节日的故事：k.d.

（Dall·E 3 繪圖）

土撥鼠的一天

阿彤擠在地鐵裡搖搖晃晃，突然就想起來了——啊，是今天。

一早要開跨部門的重要會議，阿彤起身刷牙洗臉時心裡還在煩躁嘀咕，可是卻有另一個奇怪的念頭，像是眼簾底下日積月累的黑眼圈，依附在已經出現斑紋的表皮之上，總覺得今天除了將又是工作累得半死之外，另外應該還有什麼比較特別的意義。

可能是地鐵窗外節比鱗次閃現的大樓景觀，也可能是博愛座上的昂哥刷視頻突然傾瀉的電音，或者每個乘客彼此挨著延綿不盡的車廂形狀，阿彤終於記得2月2號這個日子，差點嘲旁邊那位掛在拉手的女生，大聲呼出心中的竊喜：今天是土撥鼠日！

多年前大學老師講過的故事，2月2號這一天是土撥鼠日，美國北部比較淳樸的鄉鎮，仍舊流行著一種有趣的傳說，冬眠許久的土撥鼠專門就挑這個時刻，從融雪的土堆裡鑽出來，挺著圓滾滾的肚子四處張望，然後低下頭傻乎乎的端詳自己的影子。

如果看得到自己的影子的話，表示冬天已經結束，如果看不到自己的影子，土撥鼠將會再度遁入土裡，那麼春天的來臨，恐怕就要再多等一陣子咯。

老師當初興致勃勃，對著全班聊起這個話題，緣因某個同學講了一部關於時間循環的連續劇。那年頭很流行這套狗血情節，幾個人困在同一個時空裡尋找破口，如出一轍抄來抄去，劇情重複了無新意，最後不外就是悟出了什麼人生的道理，發現時間循環的機關設定，最後來個終成眷屬的大結局收場。

老師講完土撥鼠日的典故之後，轉身便在白板上用馬克筆寫了「Groundhog Day」，幾乎噴出口水地慫恿大家一定要去找這部電影來看。

阿彤喜歡老師講土撥鼠，比氣候預報乃至各種理論都來得靠譜，而且這麼可愛的哺乳動物，搞不好在呆呆愣愣的外表底下，真有預知季節嬗替的能耐。阿彤想要當土撥鼠，但是此時地鐵嗶嗶嗶已經到站，走出門閘側頭回望那位女生，戴著耳機悠然自得，輕飄飄的仍然掛在拉手，看清楚了是一個大學生的模樣，應該是七早八早有課吧。

跟著人潮鑽出地鐵站，外頭陽光暖熙，阿彤走向辦公室的路上，試著回憶那位電影男主角的面貌，喜感十足的中年大叔，以裝瘋賣傻表現骨子裡的憤世嫉俗，最出名的是演過那部《捉鬼敢死隊》，可是直到走進大廈搭電梯升到辦公樓層，仍然想不起名字，只是依稀覺得跟老師有點相像。

整個早上直到中午，阿彤都會議室裡忙著做筆錄，畢業後的第一份工作，入職三四年來總幹這事，誰叫自己資歷最淺，雖然也不是太繁瑣辛苦，但是一成不變容易厭煩，上班工作開會下班如此循環，大概還得多伺候著一些時日，或者再過上幾個土撥鼠日，才有機會找到生活裡的機關設定。

挨到下午一點半鐘，跟兩位比較合拍的同事，一起到街角的小店吃午餐，避開用餐時段不需排隊，一坐下來蘇珊便開始口沫橫飛繼續責備老公的種種不是。內容情節大同小異，只是每天換不同的食物和著吞嚥，但是仿佛只有阿彤默不作聲覺得無聊，一邊的克萊兒仍然聽得津津有味。

公司規定員工午餐只許一小時分毫不差，回到辦公室繼續埋頭沉浸在成堆的文書，幸好老闆要的報告在下班前趕出來了，阿彤像是掉了一層皮虛脫般走出大廈。站在地鐵站入口處附近，阿彤掏出手機看了鎖屏上的時間，接著打開軟體對話框簡單輸入一句我到了，順帶啟動攝像鏡頭，左右瞧看自己的妝顏——怎麼黑眼圈好像越來越遮不住？

時間要是真的不斷循環，一天重複過著一天，雖然有點細思極恐，但是起碼不會變老。偏偏一切在不快不慢的行進之中，阿泓氣急敗壞的遠遠跑過來之際，街燈剛好亮了起來，暮色中一道微弱的暖光，像水銀般傾注而下。

在大學認識交往談戀愛，阿泓是阿彤的初戀，老老實實的男生，對於未來也算有一番自己的規劃和想法，工作的地方就在對街另一棟同樣的鋼骨水泥，最近都約好下班後去看房子，兩個人準備搬出來同居。

阿泓氣喘吁吁的，本來要嗆罵那個工作狂王八蛋主任，臨時差遣所以才會遲到，但是阿彤整個人卻是無動於衷，愣愣的盯著腳下的石灰地。阿泓以為阿彤生氣了，語氣趨緩急忙連聲道歉，阿彤過了一會兒仿佛回過神來說，啊啊沒事，我只是在找自己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