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大写作班: 俊良:一块记忆

Monday, February 13, 2017

俊良:一块记忆


戴眼鏡

那時我正在辦理交換學生的手續。掛了號,在診所里排隊檢查眼睛。護士循例要問我近視嗎,我還沒說完近視呀,她就在表格上打勾勾了。然後,讓我坐上凳子,摘下眼鏡,由上到下把英文字母念一遍。下面三行實在看不清,就搖搖頭,像不會做題的小學生。

戴眼鏡也是在小學。我算是戴得早,當時五十個同學的班級只有五六位是戴眼鏡的。我羨慕他們,圓框框的眼鏡,系一條連著脖子的帶子。體育課的時候,他們總要謹慎地把眼鏡裝進小盒子里,然後慢悠悠地走來集合。仿佛他們自己有一個世界,總是討論眼鏡。

我要向他們看齊,有天也擁有自己的一副眼鏡。朋友告訴我養成近視最有效的方法,是戴別人的眼鏡,多戴幾次就會近視了。知道這條好方法之後,我就向他們借些眼鏡來戴,可眼鏡是珍貴東西,果然他們是不願意借給我的。有次偶然的機會,在桌上發現了裝著眼鏡的小盒子,那是阿峰的眼鏡,他下課都會到操場玩追逐。我就偷偷取過來戴上。

我剎那看見一個如此分明的世界。黑板的綠桌椅的褐水瓶的藍,它們竟如此誠懇地堅持它們自己的顏色。我貪婪地搜索,一隻手抓著眼鏡的框,一隻手摸著前的東西,覺得它們實在得有點太虛構了,而那觸覺又仿佛是一支跟不上節奏的秒針,嗒嗒地在視覺的深處窮追不捨。直到我頭暈目眩,把眼鏡放回盒子里,已經把吃午餐的事情忘了。

我并沒有因為戴過幾次阿峰的眼鏡就患上近視。倒是我覺得不以為意的時候,便開始看不清黑板上的老師的字了。沒幾天,媽媽就給我配了一幅眼鏡。特別記得挑眼鏡時,我說方的框沒辦法罩住眼睛的全部部分,必須買個圓框的,合著我圓圓的眼睛。

念完稍微歪曲的EDFCZF之後,護士在表格上寫了幾個字。戴上眼鏡,我的世界又重新安分起來。我想,眼鏡架在靈魂的窗戶的外面,說它是窗簾么也沒有遮蔽的用途,說它是蚊帳么也沒有抵擋灰塵的用途,那只好管它叫靈魂的貼膜了。這麼多年,都很習慣它了。

(记忆很远,老花的时候就看不见,所以要趁年轻多瞧几眼,平淡笃定凑近回忆,文字照旧deadpan,小孩子好奇而压抑的世界,需要这种语气方可透视完全,结尾反复推论的作态明显,也无甚深意可揣。)

1 comment:

  1. 小孩的天真样子经成熟后的过滤,还留有三分娇憨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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