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大写作班: 睿琦:告别散文

Saturday, November 25, 2023

睿琦:告别散文


哑猫

我离开家上学之后不到两个月,家里接来一只猫。好像还没满周岁,已经换过两任主人,身上因为毛绒显得虚胖,脸却是实打实的圆。我常隔着屏幕看她,今天开了罐头,明天带去绝育,大后天打算剪指甲。

猫是混血,白话就是杂种,三花、加菲、矮脚,什么都有。名字叫发发,是上一任主人留下来的——是个生意人,有点洁癖,把猫关在书房里,除了喂食从不打开房门。猫似乎已经习惯这种生活,几乎不怎么动弹,也不叫,从早睡到晚。

我回家的时候猫还小,用小臂和手掌就能完全拢在怀里。十二月还不是最冷的时候,但我已经不习惯南方的冬天了,房间里开油汀,猫就在边上窝着。时间一久动物的领地意识形成,房间里我成了客人,她轻巧跳上床,那么小的猫偏要正正好好睡在中间。

我问猫是否欺人太甚,猫张开嘴打哈欠,嘴里一股消化一半猫粮和罐头的味道。猫好臭。

我和妈妈说幸好猫不叫,不然家里要熏死。妈妈说这个品种就不爱叫,我发笑:你说她是什么种?

猫就是猫,论品种连两百块钱都卖不到,我又不卖,管她是什么种呢。猫在一边站起来用爪子勾妈妈的膝盖讨吃的——妈妈喂她,她就跟妈妈亲。

十二月份过完,我的大行李箱就横尸在客厅里。猫时不时去里面坐坐,等到我在宿舍里打开拉链,拿出的每一件东西上都藏着她的毛。

我又开始隔着屏幕看她,她在镜头里打滚、吃饭、擦脸。镜头转过来,妈妈和我说家里准备再接一只小猫来,英短,标准的三瓣脸,身子是黑的,四只爪子雪白。

我问她,发发怎么办呢。妈妈说没事的,两只正好有个伴。

小猫才断奶就送来挨揍,作为入侵者被发发打到餐边柜缝里,发发已经胖了,那里她进不去。听说发发很会打架,平时慢吞吞的,打架时候出拳都下狠手。等发发已经过了发育期,小猫开始抽条,长得高高瘦瘦轻巧敏捷,还是怕发发。

等我再次回到家里,发发和小猫都长大了。晚上小猫睡在主卧,发发睡在客厅的窝里,偶尔蹭着门缝溜进我的房间,跳上飘窗咚地一声。我躺在床上喊猫,猫不应,只有一点点呼吸声。加菲的基因让她的泪腺和呼吸道都极短,所以眼睛常常糊着泪,鼻子也不够灵光。飘窗上只能看到她的影子,像我小时候电视转播的魔法少女里的镜头。下床去找她,发现她躲在窗帘和玻璃中间,我也钻进去,猫看看我,瞳孔因为夜晚散开。我喊发发,猫转头盯着窗户外面,没有一句话。

小猫也试着来我房间里玩。有时候看到发发,她就装作若无其事地溜走;有时候没有,就绕到椅子底下边哼边蹭着我的腿走。小猫会讨人喜欢。

不多时我又拖出我的箱子摊在地上。过了一个暑假,发发已常来我的房间睡觉,大概是因为贪图冷气。我还是偶尔跟猫说话,大概是因为有点迷信。有的时候猫在飘窗,有的时候在床底,我在夜里不具有很好的视力,只能凭听觉判断猫在哪里。

后来某天半梦半醒间我听到一声很细的喵,像一张机票一样轻,我睁开眼,看不见猫,我喊发发,还是没有回应。

(亏欠了人,来世一笔勾销,亏欠了猫,三辈子都纠缠不清,仿佛人海猫流的茫茫相遇,彼此说着不同的言语,但是猫掌轻盈落地在文字里,遂藏匿在此生游离的行李,似乎已经不止是内敛含蓄的欢喜和移情,而是物种与物种之间的相知和通灵,乡愁是书写最本能的召唤,但是一声喵,或许才是最原始的呼吸。)

3 comments:

  1. 整篇细腻得没什么人声,似乎只有小喵在叫你回家,句子好像都劲儿劲儿的,小猫的青春,离家的岁月蹉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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