾攪著杯裡的威士忌,吞嚥咀嚼的嘴型,充滿童真純粹的樂趣,但是眼睫毛每次輕微的煽動,卻又十分華麗,一下子就把我吃得乾乾淨淨。我的猥褻缺少光明正大的勇氣,想到二十年前可以不顧一切,我便開始沮喪莫名,不敢再偷看下去。
那一晚我的酒量比平時延綿壯闊,起身推門站在路邊抽煙之際,女人不知有沒有喝完單一麥芽,但是確定沒醉,果然就開心的跟某個陌生男人一起離開。這家酒館名叫WLJK,英文拼音的縮寫,福建原話是「有人照顧」,唸著不由心酸,但是又為女人慶幸,我突然覺得自己夜黑風高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