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連接設備
電腦發不出聲音的那一刻,我的孤獨終於原形畢露。電風扇還在左右搖擺颯颯作響,但是房間仿佛已經人去樓空,剩下我,還有一隻偶爾神出鬼沒的檐蛇,藏在某個櫥壁縫隙,或者暗黑犄角的深處,只在眼角邊伺機竄踞,四腳划槳般快速移行,匍匐在整面墻上靜止不動,尾巴顫跳唧唧幾聲,倒像是在自己的地盤溜達溜達,其實更像是一種存在的挑釁。哪一天我也不在了,整個房間就屬於這隻每出現一回,感覺就壯大敏捷了許多的蟲物。
我管壁虎叫做檐蛇,大概因為婆婆是廣東人的關係。牙牙學語東張西望,婆婆一邊指物一邊幫我認清現實,呢個係檐蛇,呢個係曱甴,嗰個係衰人,嗰個係癡線——先有婆婆的聲音,這個世界才從婆婆的聲音裡紛湧而出。
我們都活在熒幕面前,沒有聲音的電腦,無啻於人間的花香少了鳥語。我趕緊上網為電腦買了一台音箱,為自己和那隻檐蛇重新開掘生活的音源。接下來看了幾天僅有畫面的油管,幸好可以打開字幕,打從心裡默念出那些風光明媚的景色和概莫如是的知識。至於其他無法一起呻吟的欲念,只能將就從肢體和表情的演出,獲得某種不無缺憾的慰藉。
老天和物流起碼不負有心之人,當裝著音箱的牛皮紙箱擱在走廊門邊,我就知道沉默且封閉的時日即將遠離。美工刀得意地劃開透明膠帶,消費主義的手法越顯嫻熟,音箱長方形渾身啞光,一律黑色,帶點科技的神秘氣息,浸泡在保麗龍白球之間,頂端附有一道凸起的旋鈕。根據之前網購頁面的物品介紹,此款音箱歷經改良進階,旋鈕除了可以調整聲量,還可以選擇輸入模式,大受買家的讚賞和歡迎。
這種形聲交融的相會,久別重逢當然不宜再做拖延,我早已在熒幕下方預設位置,音箱大小剛好相合,插入電源按下旋鈕,此時倏然傳出了一半像是機器混音,一半像是真實傾吐的女聲,提醒使用者音箱當下的操作狀態。
房間充塞了該有的日常波紋,檐蛇照舊在眼角邊縱橫來去,我從此之後有事沒事的都會按下旋鈕,像是拍拍音箱的頭,讓她不斷溫柔地告訴我們,正在等待連接設備。
No comments:
Post a Comme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