坤良：部份身体

一把会长大的尺

母亲说，我应感到庆幸，因为我身上有一把会长大的尺。

但是，年幼时的我，不怎么会理解这句话，只知道左腰上凸起的疤痕很难看。每当我独自一个人坐着时，总是会忍不住低着头，微微掀起衣服的左侧，手指顺着疤痕的曲线，缓缓前后移动着，有时一碰就是好几分钟。因为怕会疼，我总会小心翼翼，像母亲抚摸婴儿一样温柔的对待疤痕。而这一道被冰刀刻下的疤痕，从我三岁尿道切割手术完成后开始，就一直烙印在我的肌肤上。

我常盯着疤痕看，这牛奶色的粗线条和我黝黑的肌肤作对比，非常突出，所以小时候我并不愿让它在外人面前曝光。我怕被笑，也不想受到异样的眼光，更不想遭受旁人的同情。出门之前我总是会不经意的再次拉高裤子，使裤顶边缘完全遮盖这道疤痕。

后来，我渐渐的长大，某一天才赫然发现，这疤痕也随着时间和我一起增生。它变长了。这刀口愈合后的疤痕，早已不再有透红肿胀的感觉，它似乎已逐渐宁静的沉睡着，只是露出稍微突起的状态。仔细一看，这疤痕其实是一道很直的线条，的确可作为一把很可靠的尺。

现在，也许是因为有其他更值得我烦恼的事情，或是我已更释怀的面对自己的一切，身上的这道疤痕已不再那么困扰着我。曾今的我，因为身上的这一把尺，心中也复制了另一把尺，有时用来度量别人，更多时候用来衡量自己的不足和缺点。我感到自卑，我想隐藏最真实的自己。

但事实上，我身上的这把尺，现在虽然仍很碍眼，但也只有五厘米长。

（成长是一场遍体鳞伤的仪式，文字的温感和节奏极好，徐徐道来自己与疤痕在时间中的蔓延，不过『尺』之喻有点正经说教，不若以某种动物或者植物为喻，更能做出有趣的联想和发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