部分身体：k.d.

風塵

女人看起來已經四十來歲，墨藍上衣掛著亮片，大小似乎不稱，腰際露出了依稀的贅肉，黑裙窄短卻剛好套住，肥碩但卻交叉自若的雙腿，有如中間深陷的樹幹。大概是知道的，另一條街的選擇更加青春鮮豔，所以女人挑了這個偏僻的角落，任由路燈瀰漫的昏沉，稀釋寒夜孤絕的輪廓，像暗礁粼粼的珊瑚，夜夜跟著海流的湧動。在這個歲月最寫實的現場，女人微微搖擺出無人願意出價的酸楚，偶爾於冷風中哆嗦，但是卻不見滿街的神明，在飄忽燃燒的香火中，淬出一點悲憫。

对街已有男子眈眈，吞嚥著口水，喉結凹進佈滿皺紋的脖子，緩緩起伏像是一個窟窿裡，攀附了一隻蠕動的昆蟲。五六十歲穿著白襯衫卡其褲，額頭耷拉幾根油膩的髮絲，想是為了遮掩禿狀而蓄意留長，男子的身材矮短，隱含一種無傷的滑稽，看仔細了也是一個可憐的人。褲帶捆綁不住剛吃過晚飯的肚腩，男子靠在路邊電箱，尋常甚至有點窮酸的樣子，幾乎可以融入黯淡斑駁的背景，抽著煙打量周遭，不時瞟過女人的方向，眼睛瞇成時間恆遠的縫隙，似是在醞釀或者享受，雲雨之前如霧氣裊裊的歡愉。

芽籠此時其實像一座古蹟，酒店的霓虹招牌，流洩了慾望的可望可及，橫置的是一片肉體的殘垣斷瓦，以及靈魂原始的形跡。

女人應是等累了，打開提包取出粉底，在稀薄的眉線底下撲撲多一層自信，終於等到男子搓揉了腳底，決定踩著拖鞋越過馬路，低頭羞澀的亦步亦趨。接下來是一番交頭接耳，然後女人嘴唇的胭脂蕩漾，勾著男子的手臂，走進身後的巷口。兩個人彷彿揚起了全身的風塵，消失在溫柔唯一的境地。

我坐在臨近的咖啡店，吃著豬雜湯，像是看完了一出戲，比起更多的虛情假意，俗世裡誰不是各取所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