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大写作班: 楚颖:节日的故事

Friday, October 13, 2023

楚颖:节日的故事

国庆节

「丹棱街」

国庆节调休七天,今天是张诚加班的第五天。

对于加班,他心中不能说是毫无怨言的。但法定休假日工资翻三倍,人总要向“钱”看——再来,也不光是为了钱。部门刚进来两个实习生,每天没日没夜地“卷”,看得他心神不宁。复工以后有各种小道消息,说疫情期间公司亏损太多,马上就要裁员,从去年说到现在,叫人一刻也不得松懈。

疫情前交上去的落户申请还没有任何消息,不过没有被拒就说明还有希望!这个甜蜜的畅想支撑张诚完成了许多痛苦的工作。

公司的人还喊他小张,但他确实已经不再年轻了,过了那个什么都无所屌谓的年纪。总算是开始盼着啥时候买套房,与银行签下几十年不离不弃的契约,有个安身安心的地方。

最严重的那半年还历历在目。租的房子整区封控,每栋门口贴了封条,狗都出不去,更别提人把外卖送进来。零食方便面吃的一点不剩,最后靠物业分的几把青菜挂面过活。他平时根本不开火,油盐酱醋要啥缺啥,一嘴寡淡的白水味,几次饿得翻来覆去睡不着...... 也是那个时候孤独达到顶峰,想到自己的前女友,那些过往的温情和现实的结局。

对于封控,他心中也不能说是毫无怨言的。但在网上看到五花八门更加悲惨的境况,不确定是不是假消息,不信谣不传谣——不过还是使他产生些隐隐的庆幸。好歹自己没发烧发热,二老在老家也一切安好,忍忍就过去了。

人为的饥荒,没有铁栏的牢房,在沉默中灭亡的日子——那离奇的三年像看了一场沉浸式的黑色电影,走出昏暗的影厅,骤然明亮的光线把人唤醒。

大学城附近有个老夫妻开的小门店,做他家乡那边的面食,特正宗。太久没吃,一想就停不下,肚子千回百转地叫。平常都是学生扎堆,吵吵嚷嚷,精力无限,他挤进去只觉得自己浑身一股格格不入的疲态。趁着国庆学生都放假回家,他也乐得自在。

更重要的是,今天晚上九点,政府说将在天安门广场放烟花庆祝国庆,据说是「5万余发礼花弹,6波次,20多分钟的视觉盛宴」,他吃完晚饭正好去看。上学那会他喜欢日本动漫,那时就埋下对花火大会的向往,不过现在这并不是一件方便讲的事情,所以他也就不讲了。

总之今天张诚破天荒地,在天还未黑时踏出公司大楼,扫了辆共享单车,蹬着它穿梭在自行车电瓶车公交车和汽车的尾气间,从头顶的树影绰绰到远处高楼的缝隙,看深蓝的天色一直暗下去。车灯路灯和路边摊的白炽灯接手了晚霞的余晖,一盏一盏亮起来。远远看到路口的绿灯倒数,他加把劲蹬过去。

他从记忆中调取那碗小面的鲜香麻辣,久违地感到一种纯粹又急切的欲望。

「双榆树北路」

把共享单车横七竖八地塞进停放点,张诚快走几步却发现不对劲。是这个地儿没错,就是贴布招牌换成了隔壁的名字。架了个遮雨棚把两个门面连起,白色塑料椅子大张旗鼓地摆到人行道上。不过倒是如他所料,没几个学生模样的。但还是七七八八坐满了人,毕竟北京从来都是个人满为患的地方。大概都是民工或电子民工,也分不太清。

啥情况!真害人心里空落落!

张诚没吃过他家,但他带些说不清的报复心决定尝一尝。随便点了个炒饭,扫完付款码,他还是忍不住没好气地添上一句,「老板,生意这么好,还给隔壁盘下来了。」

铁锅铁铲滚油灶台和抽油烟机在炒菜区锣鼓齐鸣。吃饭的人就着外放的抖音BGM嗤笑,呛到饭粒咳得天崩地裂。还有不知道是谁的父亲还是丈夫,把手机靠在筷子桶上,边吃边打视频。最靠外那一桌地上躺倒好几个青岛空瓶,被踢得哐哐相撞,不省人事。这样混杂的环境老板无暇顾及张诚的语气,手上还一边剁着肉丁,「隔壁老头内啥走了,老太太一个人搞不下去,便宜点转给我了。」

张诚有点恼自己问着不该问的了,不该问却还继续问,「哪个啥,新冠啊?」

「别的小病,就是内时候不让出家门,出了门医院也排不上号,拖几个月人就没了。」

张诚不知道说什么,干巴巴哦一声。

「倒霉赶上了这时候...... 没办法的事情,死的人死了,活着的还得活呢。」

老板把炒饭添到盘子里,围裙上揩手问他,要多加点辣吗?


「四通桥」

胃里惴惴的,吃一半就饱了,张诚还是把饭扒拉完,跟老板打了个招呼才走。

出去一看,自己骑来的那辆美团共享单车已经给人骑走了,剩下几辆缺胳膊少腿或者脏兮兮的,他索性走路。

国庆时期北京的三环以内,如同奥林匹克五环一样,被浩大,庄重,神圣地装点。天已经黑完了,大路上一排整齐的红旗在路灯的照耀下更加醒目如火。巨大的花坛拼出“祖国万岁”的字样。几乎所有的平面都打上了红底黄字的标语:奋进新征程,共筑中国梦;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增强“四个意识”,坚定“四个自信”...... 此外第二多的就是交通管控的路牌。

肯定是没法准时赶到天安门了,张诚想,索性找个高点的地方,这个距离应该也看得见一点。于是他就近爬上了这架立交桥。

桥下是个川流不息的十字路口,桥上人倒不多,三五个都匆匆地在走。张诚站在桥上,打开手机地图原地旋转一周,正寻找着天安门的方位,突然被扣住了肩膀。扭头一看,是个穿着反光夹克的安保,一脸肃穆正气凛然地锁定他,搞得他莫名地心虚——「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在这干什么?」

这是什么地方啊?张诚懵了,下意识地低头看手机上的地图,却发现这里的地点是一片空白。安保见他还看手机,肉眼可见地更紧绷了,板着脸要求检查他的手机。

「啊?」张诚脑子里一团浆糊,身体却比脑子更快做出反应,一把子递过自己的手机,「警察同志!我没干坏事啊,我找天安门呢。」

安保抿着严肃的嘴角在各个应用逐一翻找。走过的人不着痕迹地向他投来打量的目光,还有桥下一辆辆开过的车里的司机乘客们,也许他们都知道些什么。而张诚只能手足无措地杵在那,自我感觉像一只愚蠢的鹌鹑,茫然,不解,怯懦...... 在一个巨大而危险的真相前傻愣愣地杵着。

翻看了将近二十分钟,安保可算脸色缓和下来,语气也温和许多。把手机还给张诚,嘱咐他别在这儿逗留,然后就无声无息地回到角落暗处的一张小椅子上坐下了。张诚定睛一看,这桥上上下下似乎还有四五把小椅子,守着来来往往的人。他忙不迭地下了桥。

直到坐上回家的公交车,张诚还心慌意乱。瞟了一眼时间才猛然发现早就已经过了九点。「并没有听到烟花的声音啊。」他稍微分出一点心神给他的烟花盛典。打开微博,看到正在进行的国庆直播。

漫天的烟火照映夜空,天安门红旗飘飘,金碧辉煌,红的绿的橙的,还有蓝的紫的白的烟花划出一道道直冲云霄的优美银线,然后绽放开来——火树银花。

在这倦怠失落又慌乱的一天的尾声,张诚终于在此刻感受到了国庆节应有的心潮澎湃,感应到了对这片土地和土地上的人们自最深处的大爱。他想着华夏千年神州大地上的一切,想着唐朝的长安,恒古不变的壮丽山河,乡下金灿灿的稻田,收到大学录取通知书父母激动的脸庞,第一笔打回家的存款,“小镇做题家”混出头的喜悦泪水 ...... 这是种怎样深而长的感情啊,仿佛所有苦难都可以被原谅。

正当泪水快要浸湿他的眼眶,冷不防地,屏幕上的烟花卡顿了一下,然后全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行行的红色标语——坚定不移听党话,矢志不渝跟党走!中华人民共和国万岁!中国共产党万岁!张诚再眯着眼盯着直播右下方仔细瞧,发现冒出了一行小小的白字:本次直播烟花均为特效。

公交车一个急转弯,他的胳膊因为惯性靠上玻璃窗,深秋夜晚的冷峭使他打了个哆嗦。

把他从一场盛极的“中国梦”唤醒。

(2022年10月13日北京四通桥抗议一周年纪念)


(节日终会过去,梦境总会醒来,虽然篇幅字数严重超标,但是故事毫无冷场顿感,叙述的底气和创作的元气无比充沛,而且展露了不可多得的格局和关怀,讲述真相当然责无旁贷,但是小说与现实的碰撞,当头的棒喝往往不如侧身的影射,现实主义打造情节的手法过于严肃,夹正义发声的姿态也仅是情绪反射,书写的目的虽然是要「唤醒」,但是讽喻反写其实更有力道,不如让人物继续沉浸梦中,感叹烟花假的像真的一样。)

4 comments:

  1. 最开始想到的是双十一(淘宝的双十一)和国庆节,然后五分钟之内就决定了写国庆节,因为真的有很多话想说。

    从很早就在关注这些事情,写的时候也查了更多资料,因为是小说,所以还是拼拼凑凑了一些事件,但都有现实依据,而且现实只会更糟。

    文中的张诚,他是不知道四通桥的种种的,但他是真的不知道吗,还是不能知道,不敢知道,不愿知道。说实话,我希望没人会相信现在粉饰出的太平。

    “会有一种政治羞耻/woke shame (没这个词,我自创的)⋯比如这个post, 我不会在main repost,一来是担心伤害一些立场不同的朋友的感情,二来是有一种:钻牛角尖、没事找事的“woke 感”,身处现实,每天面对生活琐碎的问题,多操一份"自由”“民主“的心,为一些很遥远的、且一人之力不能改变的事情而感到愤慨,确实是有点可笑又可怜的…平时听到别人说soh has a lot woke people (definitely w/ some sarcasm) 我也会跟着一起笑,就如同我不会把这个repost在我的main一样,我潜在也是这样认为的,所以我想还是要致以这些"事不关己"却“以天下为已任”的人很大的敬意,以上供我自省,敬谢大义。”

    这是我在ig小号上repost四通桥一周年纪念贴给自己写下的东西。

    我是新加坡人,但我在武汉出生,在武汉长大,我确确实实也是武汉人。可是有时候有人问我来自中国哪里,我会说我来自四川(祖籍),为什么?当我问自己这个问题时我可以自辩,比如:解释起来很麻烦,之类的,但这何尝不是一种趋利避害甚至一种隐形的歧视。就因为我不身处那样的困境,我就可以撇清关系吗。

    老师你上课的时候听到我的主题问我:“这么爱国啊”,我说“是叛国”,现在我又想了想,其实不能说背叛,因为我本身没有任何义务或任何忠诚,其次,比起恨其实还是爱,我真的爱死了那片土地和土地上的人,我才选择写这一篇东西。

    而且如果你问我这篇东西怕吗?说实话我怕。我已经没什么相关利益,但是我还是怕。

    去年四通桥事件的时候,有人在south spine canteen贴了支持抗议的A4海报,我不知道是谁贴的,但是我去拍了张照,拍照的时候也很怕。

    因为知道中国政治是多么可怕的事情,所以我怕。有人比我更应该怕,而他们做得比我更多。

    所以这个主题这个时间正好给了我勇气,让我把这些东西写下来。人是健忘的,如果我不写下来,我也会忘记。

    并不是要给自己脸上贴金,好像我很义愤填膺似的,除了中国我似乎也没那么关注其他国际问题,但是有一份力尽一份力,并且依旧怀有对美好的向往吧,真的祝世界和平。

    最后,尽最大努力冷静且客观,如果仍有愤青语调,包容一下啦谢谢,我还小,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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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 用小人物的视角和经历写出了民众的不知情亦或是不敢发声的现状,平淡但又充满着现实的细节与讽刺。可是《呐喊》着唤醒,依旧打不开那个法拉第盒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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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 公交车一个急转弯,他的胳膊因为惯性靠上玻璃窗,深秋夜晚的冷峭使他打了个哆嗦。

    这时屏幕上似真似幻的烟花又放了起来。张诚感叹于祖国日新月异的科技,泪水继续分泌。他的眼前开始模糊,电子烟花变成一个个五彩斑斓的色块。

    他沉入盛极的「中国梦」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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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 國慶節

    丹稜街

    國慶節調休七天,今天是他加班的第五天。

    對於加班,他心中不能説是毫無怨言的。但法定休假日工資翻三倍,人總要向「錢」看—— 再來,也不光是爲了錢。部門剛進來兩個實習生,每天沒日沒夜地「卷」,看得他心神不寧。複工以後有各種小道消息,説疫情期間公司虧損太多,馬上就要裁員,從去年説到現在,叫人一刻也不得鬆懈。

    疫情前交上去的落戶申請還沒有任何消息,不過沒有被拒就説明還有希望!這個甜蜜的暢想支撐他完成了許多痛苦的工作。

    公司的人還喊他小張,但他確實已經不再年輕了,過了那個什麼都無所屌謂的年紀。總算是開始盼着什麼時候買套房,與銀行簽下幾十年不離不棄的契約,往後有個安身安心的地方。

    最嚴重的那半年,租的房子整區封控,每棟門口貼了封條,狗都出不去,更別提人把外賣送進來。零食方便麵吃得一點不剩,最後靠物業分的幾把青菜掛面過活。他平時根本不開火,油鹽醬醋要什麼缺什麼,一嘴白水味,幾次餓得前胸貼後肚,翻來覆去睡不着。

    對於封控,他心中也不能説是毫無怨言的。但在網上看到五花八門更加悲慘的境況,不確定是不是假消息,不信謠不傳謠——不過還是使他産生些隱隱的慶幸。好歹自己沒發燒發熱,二老在老家也一切安好,忍忍就過去了。回憶往日窘境,前女友嫁人後搬到黃金地段的小區,嫁得好不照樣要封控,忍不住冷哼,人人平等!想著暗暗覺得終於揚眉吐氣。

    大學城附近有個小門店,做他家鄉的麵食,特別正宗。平常都是學生扎堆,吵吵嚷嚷,精力無限,他擠進去隻覺得自己渾身一股格格不入的疲態。趁着國慶學生都放假回家,他也樂得自在。太久沒吃,一想就停不下,饞蟲千回百轉地叫,勢必不能忍,人活著不就是圖個酒足飯飽嗎。他從記憶中調取那碗小麵的鮮香麻辣,感到一種久違的急切欲望。

    更重要的是,政府説晚上八點將在天安門廣場放煙花賀祝國慶,據説是「5萬餘發禮花彈,6波次,20分鐘的視覺盛宴。」吃完晚飯正好去看。上學那會他不懂事喜歡日本動漫,偷偷說其實相當嚮往過身臨花火大會,不過小日本的小煙花哪有祖國的好看,重要問題必須明確立場。總之今天他破天荒地,在天還未黑時踏出公司大樓,掃了輛共享單車,蹬着它穿梭在自行車電瓶車公交車和汽車的尾氣間,從頭頂的樹影到遠處高樓的縫隙,看深藍的天色一直暗下去。車燈路燈和路邊攤的白熾燈接手了晚霞的餘暉,一盞一盞亮起來。遠遠看到路口的綠燈倒數,他加把勁蹬過去。

    雙榆樹北路

    把共享單車橫七豎八地塞進停放點,快走幾步卻發現不對勁。地方是沒錯,就是招牌換了。架了個塑鋁棚把兩個門面連起。不過倒是如他所料,沒幾個學生模樣。但還是七七八八坐了人,畢竟北京從來都是個人滿爲患的地方。

    什麼情況!饞蟲落了空,但秉持著來都來了的原則,他還是點了個帶大拇指的牛肉炒飯。比以前貴了不少,掃完付款碼,忍不住沒好氣地添上一句,「老闆,牛肉給多點。」

    鐵鍋鐵鏟滾油灶台和抽油菸機在炒菜區鑼鼓齊鳴。吃飯的人就着外放的抖音BGM嗤笑,嗆到飯粒咳得天崩地裂。還有不知道是誰的父親還是丈夫,把手機靠在筷子桶上,邊吸溜邊打視頻。最靠外面那一桌地上躺倒好幾個青島空瓶,被人踢得七零八落,不省人事。這樣混雜的環境老闆無暇顧及他的微妙忿恨,頭也不抬,手上片著牛肉,「小本生意不容易哈,找地方坐。」

    他不知道説什麼,乾巴巴哦一聲。

    老闆探出來,圍裙上揩手問他,「加蛋不要?3塊。」



    四通橋

    有點油,但粒粒皆辛苦,特指他的工資,絕不能浪費花自己錢買的東西。他還是把飯扒拉完。出去一看,來時的那輛美團共享單車已經給人騎走了,剩下幾輛缺胳膊少腿或者髒兮兮的,他索性走路。

    國慶時期北京的三環以內,如同奧林匹克五環一樣,被紅色盛大地裝點。天已經黑完了,大路上第一紅的,左一排整齊的國旗,右一排整齊的黨旗,在路燈的照耀下更加醒目如火。巨大的花壇拼出「祖國萬歲」的字樣。幾乎所有的平面都打著紅底黃字的標語:奮進新徵程,共築中國夢;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增強「四個意識」堅定「四個自信」。此外第二紅的是交通管控的路牌和遠處堵得水泄不通的尾燈。

    肯定是沒法準時趕到天安門了,索性找個高點的地方,這個距離應該也能看得見一點。於是他爬上這架天橋。

    橋下是個川流不息的十字路口,橋上人倒不多,三五個都匆匆地在走。他站在橋上,打開手機地圖原地旋轉一週,正尋找着天安門的方位,突然被扣住了肩膀。扭頭一看,是個穿着反光夾克的安保,一臉肅穆凜然地鎖定他,搞得他莫名地心虛——

    「知道這是什麼地方嗎?在這幹什麼?」

    這是什麼地方啊?懵了,下意識低頭看手機上的地圖。安保見他還看手機,肉眼可見地更緊繃,繃着臉要檢查他的手機。腦子裡一團漿糊,身體比腦子更快做出反應,他一把子遞過自己的手機順便面部解鎖——

    「警察同誌!我是好老百姓啊。」

    安保抿着嚴肅的嘴角在各個應用逐一翻找。走過的人不着痕跡地向他投來打量的目光,還有橋下一輛輛開過的車裡的司機乘客們。他杵在那,實在感覺比竇娥還冤。

    翻看了將近二十分鐘,安保的表情並沒有什麼變化,但總算把手機還給他,囑咐他別在這兒逗留,然後就無聲無息地回到角落暗處的一張小椅子上坐下了。定睛一看,這橋上上下下似乎還有四五把小椅子,守着來來往往的人。到底搞什麼!他忙不迭地下了橋。

    直到坐上回家的公交車,他心裏還惶惶不安著。瞟了一眼時間猛然發現剛剛過了八點。可是並沒有聽到煙花的聲音啊。打開微博,看到正在進行的國慶直播。

    漫天的煙火照映夜空,天安門紅旗飄飄,天安門紅旗飄飄,金碧輝煌,紅的綠的橙的,還有藍的紫的白的煙花划出一道道直衝雲霄的優美銀線,然後綻放開來——火樹銀花。

    淚水浸潤他的眼眶。屏幕上的煙花卡頓了一下,全球第一的5G網還會卡?這時屏幕上出現一行的紅色標語——「堅定不移聽黨話,矢志不渝跟黨走!」他再瞇眼盯着直播右下方仔細瞧,髮現一行小小的白字:本次直播煙花均爲特效。

    公交車一個急轉彎,他的胳膊因爲慣性貼上車窗,深秋夜晚的冷峭使他打了個哆嗦。但這不影響他內心的火熱,標語散去,煙花禮彈又繼續放了起來,綻放出「中國夢」的字樣。

    他把手機捧得更近端詳,感嘆這假的煙花看起來和真的一樣。










    (一稿:2023年10月13日,紀念北京四通橋抗議一週年)
    (二稿:2024年11月29日,紀念白紙運動兩週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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