婷婷：部份身体

爷爷的裤链

爸爸又在和妈妈抱怨，抱怨厕所的气味，马桶周围斑驳的黄渍，院子花圃里因浇了温度过高的人体肥料而逐渐枯萎的百合。最经常抱怨的是爷爷总是忘记拉上的裤链。

爸爸是在提醒多次后，开始感到厌烦的。又或许爸爸也在因为爷爷各方面的老化而变得焦躁不安。有时即使爷爷听到了爸爸的抱怨，却依然保持沉默，他在努力回想自己在教年幼的爸爸拉上拉链时，是否比现在的爸爸更有耐心。

以前爷爷不善于保持沉默，他习惯以一家之主的口吻，命令家里的每个人。不说话的时候，他的嘴会抿成一条严肃的拉链，像极了即将发号施令的军官。自从四年前得了脑梗塞险些中风后，他便不再有以前的意气风发。出院后，他每一次开口都嫌声带颤动的费力。话少了，军官退伍了。他极度爱面子，很难接受曾经步伐矫健的自己如今需要一根拐杖才能走稳。更无法接受自己不得不成了家里的累赘，需要爸爸时常带去医院检查、拿药。

从那以后他的裤链就时常敞着，心却跟着脑血管一起堵上了。他心里太闷了，但以前时常用来发号施令的嘴，却不习惯用来和后辈谈他的苦闷与不安。烟不能抽，爷爷就更没有开口的机会了。裤子便替他开口，吸引爸爸不断地提醒他，就像捣蛋的孩子故意在吸引大人的注意力一样。

每回我或哥哥回家时，爷爷的话才会多一些。即使是对着我那才几个月的女儿，他也愿意拉着说话。女儿就盯着他那一张一合的口，以及两排被烟渍染黄的牙齿，跟着咿咿呀呀起来。家里热闹起来的时候，裤链才会学得会闭口不言。

（男人的下体即是一切，裤链齿咬着往昔的风光和现时的萎靡，描述的开合中展现了家人之间的关怀和凝聚，这般情景皆以苦情点染，但是文字语气却是旁观的冷静，反而更显坦荡宽厚，不妨给老人家全身上下的一个照面，血肉的面目才能更为临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