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大写作班: 俞杉:一回身体

Monday, March 13, 2017

俞杉:一回身体



守路人

老妇人蜷坐在蓝色塑料矮凳上,身子倚着柱子,歪向一边。路上人来人往,她无动于衷地闭着眼,呼吸微不可闻。

从我搬来,便见她每天在这坐着,偶尔弯下身子,把麦当劳员工送来的纸箱一一摊平,叠在推车上。她的动作很慢,但手指关节的弯曲折叠却又角度分明,似男人那么利落。要不是碎花衫和矮小的个子暗示,倒也看不出她竟是个妇人。也怪荷尔蒙早就散去了,使她的身材干干瘪瘪,像个没发育的小男生。

几年下来,紫红色的碎花衫随着身量,越来越小件,但终究是身子更小一些。她像一只掉落在地上的虾子,被时间阴干,躯体日渐枯萎。从虾壳上剥离,逃脱成一缕腐气。

她身子是越来越颓,早上出门路过,见她是醒着,下课回家时,她多半已打起了瞌睡。偶尔深夜晚归,见她靠着柱子,纹丝不动。

好多次,我都怀疑她是不是死了。我瞟着她,试图辨认碎花衫是否起伏着。但作为路人,又不好长时间停留。我要是她,必不想要别人深究我,用悲悯的寒光将我钉在地上。于是,经常还没看出个所以然,我便路了过去,和其它行人一样若无其事,却又心照不宣。隔天,她换了一身衣裳,依旧在那坐着,面上无喜悲之色。

哪天她要真的死了,应该也不会在别处,只可能是在那个蓝矮凳上,维持着睡觉的姿势。而大家忙着进出地铁站,不停下来,也不去打扰她,和往常一样。

(悲悯交集于死生一体,在越光鲜的角落,就有越黯淡的生命,题目『守路』之说略为浅淡,稍欠一些提点,在日常熙攘的交遇之中,看似冷眼隔望的文字,其实是无比亲密的呵护,甚至还有一种洞悉人世的如露亦如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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