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彤：故事1

饮食男女

阿琦今天又见到他了。

他坐在他一贯坐的位置，皱着眉头打量着菜单，纠结地搓着肉乎乎的下巴。她知道他会一直那样下去，直到搓得留下红痕；而到头来他总是会点一碗大份牛肉面，下单的时候有些嘟嘟囔囔地挠挠头，像近月以来的无数天一样。

“他真完美。”她喃喃道。

女伴瞥了她一眼，捏着已经看不出原来颜色的抹布去抹油腻腻的桌子。她已经对阿琦这样见怪不怪，最开始她还有闲心赏她一句“你快醒醒”，或者在拍苍蝇的时候，没头没尾地说下次要撺掇她去搭讪。阿琦坚决反对，于是她们就有一搭没一搭地打嘴仗，直到女伴把这事忘得一干二净。

但阿琦不同，她的爱不是浅薄的三分钟热度。她对他浪漫地一见钟情，并一直忠贞不渝。感谢上天赐她这完美的恋人！她每天都看着他：在他皱起眉头，盯着手机等牛肉面的时候；在他吸溜吸溜地将面条送入口中，再因为烫到嘴而一个哆嗦的时候；当他站起身，有些外八地走出门时，她也会深情款款地目送他的背影。亲爱的，明天见：尽管我不知你姓甚名谁！
看，今天也是一样的：他吃完了面，站起身来。

……他有些不自然地抬起手，捏捏自己的后颈。他向她走来。

她顿时紧张起来。他在阿琦面前站定，犹豫着开了口：“那个，我注意到了。你一直在看我……”

阿琦开始觉得浑身发冷。他却还在继续自顾自地讲话：“……别误会！我不生气。我也觉得你很可爱……”

阿琦一个字也听不进去，只是愣愣地看着他的脸。从前她觉得可爱的圆脸，现在变成了满脸的横肉；那双贼眉鼠眼的小眼睛，不知是不是皱眉头挤出的。看不到他的嘴里，但说不好那里是满口的溃疡……他居然还在挠头！皮屑，一定有皮屑落下来，粘着洗不净的头油，粘在她的衣裙上……阿琦的胸膛耸动着，她颤抖起来；仿佛被一只手攫住，窒息感笼罩了她。最后一点温暖的爱意消散殆尽，绝望如夜晚般攀附上来。

阿琦再也呆不下去了。她狠狠推开那男人，爆发出一声惊人的抽泣，在众目睽睽下狼狈地躲回了后厨。她为他倾注了那么多！而那个男人却就这么轻浮地背叛了她，玩弄她的爱意。为什么他一定要接近她，和她说话呢？他原本那么完美，为什么不能完美下去呢？

一旁的女伴惊恐地看着她，似乎天人交战了几秒要不要来安慰；而最终还是决定敬而远之，专心去应付中午一波接一波的客流，留下阿琦一个人在原地哭泣。

正当阿琦伤心欲绝之际，门外走进来一个学生模样的男生，竹竿一样瘦高，佝偻着身子，有些没精打采的。他一屁股坐在那男人方才坐的位子上，把书包往桌上重重一甩，长出一口气。

阿琦想，她又恋爱了。

（lithromatic是一种单恋的爱情取向，并非花痴滥情的描绘，如果作者没有表明，故事读来其实更像mukbang的癖好，叙述和形容还算鲜活传神，结尾旧习难戒暗喻了一种爱欲的循环，结构颇为完整呼应，可是人称的运用有点不够流畅，不妨以绰号代指更能增添趣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