忧郁的乌龟荡秋千
人们总是把梦想挂在嘴边,但相比梦想,阿昌更爱做梦。不是传统的在夜晚睡眠中无意识的梦,而是清醒主观的白日梦。生活艰难,总得找个出路。
天光刚刚擦亮,费力地将头从枕头上搬开,手忙脚乱地将自己装进衣服。电梯按键被粗暴对待,起床气还未消,贪恋睡梦的美好。走出电梯,门厅已经有工人忙碌。世界由宁静平和,从新开始变得混乱暴躁。周围人脚步匆匆,勇士们簇拥着走向竞技场。路边随手买一份黝黑苦涩的清醒药剂,驱散昏睡的debuff。伴随着闸门开启的哨音,面前是狭窄的,是有限的。角斗士们找寻有利的位置,井然有序,碍于竞技场的规矩。于是先到者有恃无恐,后来者惴惴不安,懊悔自己为什么没有早到一些。门前是蓄势待发,门后是枕戈待旦,这是一场限时的战斗,胜者才能及时赶去向领主报道。
“还好及时赶到打卡,不然又得受那个催命鬼的气”,阿昌心里感叹到。因为主管对催项目进度这件事情有独钟,他们小组私下就管这个惹人嫌的家伙叫催命鬼。今天是星期五,一日无事。
即将下班,但阿昌的心情好不起来。倒不是因为生活中出了什么变故,只是一种没来由的情绪,如同家中除不干净蚂蚁,总是在出现在不经意间出现,惹人不爽。比这更让人难过是,他的思绪浏览自己大脑,竟不知如何准确妥当的描述这种情绪,主动将自己推入词汇匮乏的囧境。他感觉自己要倒霉。
果不其然,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同时摆到他面前。好消息是还有十分钟下班,下班后他订好了餐厅,约女友去看新上的电影。坏消息是,主管办公室以外的明亮,也不知还要亮多久。他无助的看着“好”慢慢消失,变成“消息”,并在爽约的发酵下腐烂发臭。无妨,坐工位的时间也不算这般难捱,在庸庸碌碌的不停奔忙中,称得上一份值得歌颂的停顿。人总是忙碌的,或是被要求忙碌。忙碌是一座围城,是拒绝思考的理由,替自己的无所作为狡辩。写字楼灯火通明,夜空被映的泛起清晨的鱼肚白,车流道路如织,兜住这摇摇晃晃的人间。明天截止的报告,又有谁开出大单,奖金比工资高。在这片嘈杂喧嚣的街道,每一个井字格都写着鸡飞狗跳,以及需要时常维护的盘根错节。被老板精心装裱挂在墙上的“宁静致远”,和自己一样显得不太合群。
事已至此,阿昌无奈的摇摇头,叹叹气,已经被装进背包的电脑只得重新开门营业。可惜,年老体弱多病,开机容不得争分夺秒。“现在开机是想装给谁看?”背后响起阴阳怪气,阿昌心中叹息,嘴里连连称是。无非是装鸵鸟罢了,阿昌此习以为常。回想儿时读书时,班主任边总能适时的出现在班级后门,恰好捉住他偷吃零食或交头接耳,像个诅咒。那时眼中最凶神恶煞的老师,却也比此刻唾沫横飞的主管慈眉善目一百倍。会心一笑?阿昌及时的制止了自己不合时宜的举动。
不过这却勾起了阿昌的回忆。和朋友一起荡秋千,摆脱重力,眼前是天空和大地。或是用攒了一个月的零用钱,从路边推着板车卖水宠的老爷爷那里,买来心仪已久的小乌龟。儿时这般简单的快乐,到底是难得一遇了。如何完成下周一截止的报告?怎么哄生气的女友?何时能攒够房子的首付,让自己能有幸背上贷款?生活好像一个有着恶趣味的顽童,不断的阻碍地上甲虫的前路,规范着边界,用它随手捡起的木棍,消解掉一个努力的生命不停往前爬的意义,或是玩腻了,或是另寻得新欢,转头便弃之不顾,比起一脚踩死也算是good ending。拉磨的驴子致死也觉得世界是个圈,当然,还有从门外老马处得来的道听途说。阿昌只觉得自己的头顶快要冒出长耳朵了。
总算熬到下班,回到租住的组屋。虽然并不气派,也没设计感体现。但能遮风挡雨,能摆下一张床,房子已经很努力了。阿昌理解这种感觉。那盏昏黄但温暖的白炽灯被一排崭新刺眼的LED灯替代。楼道被漆上新的颜色,屋顶射灯的光被侵染,经过墙体的反射,在他的眼中是一片猩红。
上电梯,来到家门前,一个想法突兀的出现在脑海里。往日无波无澜的日常,今日被一双无形的手拿捏出形状,变成一部古板类型片中,一个庸俗编剧笔下的配角。用力抡起手中的锤子,打破面前斑驳的墙,他要回到他属于的那片田野。站在高坡上,面前鸢尾花望不到边,腾空,脚下是一片紫色的海。栖息在森林,耳边听见谁的声音,野人褪去毛发却还围着篝火转。笔洗被打翻在宣纸上,洇湿出一片明暗,是雾气笼罩下的山脉。风在他耳边诉说着从白云听来的月亮的八卦,关于她和开普勒约会却反被跟踪。脑子里一团浆糊,可惜等不到冬天去粘窗户纸了。
灯红酒绿下,月光惨淡经营,和谁的灵魂一起,穿过街边排水渠水泥盖板上的洞,那是丁达尔效应的聚光灯,一只憂鬱的烏龜蕩鞦韆。
(一个地方没有梦想,才会出产幻觉,像是Walter Mitty式的白日神游,反照新加坡生活的俗艳单调,打工仔以狂想对抗世界,故事其实大有可为,可惜情节的文艺虚笔过多,意象层出略有穿凿硬凑的倾向,尤其最后由简入繁,叙述跟着人物一起云里雾里,蕩鞦韆还不如睡大覺更有趣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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