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大写作班: 嘉欣:节日的故事

Friday, October 13, 2023

嘉欣:节日的故事

除夕

你本来没打算出门,晚上和朋友约好涮火锅,差不多也要开始准备。可是经过走廊的时候,无意间瞥见邻居们隆重的装饰,你觉得或许也该为增添气氛花点心思。于是你鞋也没换,趿着人字拖,便往附近的职总平价超市去。

公交车上冷气开得很足,这种温度让你想起家乡那种很脆的梧桐树叶。往常家里人准备年夜饭的时候,你会溜出家门。天色半黑半亮,而你已经走在光秃秃的梧桐树底下,盯着红色的碎纸屑在尘土里面来回翻滚。

这个时候的街道看起来总是不太一样。以往你没有机会看到那些商场关门的样子,只要听见熟悉的萨克斯曲和温柔的广播女声告诉你营业结束,就很快得头也不回地往家走。马路两边的广告灯牌大多熄灭了,商场大门紧锁,门里面盖着厚厚的帘子。报刊亭合上了它挂满报纸杂志的两扇袖子,藏起花花绿绿的烟盒和饮料瓶,变得灰扑扑的。红绿灯好像也会比平时暗,一副随时准备下班的样子。不急着回家的只有路口那些烟花爆竹摊子,你钻进其中最顺眼的一顶塑料棚。

在同学面前,你总说你最喜欢的是“海陆空”——一种又能飞又能在地上打转的鞭炮,而且它的蓝色的外盒上面印满了飞机坦克战舰,能使所有小孩心向往之。你理所当然买了一盒“海陆空”,兜里还剩两块钱,于是又买了一盒烟花棒。你还想学着大人讨价还价,不过最后还是没有开口。

你走神的时候,公交车上的乘客已经在倾泻而出,你随波逐流,但很快发现,超市关门了。你感觉有些挫败,所以绕道去便利店买了一袋开心果。结账的时候,才发现价格比超市贵出许多,你有点后悔。

回去之后,你从抽屉深处找出之前买的一沓彩纸,抽出比较鲜红的几张,照着网上的教材又折又剪,勉强凑出几幅仓促的图案,像十多年前奶奶买给你的那种塑料动物灯笼,展现出原始而简陋的形态,还好当时你已经在家长的胁迫下,背熟了十二生肖,至少不会认错。你思来想去,还是趁所有人都尚未到场,掩盖了你的罪证,并暗自发誓明年一定提前去买春联。

作为家里的小辈,贴春联曾是你过年期间唯一的工作。你站在椅子上,把原先的对联连带墙皮一起撕掉,然后拿出玻璃瓶装的胶水,涂到一卷新的春联背面,把它们拍在墙上。把椅子搬回餐桌的时候,你还会偷吃一块火腿或者两片虾片。

年夜饭的气氛似乎在哪都大致相同。无非是春节晚会作为背景音乐,大家吵吵闹闹,议论主持人又胖了或瘦了,或者今年的年菜有没有太咸或者太淡。好在火锅的口味全由各人自己负责,谁也没有什么可抱怨的。你和朋友们很快把菜切好,然后煮进翻滚的火锅汤。

你记得,家里每年都会煮三鲜汤,当大家开始评价汤的味道的时候,你知道你可以带着一把瓜子,跑去阳台等着看烟花了。你恨不能把脸贴在玻璃窗上,可是那年的烟花少了很多。你后来才知道,政府要逐渐禁燃烟花爆竹。那年除夕,是爸妈离婚之后,你第一回没和你妈一起过年。好像就是从那天起,时间的流逝变得令人感伤。第二天早上,她来接你的时候,你低着头,对着地上红红的碎纸屑,悄悄落下两滴眼泪。

大家一起洗好餐具放回柜子里之后,你忽然想起上次生日,朋友送过一袋烟花棒。你最喜欢的其实就是烟花棒,你认识它比认识“海陆空”还要早。接连翻乱三个纸箱之后,你终于把它捏在手里,才发现自己没有打火机。好在朋友很快携开心果前来,拯救了手足无措的你。

夜晚的城市静悄悄,望着窗外,你感到莫名哀伤,于是回屋打开电脑,玩了一局蜘蛛纸牌。游戏结束,彩色的烟花如约出现在屏幕里,你觉得上面该有一句,“新年快乐”。

(烟花下的flâneur,在时光和记忆的象度中漫游,似乎过什么节都显得格格不入,文字沉郁弥漫一股哀矜的气味,以节庆热闹的氛围,作为内心孤单的烘托,抒情感性的色调突出,但是情节题材的表现则较为普通,或许是叙述人称的选用,框定了这么一个故事,只能用来逼视真实的自我。)

1 comment:

  1. 节日太多,盯着日历看了半天,读了好些奇怪节日的维基百科,最后还是选了华人最熟悉的除夕。

    记忆里的除夕,年年都有同样的桥段,就像家门口那条熟悉的街道,仿佛永恒存在。而现实里的时间,从某一点开始加速流逝,除夕很快就面目全非了。除夕是最后一次跨年,过完除夕,就真的不得不承认,自己又跌跌撞撞地,狼狈地过完一年。还好即使错过了烟花棒、窗花和对联,还有朋友,还有屏幕里的赛博烟花可以看。

    自从爸妈离婚,我就每年都要陷入一次在哪过除夕的道德两难。不过问题很快得以解决,可是也好久没回家过年。上次长假本来有机会,可惜正赶上新冠疫情爆发。每年和朋友们一起过除夕其实也很热闹,但偶尔也挺怀念很久以前的那种春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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