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大写作班: 凯宇:一回身体

Monday, March 13, 2017

凯宇:一回身体



Pauline

隔天回看照片,凭着感觉,我们把她称作Pauline。

中午的秋节路是一锅煮开的沸水,蓝白相间的抽风机呼吸着柏油路上的蒸汽。车水马龙两侧的街,人潮挪动得断断续续,里头有十四岁的我和学颐,背着书包,捧着课本,一路上蹦蹦跳跳,看起来突兀又笨拙。走了一会,学颐莫名摆起模特甫士,要我拍下她。她不在话下的重点,被镜头框起。

Pauline喜欢背着梯间的微光,把上身稍微往前倾,丰满的曲线阻碍了光,打成地上的浅浅轮廓,让低头经过的路人记得,或者看她一眼,以致于不忘提醒自己,要铭记上天的恩惠,给她造了一对刚好的的香肩,可以与后天加码的胸围并驾齐驱。

当夜幕与梯间接轨,Pauline的活动范围扩大了,不再只局限于楼梯口的铁闸。步入打烊的商街,穿搭艳丽的她终于升格成为主角,从后台出场。这个时候,来来去去的人似商街那一排长灯,照得见她对来客交际的妩媚笑脸,照不进楼梯间,使她可以放心进出。

同Pauline谈得来的客人,多数时候会在梯间内里的某一间房,延伸出温度与姿态的起起落落,她凌驾在上,享受,想象眼前是个无条件爱自己的他,想象最后的交易不是交易,从而骄傲地无视世俗眼光。回到孑然一身,她自知很难,难在自己的生计所需,难在对方的善变情欲。若是夜未央,她会上好初心的妆,用初来报道的模样掩饰沧桑,重新等候爱情;若是累了,便睡一觉,透过居所四壁一扇虚掩的窗,梦见自己途经忘了上锁的家门,梦见楼下有个爱人张开双臂呼喊,要将她和床单一并打包带走。相较于工作,这类梦境更令她无法浅尝辄止。

那天,有一瞬间, Pauline朝镜头瞥了一眼。然诧异的下一秒,又是从容地小手叉腰,继续左顾右盼。衔接得熟练自信的动作,暗讽着我和学颐的演技大不如她。如果她早已看穿焦点的真伪,那如此一笑带过的练就,大概是从性别那一栏开始,把自己调教得果决且不动声色,不让一刻犹豫一次留空,折射了秘密的影跡。

六年了,不晓得吉隆坡地图上,秋节路的风景是否还在学生哥之间传得炙热。

不晓得Pauline有没有遇见安徒生。

(字里行间氤氲一股温意,情绪的收放从容有致,不作廉价媚俗的惊呼叹息,但是从猎奇到怜惜的过程,转折中或可以愧疚作出更有机的接续,不过如此温柔的书写和体贴一回,其实已经不啻安徒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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