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步
从宿舍到7-11的路上,潮湿而漫长,一步步接着一步步,有纹的鞋底踏了几个月,然后没纹了,没纹的还穿着,含糊的印记里面,轮替了不同的咖喱饭的重量,慢而写实,有着我许多的度过饿的晚上。不认识的人与不认识的人擦过身,像款式相同的牙膏挤出不同剂量的白,于我是没有深刻的差别的,但毕竟每一个的他们带着灵魂与自我,一遍遍地交汇着,然而走过的又连回看或想,都是多余。却有几个,是看过数回,所以脸熟的。
蜗牛灰溜溜地钻出草丛,对于蚂蚁来说,它巨大而黏,难以讨好。昆虫的呦呦的鸣叫,实在太过刻薄,每一只都看不见,又每一只都是活生生的,藏匿在叶的深处和树的高处。可事实上它们浅薄、低下,纯粹是不教人看见而已。若是被野孩子抓着了,面目应该是极其无赖的,我是愿意它们狰狞一些,至少在不可把握的命运里,拿住一点点尊严也好。
沿着这条消沉的野路,一柱柱的街灯在自己的段上交换着昏的与明的,仿佛它们也正百无聊赖,在裁剪他人的影子的当儿,自得其乐。然后,越过斑马线,就到了人气比较充满的区。有人好,有人的地方到底还是最好的,尤其在黑而冷的夜,人至少是温的。7-11里边有一种零碎的氛围,东西很齐整,牛奶跟着牛奶,饭跟着饭,却一点也算不上伟大。
我常常是怨怨的,外的世界偶尔会对我显示他的棱角,我便要恨,积极地恨,仿佛动不动就要举起一个革命的手势,逢人就嚷:我存在。然而,这壮的里间又大有可笑的地方,因为另一只手正在提着,填饱我的晚的饥饿的咖喱饭。我说过许多卑劣的话,接近于人生不过有些好吃好喝的便满足了之类的。我不齿,又不得不承认。为了包装我的胆小和缺乏骨气,只好把它说成是踏实和诚恳。于是每个的晚上,我实实在在,忿忿的又不敢有错处。
蜗牛已经从这头攀到那头,如此地伶仃而琐碎,缓慢而没有半点求变的意思。我没有将它一腿儿揣进草丛里去。从7-11到宿舍,一步步地教人疲倦,仿佛在重复的生活里,每个人都驼上了一座重重的壳。
(去一趟便利店好像来到了老上海的郊外,时代是仓促的,也就容得下那么一个人,张腔固然可以模仿,但是孤高清冷却是学不来的,那些惶然牵挂的,那些欲望倾轧的,硬要凑合在宿舍路径的景象,只会落得形似神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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