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大写作班: 庭飞:部份身体

Sunday, October 28, 2018

庭飞:部份身体


发乎情

阿毛说他要当风一样的男子。

在90年代末的农村,敢顶着一头飘逸的金黄色长发到处游荡需要的不仅仅是勇气,还有脸皮。阿毛总是笑嘻嘻,仿佛什么都不当一回事,只有头发是他的逆鳞。有人对他指指点点,他就酷酷地一甩头发,拿白眼招待。外公脾气大,看到他就忍不住伸巴掌招呼他。他也不怕,扬着头说他是以后的陈浩南,外婆骂他是“卜崽男”。

那时我还小,老喜欢“金毛金毛”地叫他,他也不生气,用他的发胶给我弄了一个我最喜欢的超级赛亚人的发型,硬得我妈洗了半天才洗掉,狠狠地收拾了我一顿。

后来外婆要阿毛去当兵,但听说当兵要剃光头他便宁死不从,气得奶奶拿剪子追他,追得不见了影,最后还是阿毛把外婆背了回来,嘴里咬着那把剪子,头发依旧飘逸如风。

我也曾想学阿毛那般潇洒,但不到一个月就被妈妈拿着藤条按在了理发店的座椅上。阿毛看着我的光头笑得像个癫痫病人,然后送了我一顶黄色的帽子,平息我的怨念。我喜滋滋地戴着回家后,妈妈问我怎么戴了一顶和尚帽。

长发继续飘了几年,尾尖悄悄地翘了起来,直到外公病倒。我还从未见过如此严肃、安静的阿毛,仿佛有人按了一个开关,重启了他的人生模式。他的头发乱糟糟的,看起来有好几天没有打理。他接过我递给他的梳子,慢慢梳起了头发,从发根到发尖,一缕一缕地梳着。“长头发还真是难打理呢。”他突然对我说道。吓得我不知所措。

然而外公手术那天,阿毛竟不见了。

“卜崽男,卜崽男”,外婆不断念叨,目光锁着手术室,双手不住地合十。

沉重的气氛让我有点无法适从,决定悄悄地离开去外面走走。医院楼下的花园中人迹渺渺,找了个座位坐下,发现有个光头男子正绕着花园转圈圈。看了一会儿,不禁愈看愈熟悉,于是我尝试走近叫了一声阿毛。

竟真是他!

手里拿着一个黄布袋,头顶光溜溜的一览无遗。

“听人说头发可以为亲人祈福,我就去寺庙求了一个。”

他呵呵笑着,像是最虔诚的佛徒,脑袋闪着光。

注:“卜崽男”:兴化方言,指不懂事。

(人间一回头发三千,人物纪事写来妙趣横生,辈份不妨点明,否则关系有点无从辨识,冥顽不灵的叛逆,内里却是充满孝敬,而且还有时代潮流与传统承袭的角力,最后不止浪子回头皆大欢喜,还有一种振动人心极为满足的温意。)

2 comments:

  1. 孔子说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于是就想到写我舅舅的头发。我以为这层辈分关系不言自明,看来以后还是应该写得清楚一点。故事有经过艺术加工,但的确亲眼目睹了舅舅从玩世不恭到成熟的过程,所以借发型的改变来记叙,结尾想表达削发明志的意思~谢谢老师的点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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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 人都有叛逆的时期,有时候长大也就是那么一瞬间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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