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大写作班: 王莹:告别散文

Friday, April 28, 2017

王莹:告别散文


回家做客

电脑屏幕的左下方,QQ头像踩着节拍闪动,滴滴滴滴,急促又缠绵,彻底打破了房间里的安静。

那个女人又发消息来了。

我不知道她是从那儿弄来了我的QQ号。绝对不会是爸爸,或者爷爷。那时候她已经和爸爸一家彻底闹掰了。虽然这件事,我是在几个月后回国时,从奶奶的开口中才得到证实。但那女人第一次发过来的消息,已经宣告了爸爸第二次的婚姻,以失败告终。

是的,从名义上来说,那女人是我的继母,我该喊她一声阿姨。爸爸将把阿姨娶进门的那个年头,奶奶拍着陷入局促的我的后背,提醒我喊人。说出口的音量比我以为的小,奶奶佯做责备,阿姨笑着说没关系,塞了一封红包。是见面礼。那时候还是一家子和乐融融,只有我像一个外来的客人。不过,如果以生活在一个屋檐下来定义家人的话,我的确不合格。

到新加坡求学后,我一年内只回去一趟,莫约一个月的时间,都是和妈妈住的。这和办离婚手续时爸爸主动放弃抚养权没太大关系。我从小就和妈妈亲近,谁规定女儿只能是爸爸上辈子的情人。并且在新加坡和妈妈生活的十年,我和她都习惯了只有我们俩的家庭。(妈妈在我成年后回中国生活了。)抚养权,大概只是让奶奶没了名正言顺的,留我住下的理由。她是希望我留下的。而不是像客人一样,吃个饭,聊个天,然后离开。

说是聊天,其实总是从单调的问答模式开始。然后看着电视剧,他们聊着上一集你没看过的剧情。播到新闻,又说起了某区某街发生的意外。不论哪一个都难得能插上嘴,便干脆让自己把注意力都放到电视屏幕上。不时瞄两眼电视机上方的挂着的电子钟,想着妈妈再过多久会打电话来催我回去。

妈妈不会送我去爸爸家,也不回来接我。哪怕家乡重新建设后每一条路名都和写在字典上一样,除了字义不代表任何东西。她总会先我一步出门,然后嘱咐别呆到太晚。有时候只是嘱咐,有时候是因为下午还安排了别的事要办。可我总要等到她来电话。

我不希望那通电话来得太早,却也不希望它来得太晚。但只会再挂断电话之后,才顺势说要离开。我的胆子太小了,每一次都让妈妈当这个坏人。也许在奶奶的心理,妈妈的度量又要被缩小几分。

这里也是你家,别跟个客人似的,要我们打电话去请才过来。奶奶说。语气里透着不满。不知道这份不满是对我多一些,还是对妈妈多一些。也许平均一点会比较好。

我想起来外公也说过类似的话。他说,你小时候啊,一进屋就搬着那张小凳子坐在这里,然后说你是来做客人的。外公的语气充满了怀念。

明明都是做客呀。

那时的阿姨看起来也挺像是做客的。我局促,她拘谨,加起来等于尴尬。招呼我吃水果的模样卡在客人与主人之间。当别人的继女这是头一遭,无从验证是不是每一个继母都对丈夫和前妻的孩子小心翼翼。不过至少我没相信过继母只有恶毒这一种属性。

对于爸爸再婚这件事,我算不上接受或者排斥。大概四个小时的飞行航程加上两个半小时的动车车程,真的可以将两个人,分隔成两个世界。但非要做选择的话,我是希望他再娶的。或者说,再有一个孩子。好像这样,我就能心安理得地选边站好。这一点上,我算是如愿了。

没想到的是,阿姨第一次单独找我,就是告诉我她和爸爸离婚的消息。当然,还有一些埋怨诉苦的话。我想,如果她能联系到妈妈,她一定更愿意将那些话说给妈妈听。毕竟妈妈才是和她一样,同处在妻子和儿媳,这个位置上的人。可她找到了我,一个最没有立场发言的晚辈。也许我骨子里还带着点儿古人的三纲五常,将议论长辈是非看作极其严重的错事。但她也是我的长辈,一个伤心的人,需要的或许只是安慰与认同。我被夹在中间,发送的每一句话,都要经过斟酌。

右下角的头像还在闪动。我没想到她还会来找我,但能想到她要说的内容。
我盯着闪动的头像看了许久,最终没有点开。没看到,就可以当作不存在了吧。
我的胆子太小了,不敢告诉她,做不了主人,就当客人吧。

(家经难念,这本讲来却头头是道,交合别离其实谁都做不了主,在造化的玩弄之外,唯有坦然清醒的面对。人世诸多戏幕,书写是挑最有寓意的上演,既然婚姻是一场闹剧,文字就以冷涩的目光瞧视,可是纠结于伦常恩怨,差点才能深化成一部女人的运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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