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帆：三片记忆

记忆花园

【童年月季】

父亲不种月季，算来已经十五年有余了。

月季充满了整个童年的回忆。六岁以前，家里有个小院子，父亲最爱侍弄花花草草，于是在小院里架起了葡萄藤，栽上了香椿树，还在沿着院门到屋门的小路两旁种满了月季花。

他是偏爱月季花的，从五月到十月，小院里洋溢着淡淡的花香。我的童年就在那里度过。年纪很小的时候不知道蜜蜂为何物，在院子里玩耍看到月季花瓣上的它，好奇心作祟我便伸手去捏，却被蛰了一下，登时嚎啕大哭。如今想想，也算是月季花惹的祸呢。

过去的几年，父亲在家里阳台上又栽种了几盆君子兰和墨兰。开花的时候香气仍在，但总觉得丢失了什么。不只是月季花香，似乎还有我和家人坐在若有若无的花香中看漫天繁星，连同天真烂漫、无忧无虑的那段最好的时光。


【海棠无香】

最初是她问我，你知道海棠为什么没有香气吗。我一脸茫然，她则狡黠一笑。

认识她至今已经是第七个年头。她是不拘小节的女孩子，却最爱海棠花，连社交网站的签名都要带上“海棠”二字，也曾经做了海棠花瓣的书签赠我。

朝夕相处的那两年里，快乐的瞬间大多和她有关，十五岁的时候穷到分着吃一份蒸蛋和鸡排，居然有心酸的浪漫。于是我想，何德何能呢，在最脆弱的异乡时刻能有这样的好朋友。对我太好了。然而全然没有意识到她眼神里更复杂的温存。

三年前初院毕业，我留在本地读大学，她远赴美国。联系变得断断续续，却在大学第二年的下午收到酒醉后她发来的语音消息。

你知道海棠为什么没有香气吗？因为海棠暗恋去了，怕别人嗅出心事，所以隐去了香。


【玫瑰花画】

他从来没送过我花。

情人节别的女孩晒出满怀的红玫瑰夹杂着情人草，艳羡不已。我知道他和我一样是没有收入的学生，亦为他开脱道或许是不懂女孩子的心思罢了。

七夕节前忍不住问道，你好像从来没有送花给我呢。带着略微的嗔怒。他只是笑笑不说话。次日一同吃饭，他从包里拿出一幅画。他学画数年，仍看得出是花了很大功夫的画作，栩栩如生的玫瑰花，娇艳红色似乎是要从画面里流淌出来。

画布上的才是永恒，才永不凋落。原来于他而言，再美的花也有凋谢、发黄、干枯的一天，送了反倒有不吉利的寓意。玫瑰花，玫瑰画，像是预谋已久的惊喜，像是一封别样的情书。

今年回国的时候来我家，和爸妈一起吃饭吧，他说道。我扭过头，便看到他笑靥如花。

（像是古时的草木寄托，怀人的墨影极为工巧，书写的架势和章法面面俱到，而且每片昔今落起的姿势之间，几乎完美衔接对应，但是文字瓣瓣似乎过于精雕细琢，洋溢的花香仿佛人造，这样的花园可能跨入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