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大写作班: 一块记忆:k.d.

Thursday, February 9, 2017

一块记忆:k.d.



圖書館

記憶風和日麗,先是阿水的一張臉,浮現在老家灰白的牆簷邊,戴著銀框眼鏡,擺出一種時代青年的模樣,圓潤的臉頰剛長了幾顆青春痘,像是附近工地水泥鋪不好而歪斜的磚瓦。

我們要去圖書館,阿水問我帶了報生紙嗎。

我忙不迭點頭,還為了剛才的局促,感到有點不好意思。因為怕媽媽講出啊你也學人去圖書館啊的話,所以偷偷摸摸拿了藏在針線盒子裡的鑰匙,打開梳妝台的抽屜,在一堆泛黃信箋和舊照片的糾纏底下,搜出了一張破舊的文件。掀開衣角捲起來塞入褲襠,發育期的俐落和果敢流露無遺,報生紙頂著隆起的部位,幸好沒被發現,想來媽媽應該是在廚房忙著,沒有目睹孩子懷著成長的微悟,已經悄悄準備溜走。

我從慾望和存在的深處,掏出報生紙,阿水像是看穿了我的笨拙和心虛,從書包裡拿出塑料袋給我,然後轉頭催說快走,圖書館要關門了。

十六號公車穿街走巷,阿水念高中比我大五六歲,鄰居裡算是讀書最多的,一路上也比我亢奮,彷彿要帶領我進入一個不為人知的秘洞。嘴裡碎碎念的倪匡金庸古龍梁羽生,都在裡面等著,只要循著柏油馬路的彎拐延伸,抵達那個叫做馬林百列的地方,就能找到文字如水簾傾瀉的入口。

不過,圖書館像是被日光曝曬過久,只是一座單調呆板的矮樓,而且終在未來的有一天,改建整修成一家明亮的超市。不過,那已經是許多許多頁之後的事情,按照閱讀的順序,阿水這時正在前台要我再度取出報生紙,接著交給了管理員小姐。

阿水說這是幫我做借書證,我現在還小,只能做兩張,一張借一本書,再長大一點就能做四張,如果不夠可以講,因為他弄了很多張。

阿水講話一快,眼睛會瞇成直線,彷彿是看到了,如今我的房間牆壁上的整面書架,那一排排塞得擁擠凌亂的書,都是從時光的這一頭,永遠借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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