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人泪
那一年高考后,我和小雯满怀期待地展翅高飞,恨不得逃离乡村去俯瞰城市的辉煌。 当时在温室里活了20年的我,罔顾父母不舍的眼神, 有如一只风筝拼命地想扯断线,逃离主人的束缚,飘向远方。换取了城市的入场劵,巴士越过一道桥,从一道关卡驶向了另一道。 从此,故乡变成了他乡。
我和小雯暂时寄宿在她的表姐家,位于Aljunied地铁站的附近。那时候的年少轻狂,即便只能睡在客厅的沙发上,而且工作处处碰壁,都让人觉得热血沸腾。最终被一间拉面店录用当服务生后,早出晚归的生活却阻碍了我们探索城市的美丽。
后来,搬到了两层楼的隔板屋,需要和陌生人共用厕所和洗衣机,待在没有窗口和只有一张双人床的房间里,像是与世隔绝的牢房。没有路灯的小巷,只能沿着对面招牌的微光,我总是掏好钥匙从后门直奔屋内。有好几次,我被坐在大花盆后面的印裔妇女们给吓破了胆,每当想起那里的环境总会令人咋舌。
那里的早晨有着热闹的熟食中心,让人无法察觉到即将迎来的是风骚的夜晚。住家附近是令人销魂的红灯区,那里的路灯也显得格外的妩媚炫目,让衣着保守的我们也难逃猥亵的目光。在这座不夜城,处处可见狂欢和寂寞,经常看到醉倒的人还转下一个场,让劣质的啤酒和天亮就分手的剧情,麻醉着生活中的苦痛。有一晚,隐约中看见一位中年男子在路灯下被婀娜多姿的她撩拨得心旌荡漾,抵不住诱惑的男人,随即在女人柔绵的唇上饥渴似地狂吻着,而女人尽情地挑逗既享受,彼此在那一刻释放出灵魂深处的孤独,我赶紧回避接下来的情节 。
这城市的华丽藏着苍茫,白天的云朵洁白美丽,夜晚的星空却可见残月的哀愁。放工后,我总会到巷弄间和爸妈通电话。他们的叮咛,我学会了默默聆听。为了不让他们担忧,我会告诉他们,在这里生活得很好。我坐在沟渠旁,任盛夏的风放肆的吹过心帘,不断拨弄噙着泪水的眼眸,最后忍不住从脸颊滑落。想起自己躺在熟悉的床褥上,陪伴着父母闲话家常,听着他们的唠叨,才发现这一切看似平凡的日子,如今却是件奢侈的事。当时居住的环境和日复一日的生活,渐渐地夺走了我对城市的憧憬。
终于抵不住思念奔跑了回家,发现家门一直都没上锁。我推开家门,看见妈妈在埋怨那堆可恶的白发,再看看爸爸稀疏的头发和灰白色的眉毛,还有那渐渐驼了的身躯,才恍然发现他们都老了。看着餐桌上的一肉一菜,和我回家时的整桌菜肴有着天壤之别。再走到庭院里荡秋千,看着一排排的房屋高挂着灯笼,隔壁的邻居开始带着孙子在门口学骑脚踏车,还有那吵杂了傍晚的摩托声。这些陪着我长大的风景,和城市那冷冰冰的钢筋水泥相比,我更喜欢看到院子里的花儿,那温柔的笑靥。
在上大学前,离开了那地方,繁重的课业让回家的次数逐渐减少。爸妈的一封信息,一通电话,都是我坚持下去的动力。有时候会回想,若当初没有执意要来这里工作和读书,也许就可以在父母需要帮忙的时候出现,更不需要他们这四年来的省吃俭用供我读书,完成我的任性。还能陪伴父母多少的日子,无人晓得,所以每一次的重逢都变得额外珍惜。每当要离开家乡的时候,行李箱都为离别惹上了惆怅,装上爸妈的叮嘱,供我当精神能量。
来到新加坡,算是人生的一个转捩点。5年,是一个单位,让我在数字里学会了无穷大的亲情 。从0到5,是一种过程,更是一种成长。 当初追逐着的一股热血, 在受过伤后,经由泪水灌溉,结疤的伤口上已开出了一朵倔强的向日葵。距离也疏远了当初说好长青的友谊,再也搭不上话的朋友聚会,茶也不再醇香。在城市结交的朋友虽然也算投缘,但似乎少了一份岁月的陪伴。渐渐看透了其实每个人都是生命中的个体,有如大海中一艘艘地小船,只有孤身一人地扬帆,挣脱波涛汹涌的人生。
我早已跟上城市人的步伐,利落地从争先恐后的人群中挣脱出来,戴着耳机听着单曲循环 “什么都可以不怕 只怕想家 和爸妈说我一切都好 泪总会落下……” 丝丝愁绪萦绕心头,回到不属于家的“家”。
地铁缓缓驶去,吹散了我的头发,车厢却忘了带走乡愁。我呆在月台上,看着万家灯火,却没有一盏灯是为我点亮。
Fledgling wings always look forward to fly, but when we soar, we Miss the home.
(文字是回家的路,一程生命的山高水远,撕心裂肺似乎要把半辈子的哀肠诉尽,情绪在激烈与沉宕,责疚与宽怀之中摆荡,成长跨越时间的步履冷寂凄然,不过皆笃定坚毅的踏了出去,偶尔的零碎失焦,大概也是书写作为忏悔,不能自己的一种动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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