馨月：故事1

浮世绘

下过一场雨的小道坑坑洼洼，老人的轮椅颤颤悠悠总算挪了过来。公园的砖墙不知被谁挖了个洞，老人不愿意走正门口，由这进去倒是方便。老人摇着轮椅还是惊起来几只麻雀，扑腾扑腾的，折腾了半天，整片林都回着它们的响声。老人想起来小时候的自己，听人家说林子一早一晚的，有不能惊动的东西，老人只有很久以前偶然瞥见一抹白狐影子，话一记却记了这么多年。

卖油条的小伙子早就看见老人了，大老远地开始招呼，提前装好热乎乎的豆腐脑又扯了张报纸托着糖片，“来，大爷，这是您的，您慢走！”老人笑着点点头。吃了这么多年，老人就好这口。糖片非得油重，褐色的浆裹在里面，回去时抱着暖手。

老人回去时不知怎地摇椅摇得飞快。保姆小豆开门时接过老人手上的糖片，倒还温乎，就是油腻腻的粘手，禁不住靠近细看：“著名小提琴家沈…昨日于…众多人士前来……，忽然想起老人怕后面的字不吉利，终是没念出来。老人听见了愣住，他老往不好的地方想。老人有一个朋友姓沈，年纪轻轻去远方追梦，小提琴演奏得很是出名。小豆赶紧赔笑：“他们怎么拿报纸包啊，油墨都花了。”还好老人应该没听清，半晌摇着轮椅又继续往他屋子走。

老人的暖屋朝阳，都是儿子儿媳给买的木制家具，上漆的时候选了深棕色，深棕色让老人觉得心安。 阳光斜斜地穿过窗户落进来，整个人都暖烘烘的，小豆打扫了多少遍，空气里应该还是有灰尘飞扬，不过老人看不太清。老人拿起桌子上小孙女的照片，塑料相框又凉又硬，老人想起小孙女软和和的小肉手。小孙女小时候黑黢黢的，抱着抱着听她哇一声，手臂就湿了一片，一眨眼小孩子已经能在电话里稚声稚气和他说说话。

老人想：“我这个老糊涂也活得够老喽，周围新事物一茬接一茬，认得的、记得的却越来越少了。”老人很少想到他的妻，因为他前几天才又梦到她。还是年轻时的她，细长的丹凤眼，圆圆的脸盘，豆绿色的头绳垂在后面，跟着她的步子打颤。老人叫她却没有回应，看着妻自己走进巷子里就不再出来。若是妻知道小孙女会说话了，不定怎么合不拢嘴呢。

日头渐渐暗了。老人感觉累了，叫来小豆把自己从轮椅里扶起来。小豆是个机灵孩子，临走把被子给老人掖好，“您放心，我就在隔壁。”老人睡了没再搭话。

窗外夕阳正穿过山林。

（生命的深处其实云淡风轻，故事只要真实也就有了感人的道理，书写日常琐碎有如追忆流水年华，文字淡泊彷佛暖阳徐风，除了报纸标题的设计有点过巧，情节物事略为简单，叙述的娴熟随处可见，借由人物的一行一归，把人世人情的一点一面，都临照得无微不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